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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翌日。
沈萱跪了一整夜,路过忙碌的下人见状皆指指点点,听着那鄙夷的言语,翠竹忍不了,直接骂了回去。
与三小姐认识这两日,她发觉两人甚是投缘,就像许久之前就相识了一样。
她听不得那些闲言碎语,跪在沈萱旁边为她撑着,“姑娘,老爷真是心狠,一夜了,都没来看你一眼,夫人更是可恨…”
“翠竹。”沈萱握紧她的手,颇为感激,“我知道你的忠心,你对我好,我不会忘的。只是对付若梅的事,还要慎重。”
沈萱自责不已,她并不是个会算计一切的人,唯有些小聪明而已。曾经仗着丞相嫡女的身份也作威作福过,只是无人敢惹她。如今身份变了,地位没了,乍然出了这么多事,她倒觉得自己越发无用了。
“确实要慎重,妹妹要是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也无需在这跪一整夜了。”
一道清冷明媚的声线传来,随着步伐慢慢靠近,一双金丝履堪堪停在沈萱眼前。
“你还以为你是丞相府大小姐呢,去了乡野待了那么久,这脾气就是改不了。”
“你又来看我笑话?”沈萱不以为意,可两条腿的酸痛却是遮掩不了,她试图昂首挺胸,可后背如针扎一般,她只忍痛道,“我的笑话就是你的笑话。”
沈蓉蓉掩面轻笑,暗含讥讽,“我觉得你应该有些聪明,才能在青云村里开店赚钱,谁知进了城,还是变蠢了。以前你是嫡女,若梅忌惮着你,不敢动你,现在可不一样了,她身为丞相府主母,给你个小庶女下绊子,简直易如反掌,她随随便便就能让你在这里混不下去。我奉劝你学乖一点,少惹事。”
“用不着你管。”沈萱脱力,可下一秒垂下的胳膊被人拖了起来。
沈蓉蓉命人抬起她,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耻笑道:“你无需再跪了,待会齐王府来人,父亲让你快些去收拾一番,这次,你可得守好规矩了。”
“王府?王府来人做什么?”
沈萱这才从千头万绪中揪住事端,想起了先前丞相府与王府订下的婚约。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说不定是好事呢。”
沈萱起身踉跄间,腿骨传来剧痛,她只能任由下人将她连拖带拽,回了东院。
沈蓉蓉跟着走去了东院的小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冷清拮据,好在如今入了夏,不然这屋里便会如同冰窖一般寒凉。
此时百感交集,竟有些感慨她们二人换身的奇事。
若是她依旧是沈蓉蓉,现在住在这偏僻小屋里,被欺负羞辱的人便是她了。
看来她还得感谢沈萱,替她受了这份苦。
思及此,她语调也变得柔和,催着屋内忙活的人儿,说道:“三妹,你可要好好妆扮,昨夜一夜未合眼,这脸色也难看得很,定要多上妆盖着,被让人看了笑话。”
这话有劝告之意,但听在沈萱耳朵里,又品出另一层阴阳怪气的嘲笑。
沈萱泡在浴桶里,忿忿朝外掀了一掬水,嗓音哑道:“你可得了吧,你巴不得看我出丑。”
“妹妹真是不识好歹,枉我为你担心一夜啊。”
沈蓉蓉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俨然她就是这样担心妹妹的。
不知等了多久,里屋传出步履摩擦的脚步声,沈蓉蓉抬眼看去,眉头却紧了紧。
走出的姑娘容貌昳丽,身上披着的绸缎为她增添了几分贵气。熬了一夜,可小脸上随便扑了些脂粉,便将疲惫尽数遮盖,加上那唇瓣上的一抹红,显得她肌肤白皙无暇,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沈蓉蓉的指尖不自觉地嵌入手心里,紧紧攥着。
这原本是她的脸,多年被掩于乡野崇山之中,又困于陋室土屋之下,失去了原先的光泽亮丽,只有一双苦闷麻木的双眼,留存于记忆里。
可如今,这张脸又扬起了崭新的光芒。
沈蓉蓉起身,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既然好了,随我去吧,想必此时客人已经到前厅了。”
沈萱颔首,方才沐浴一番,竟将浑身的倦怠消去大半,又听闻王府来人,她也心急不少,跟在沈蓉蓉身侧,朝着前厅走去。
两人绕过繁长的走廊,无人开口说话,仿佛各怀心事。
直到沈萱那游离不定的目光穿过前方花园时,定在了一处,她原本就紧张的心跳倏然顿住,小脸煞白,乏力感涌上四肢,她身子一歪,倒在翠竹怀里。
园圃之外,隔着十丈之远,沈萱依稀看见了那抹刻在心底的身影。
是他!
“怎、怎么了?”翠竹不明所以。
沈萱听着身后的动静,头也懒得回,不耐烦道:“你若是真没休息好,我倒是可以帮你去和父亲说情,今日不见也无妨,总之你迟早还是要见…”
正说着,沈萱好似得了失心疯,忘了行步的规矩,挤开前方的沈蓉蓉后,朝着远处花圃园跑去。
“你跑什么!”沈蓉蓉不知她哪来的力气,被她这一撞,脚下不稳,扭头瞪了眼还在发愣的翠竹,不满吩咐道,“还愣着?去追!”
