[鼠猫-逍欢]江山一醉

　　第五十二章 客满堂、酒满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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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逍冷峻森寒的目光比刀剑还要锋利、凌厉、肃杀、逼人，穿过人群，照着林诗音直刺而去，那眼神仿佛已将她一箭穿心。尽管相距甚远，她仍不敢与他对视，数九寒天，额上竟冒出了冷汗。

　　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她嗫嚅着开口：“杨左使，小女子并未忘记……此番前来只为寻我相公……绝无他意。”

　　“哦？寻你相公？”杨逍挑眉冷笑道，“那你又是怎知龙啸云在昆仑山呢？”

　　此言一出，林诗音不禁一怔。龙小云迅速接口道：“是少林寺的圆真大师让我们来的！”

　　——被韦一笑猝然挟持的刹那，龙小云先是一惊，可转头便看到了一个头包白巾的汉子与一个面有刀疤的汉子一左一右押着赵正义，登时心念电转。凭他对赵正义、秦孝仪、田七等人的了解，情知这群人一旦被俘必会为了自保而出卖父亲，杨逍显然已经问过了“口供”，不然不会特意带赵正义下山、只怕正是为了对质，此时若再说那些理由无异于自揭谎言。再一想少林此番精兵出动，仍不是魔教的对手，杨逍武功高绝在场无人能敌，便一咬牙，果断放弃倚靠圆真与少林。

　　听了龙小云的话，杨逍眸中闪过一抹厉芒——这个孩子果然不简单！

　　“空智大师，既然有人指称贵寺的圆真师傅，那就请出来罢。”

　　空智、空性乍闻龙小云的话都很惊讶，怎地与在大雄殿上向方丈哭诉时的言辞迥然不同？不必杨逍要求，他们此时也想唤圆真问个清楚，可连叫几声都无人应。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多时便有人站出来回禀道：“启禀师祖，圆真师叔……不见了！”

　　众皆愕然。圆真明明一路跟随从嵩山来在昆仑，怎么忽然人影不见？他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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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真确实随少林一行来在了光明顶山脚下。只不过，在烈火旗与少林的激战尚未开始之时，他已借口小解悄悄离了队伍。十几年前，他挚爱的师妹嫁与阳顶天后，二人因旧情未了，藕断丝连，为了私会寻一隐秘之所，师妹便求阳顶天带她私入了明教的秘道，再将这条秘道偷偷告知了他。今日，他便想再借秘道、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光明顶总舵，伺机从背后暗算杨逍等人。

　　秘道的入口果然还在原处，他心中暗暗庆幸，亏了明教教规严苛，除教主之外此秘道不准任何人进入，否则十余年时间难免会被改造。顺利摸索进入，晃亮火折子，他不禁哈哈大笑：“杨逍，你贵为光明左使都不知此秘道，你却不知阳顶天身为教主早就触犯了教规，带自己的夫人私入秘道。你更不知，我就在你们明教的庄严圣境与你们教主夫人幽会过几十次！”

　　凭借往昔的记忆在甬道中曲曲折折奔行，约莫两刻钟后，便开启了石屋另一端的石门。一见石屋中阳顶天夫妇的遗骸仍在原地，心中更确信此秘道的秘密无人知悉。饶是爱人已逝多年，此时一见，仍忍不住悲从中来，眼眶湿润，喃喃自语道：“师妹，当年你新婚之夜我曾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必杀阳顶天、覆灭明教，阳顶天已死，今日便是明教覆灭之时！”

　　又向前走了数十丈，已看到了秘道的终点。他再清楚不过，上面便是师妹昔年的居室了，想来虽与师妹在秘道中私会过多次，却从不曾真的进入过她的卧房。不知那里面是否还有她的遗物，她的衣服、簪环、脂粉……她往昔生活起居的点点滴滴，都能在这间屋子里找到影子罢？

　　一念及此，柔情满腹，他推开了最后的一道门。

　　——门外，将是一方怎样的天地？

　　门外，有一个人。

　　一个俊美的、洒脱的、一尘不染的白衣人，正坐在桌旁，气定神闲地朝他微笑，一手擎着酒壶、将另一手中举着的酒杯斟满，向前一递：“大师辛苦了，请先满饮了此杯罢！”

　　圆真一见此人，气得面色更变、瞳孔收缩，咬牙道：“李、寻、欢？”

　　对方依旧在笑，笑容十分亲切友善：“自前次少林一别，多日不见，在下还真挺想念大师，不知大师一向可好？”

　　——自那日下秘道得悉十六年前阳顶天夫妇与圆真三人的恩怨情仇，李寻欢与杨逍仔细分析推敲过遗书，“即悉成昆之事”，教主夫人既能自尽在秘道中、而秘道的入口又偏在她的房内，难保此秘道亦被成昆所知。商量过后，二人刻意没有忙着安葬教主夫妇，将石屋中一切维持原状，等的便是今日。