沈萱一路小跑,急切之下,倒是忘了自己病体未愈,连腿疼也顾不上,一瘸一拐地奔着那不清晰的身影而去,生怕下一秒他又消失不见了。
终于,少女的裙角绊住了她的脚步,她狼狈地摔倒在男子身后不远处。
“赵忱!”
一声惊呼后,那身形颀长淡漠的男子猛地停下脚步,用鎏金冠束起的乌发尾梢因动作停顿在空中摇晃。
飞鸟欢鸣,激起了她心中汹涌不平的千层浪。
沈萱挣扎着起身,可双腿还是颤颤巍巍的,她凝视着那熟悉的背影,喃喃道:“是、是你吗?”
她害怕、惊慌,甚至冒着声名尽毁的风险,也要喊出他的名字,期待着他的回应。
男子从容转身,矜贵高傲的姿态让人移不开眼,一袭玄黑镶金丝的锦袍衣角迎风而动,可那眼神中,只有居高临下的凛冽寒意。
“姑娘认错人了。”
他矢口否认。
沈萱愣怔,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不,你就是赵忱…”
此时的她,管不了男女有别,顾不上体面规矩,艰难上前拽住男子的衣袖,恳切地注视着他的眉眼,再三确认后,冷声质问道:“前两天我在路上看到的人真的是你,你没死,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一声,让我白白为你伤心…”
她有满腹的委屈要诉,下一秒就被人无情推开。
“姑娘请自重。”
男子嗓音低沉,拒人于千里之外,好似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和他毫无干系,自然不会有怜悯之心。
言罢,拂袖而去。
“赵忱你什么意思!”
沈萱急着去追,腿部一刺痛,她只得停下来轻揉着膝盖,只是眼泪不争气地落下,一滴滴洒在地上。
身后紧赶慢赶跑来的翠竹见状,慌张将人扶起,手足无措,“姑娘,这是谁欺负你了…”
沈蓉蓉随后也走了过来,叉腰喘着气,看着她这泪眼婆娑的模样,埋怨道:“看来你的腿伤不用治了,跑得这么快。你若是真不想去,倒也不用装的这般伤心…”
沈萱失魂落魄,默念着那人口中提及的名字,与今日来府登门拜访的陈家联系到一起,破碎的思绪连成一串,彻底恍然。
沈蓉蓉顺着让她失神的那个方向看去,心中不安起来,用袖口擦去她眼尾的垂泪,提醒道:“妹妹可要站稳了,别在王爷面前失了礼。”
前厅的气氛一片和睦。
这是沈萱意料之中的,沈家与陈家虽不算世代交好,但先皇还在时,就为两家定下婚约。
此次陈家恐怕是为了婚约一事来的。
沈萱并未猜错,只需看着沈雅那装模作样的温顺便得知一二。
厅中摆设了一道弯折的远鹤屏风,沈萱二人行礼后,由嬷嬷们引着她们走向右侧坐席,沈雅已早早占据了最优的位置,离正座上的沈焯最近,她双手交叠端坐,看起来娴静清雅,只是那眼神一直盯着屏风那边朦胧的男子身影。
沈焯与齐王齐王相谈甚欢,转眼话题便提到了儿女们的婚事。
“沈丞相教女有方。”齐王眼神扫过坐席上的姑娘们,称赞客套着,转而又似不经意间提到,“听说,丞相从乡里接回了小女儿,真是可喜可贺呀。”
话说齐王齐王是武将,多次亲自领兵上阵杀敌,英勇善战,但戾气太重,传言说其命中带煞,常有冤魂相伴左右,克妻妨子,宛如地狱罗刹。
只是今日一见,沈萱并未觉得其模样可怖,反而举手投足间皆有皇家子弟多年耳濡目染的贵气,眉尾上扬,不怒自威,甚至可以说是有…帝王之相。
沈焯拱手,汗颜道:“是王爷看重我家这几个不成器的孩子,我此生之憾,正是没有儿郎绕膝啊,不如王爷福泽深厚…我也听闻,前些日子,王爷家的世子也回京了,真是巧了。”
说来他本不愿与陈家结亲,只是当今圣上对先帝思念颇深,便对先帝的遗志更是看重,即使不希望朝臣结党营私,但也不得不在此事上松口。
沈焯心中对齐王还是有些敬佩的,只是畏惧天子变幻莫测的心思,不敢来往过密。
正想着,屏风另一边的青衣男子起身开口道:“沈伯过谦了,京城谁人不知您沈丞相家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声名卓然,想来那位三姑娘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沈焯被声音吸引过去,不免暗叹这陈家庶长子陈渝知礼守节,谈吐不凡,若不是年前大女儿拒婚出逃,现在他都该是自家婿了。
可惜,是个庶子,这世子之位,最终还是轮不到他。
既然世子归京,那陈家与沈家的姻缘,自然要落到那陈濯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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