　　事已至此，阴谋败露，还有什么话可说？圆真怒吼一声，跃出秘道，“霹雳拳”真如雷霆霹雳一般，猛击向李寻欢。

　　李寻欢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双手一翻，只见酒壶、酒杯中的酒水如漫天花雨，向圆真疾射过去。

　　圆真一见，心中一凛，如此近的距离，自己的拳还没打中李寻欢时，一定先被这些酒箭戳成千疮百孔了。

　　好个圆真，虽然震惊，却临危不乱，仓促间易拳为掌，运起自己的混元功，吐气扬声，将酒箭全部挡了开去。

　　李寻欢赞了一声“好”，蓦地欺身向前，自袖中抽出折扇，以扇代剑，直夺圆真双眉之间，正是天山派的剑招“一剑光寒”。

　　圆真大惊失色，身形疾闪，向右掠出。他久闻小李飞刀冠绝天下，是以才想近距离交手、避免给其发射飞刀的机会，却不曾想对方居然也会剑术。他怎知李寻欢天资过人，近日来与方昊阳数度弹琴论剑，各门各派的剑招，凡方昊阳舞出的，他便能记下大半。扇柄虽不如剑快、利、狠，但他得了杨逍一半内力、加之自身的武功使出，威力当然远胜天山派原本的这一招了。

　　眼见圆真避开这一“剑”，李寻欢连停顿也无、白衣一展、紧追不舍，手中折扇使出黄山派的一招“金石为开”，直取圆真后心。

　　屋内空间有限，圆真眨眼间已到墙边，无路可退，只得返身迎向李寻欢的折扇，“小擒拿手”闪电般扣向对方手腕。

　　李寻欢不躲不闪，折扇一开，一招“天罗地网”，及时封住了圆真的擒拿手。

　　二人出手如电，你来我往，瞬息间已交手二三十招。圆真越战越觉不敌，又怕明教的人前来增援，想尽早抽身而退，尖啸一声，一指戳出，正是自己的独门绝技“幻阴指”。

　　——这是一门比韦一笑的“寒冰绵掌”还要阴狠歹毒的功夫，除非事先用纯阳深厚的内功护身，否则中者阴毒附体，终日游走于奇经八脉、四肢百骸，内功全失，生不如死。

　　指风乍起，李寻欢已感一股极阴极寒之气破空而至，他虽不知“幻阴指”这门武功，但他一生之中不知经历过多少阵仗，应变奇速，没有硬接，白影一闪，扑向左侧的墙壁。

　　圆真一指落空，正要追击，却见李寻欢足尖一触及墙面，竟然顺着墙壁一滑而上，到了墙顶，直向屋门滑去。

　　圆真一见，不由呆了一呆。武林中擅使“壁虎游墙”轻功的人应不在少数，但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将这“壁虎功”使到如此优美飘逸的境地，恍若天外飞仙。看情形李寻欢是想迅速退离房中，心念一动，自己还不趁此良机从秘道逃跑，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圆真再不耽搁，纵身扑向牙床。逃生的机会只此一瞬间，稍纵即逝！

　　可就在他即将跃下秘道的一刹那，忽觉背心一麻，全身再无一处可以动弹。他登时了悟自己错在哪里了。

　　只可惜大错已成，再无挽回的余地。

　　——从交手开始，他一直试图与李寻欢近身打斗，怕的就是对方发射飞刀。方才一记“幻阴指”，李寻欢看似不敌、逃向房门而去，实则若稍一动脑，便知凭对方身手，有的是可以抵挡或避开这一指的招式，又何必一“退”？还窃喜得了千钧一发的逃生机会，没想到反中了对方的圈套，终究躲不过那恐怖的飞刀。

　　——人往往就是这般可笑，越是穷尽心思、机关算尽，越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犯下最低级的错。

　　正暗自懊悔，身后传来李寻欢温和的声音：“大师，真是不好意思，有很多事需要等您一一解惑，所以您先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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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回山脚下，少林众僧寻不到圆真，面面相觑，茫然无措。杨逍瞅着空智、空性只觉好笑，淡淡道：“既然此处不见圆真师傅，我看诸位高僧就先随我们一同上山罢，兴许他提前到了、与其他几派的掌门共同在上面恭候你们也未可知。”

　　事到如今，空智、空性也别无选择，听杨逍之言一切显然都在明教一方的掌控之中了，六大门派此番围剿魔教没想到竟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空智一声长叹，下令弟子们缴了兵刃，烈火旗与天鹰旗上前将众僧一通捆缚。

　　正要上山，杨逍忽用手一指林诗音与龙小云，对韦一笑吩咐道：“此二人不能上光明顶，你且将他们带去坐忘峰，严加看管，等我的命令。”

　　林诗音不敢多言，龙小云大着胆子道：“杨左使，小子与母亲不远万里来在西域，只为了能将父亲迎回，对于贵教与各大门派的恩怨，既与我们无关，我们亦不敢参与，还望杨左使能开恩准许我们上山与父亲一见！”说完不顾韦一笑的钳制，硬是跪了下去。

　　空智也道：“杨左使，龙家母子是重要的人证，可与圆真对质，便于查清事实真相。”

　　杨逍没有回答，身形一动，人已到了龙小云身前，伸手将他搀起，笑问：“你想接你父亲回家？你可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龙小云忙道：“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做孩儿的便是万死也难报父母恩德！”

　　杨逍闻言哈哈大笑：“说得好！如此看来为了救你父亲、你是甘愿一死的了？”

　　林诗音一听此言，顿时吓得面无血色，跪倒在地，向杨逍连连叩拜道：“杨左使，昔日在少林您所说的字字句句小女子都铭记于心，此番我来此只是为了接我相公，我决不上光明顶、决不见表哥的面，求您千万莫要杀我孩儿！”

　　空智、空性也在那边念诵佛号：“阿弥陀佛，杨左使，幼儿无辜，切勿伤人！”

　　杨逍冷眼环视林诗音、龙小云、空智、空性等人，最后手指赵正义冷笑道：“你们可以听听那位‘铁面无私、侠义无双’的赵大侠之言，龙啸云这些年来做过多少恶？对我明教光明右使李寻欢是如何阴谋陷害？数月前在昆仑圣湖畔，就是他串谋秦孝仪、田七、昆仑派在背后偷施暗算，险些害了李寻欢与我的性命。这一笔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们想让我放人，可以，那就‘父债子偿’罢——”

　　说到这里，他转向龙小云道：“你方才说万死不足以报父母恩德，如今你父亲欠我明教的债，你若想接他回家，总要给我一个交待。”

　　杨逍这番话一说，空智、空性都噤了声。若是仇怨可以轻松地一笔勾销，六大门派又何必来找明教“算账”？林诗音听了更是羞愧难当，她本就知道龙啸云是怎样的人，圣湖的事早就猜到了大概，再一听表哥被自己相公害得险些丧命，鼻子一酸，泪盈于睫，可又怕被杨逍看到多心，忙垂下了头。

　　唯有龙小云面色不变，勇敢迎视着杨逍的目光，清清楚楚地回答道：“杨左使所言甚是，自古以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只要杨左使肯放了父亲，小侄甘愿领受一切责罚，绝无怨言！”

　　“好！”杨逍转头看了一眼空智、空性，“你们可听清楚了，这孩子自愿替父还债，我就成全了他的一片孝心！”

　　“不！”林诗音悲恸大叫，以为杨逍就要将自己的爱子毙于掌下。却见杨逍一掌拍在龙小云胸膛处，只是将他的武功尽废，而留了他一命，不由又庆幸不已，连连拜谢。

　　“多谢……杨左使……不杀之恩……”龙小云只觉全身软绵绵再无半点力气，心中恨不得将杨逍碎尸万段，面上仍不显半点异常，挣扎着还要道谢。

　　杨逍深深地看了龙小云一眼，没再说什么，让韦一笑将母子二人带走。自己则与殷天正、辛燃、殷野王、说不得、周颠等人押着赵正义和少林众僧一齐向光明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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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事大厅中，李寻欢早已命铁传甲归整好酒席，只等他们回来。除空智、空性外，又“请”出何太冲、鲜于通、关能、宗维侠、宋远桥等人。纪晓芙确遵灭绝师太遗命继任峨嵋派掌门，但这个时候她是断不肯出来与杨逍相见的，便推辞师父新故、有孝在身、不便饮宴，一切事务以少林、武当意见为准。

　　明教一方牵涉或知悉屠龙刀、秦重、翁天杰几桩事的相关人员包括殷天正、谢逊、方昊阳、唐洋等也都被李寻欢请了出来。眼见人已聚齐，杨逍便命人将圆真、秦孝仪、田七、游龙生、昆仑派几名弟子带来，最后是铁传甲带来了龙啸云。庄铮负伤后，杨逍特意带铁传甲去了坐忘峰地牢，交待了龙啸云的事。

　　李寻欢今日终于见到了龙啸云，心中百感交集，本想立即离席过去相扶，被杨逍一把按住，只能叫了一声：“大哥！”

　　龙啸云全身上下看着并无明显伤痕，整齐焕然，只脸色有些青白，对李寻欢的呼唤毫无反应，双眼茫然四顾，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

　　“大哥！”李寻欢再叫一声，可龙啸云依然没有看向他。

　　正在这时，杨逍已起身举杯向众人说道：“难得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掌门或重要人物亲至，杨某这里先敬一杯，各位‘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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