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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零的金玫瑰
金玫瑰庄园。
是费尔马公爵的私人庄园,很少人知道的一座。
这里甚至从来没有举办过舞会,也没有邀请过什么客人。
这座被金色的玫瑰花包裹的庄园,神秘又宁静。
这些用戏法和特殊材料培育的金玫瑰,与那典雅奢华的装修、华美贵重的家居一样,似乎没多少人欣赏。
庄园的女主人像一个易碎的、精美的瓷娃娃。
她很安静,也很美。
那种神秘的、独属于迷雾海另一边的东大陆的、朦胧的、忧郁的美。
她是公爵的禁脔。
一位异乡漂洋而来,没有家族庇佑、没有亲人帮扶的美人。
似乎她拥有的一切,就只是她自己的美貌,还有公爵的偏爱。
这位夫人没有属于西大陆贵族的姓氏,在庄园的女仆叫她范夫人。
很奇怪的称呼,用一个中间的、介词来称呼她,女仆总不明白为什么。
或许女仆根本不知道,范在东大陆,不是介词,而是一个姓氏。
静海仙府的范氏,清流世家,儒生辈出的书香门第。
可惜,这一切都在海的另一边,在一个半瞎的女人身上,这大概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个身居高位、疯狂又霸道的男人,给了她舒适的生活,但每当她提起海的另一边,面对的不是冷漠和无视,就是更加疯狂的夺取。
来自东大陆的金丝雀被困在华丽的鸟笼,飞不回去了。
在女仆的眼里,来到金玫瑰庄园的公爵大人,是个温柔又体贴的情人,他对自己的情妇有求必应,舍得花钱,也舍得花心思。
可是那位夫人却对任何事情都兴趣缺缺。
她眼睛不好,听女仆长说,大概是曾经在深渊的海水里面泡太久了,有脏东西进眼睛了。
公爵请过牧师来治疗,可是没什么用。
但只有女仆长知道,在那位夫人询问牧师,关于东大陆的航路后,公爵大人再也没有请过任何一位牧师了。
公爵对那位夫人很温柔,甚至在她多次拒绝和公爵亲近后,依旧很有耐心。
范夫人很安静,也没有仗着公爵的喜欢要求过什么,她不像那些张扬的交际花,没有那些魅惑男人的手段,但女仆觉得,只要范夫人随意地坐在那里,即便是对着窗外的水池发呆,也美得像一幅画。
范夫人在金玫瑰庄园住了三年,依旧没有外人知道她的存在。
就连公爵的正妻帕梅尔公主殿下也不知道,只是有段时间,女仆听说在外面,公主殿下正疯狂地在舞会上寻找,寻找那个似乎不存在的,把她丈夫魂勾走的狐狸精。
在短短的数月,公国首都总有各种传言:
有小贵族的女儿被赶出了首都,有放荡的交际花被拉倒暗巷打死,也有年轻漂亮的女法师偶得去浮空之城深造的机会,甚至有面容较好的阉伶,会突然被送到其他教区的唱诗班。
直到有一天,高傲的公主殿下,带着随从和侍卫,冲入了金玫瑰庄园。
范夫人半眯着眼,在花圃间晒太阳。
清晨柔和的光撒在她瓷白的皮肤上,她摘下一朵金玫瑰放在额间,像在用这朵玫瑰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麻藤编织的摇椅轻轻晃动,素白的蕾丝长裙迎风而起,让绿茵的草坪分外清新。
当公主殿下看到她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
数年酝酿滋生出来的嫉妒在这一瞬间爆发,她不顾阻拦地冲了过去,但巴掌还没有落下,那个漂亮的、易碎的、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情敌,低声问她:
“你可以带我走吗?把我送到迷雾海的另一边。”
高傲的公主殿下僵在了那里,等公爵匆匆赶来,等他把易碎的瓷娃娃护在怀里,拦腰抱起,关在房间的时候。
公主笑了,被气笑的。
一边笑,她还一边在哭。
从那个时候开始,公主不再继续寻找了。
也不再打听公爵的社交日常,只把精力放在了她亲生的两个孩子身上。
而金玫瑰庄园也多了十几个巡逻的侍卫,将这里围得更严密了。
在范夫人住入金玫瑰庄园的第五个年头,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
是一个男孩。
有黑色的头发,和范夫人一样。
有深棕色的眼眸,和公爵大人一样。
男孩慢慢长大,越来越可爱,让范夫人多了很多笑容,当公爵不在的时候,她总能对着孩子笑得很开怀。
男孩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但忙碌的公爵似乎忘记了,他每次来金玫瑰庄园,只在意范夫人,甚至,有些时候,会让女仆把男孩抱走,就是不想让范夫人的注意力都只在孩子身上。
女仆知道,等公爵不在的时候,范夫人会开始教小少爷写字。
但她写的文字很奇怪,不是字母,没有拼写而来的单词,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图案。
有种玄妙的美感。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平时像个木讷的人偶般的范夫人,在教小少爷那些文字的时候,会有种别样的精神。
男孩懵懂地跟着母亲念:“天地玄黄……”
他似乎不太懂那些方块状的文字,但母亲这时候会变得高兴。
千字文,他很快就背熟了。
甚至开始用鹅毛笔开始临摹抄写,小男孩的字迹青涩而稚气,有时候歪歪扭扭的,十分可爱。
一下子就写满了一张、一张的纸。
只是那些男孩练习的成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流了出去。
简单的羊皮纸上,那些古怪的文字,居然有些许超凡力量的波动。
好奇的宫廷魔法师将文字细细研究,只是当他刚研究出些许成果时,却疯了。
那个魔法师大喊不可能,大脑在疯狂转动,可惜一切来得太突然,一切都让他无法理解。
在未知面前,魔法师的冥想空间坍塌收缩,疯狂运转的大脑无法接受超常的负荷,最终——
啪的一声,碎了。
白花的脑浆迸射一地,而他的手上,还紧紧攥这幼童的手书。
孩童稚气的笔墨变成了邪异的物品,是宫廷魔法师无法理解的存在。
保守的宫廷魔法师只忠于公国,他们对真理的追求并不如贤者之塔“那群疯子”纯粹。
所以,没人愿意继续研究,他们只希望排除危险。
他们开始排查,终于,找到了金玫瑰庄园。
宫廷魔法师是公国重要的战力,公爵很重视魔法师的建议,他让管家亲自,把那些写着方块字的书籍纸张,都找了出来。
范夫人没有哭,也没有抢,更没有要求留下什么。
只是那一晚,下着小雪,她坐在壁炉边,用半瞎的眼,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一张、一张、写满方块字的纸,被烧成了灰烬。
她的笑容变得更少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公爵为他的私生子,找了几个家庭教师。
有教西大陆语言文法的、有关于宗教和历史的、有指导贵族礼仪规矩的、有练习骑马射箭的、甚至,还有一位教奥术和魔法的宫廷法师。
这些丰富的教学内容,填满了小男孩的日常,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去书写记忆中方块字了。
男孩在奥术和魔法上,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他总能轻易地听懂宫廷魔法师教导的内容,时常举一反三。
甚至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居然在读过光辉教廷的圣典之后,根据上面的零星文字,设计出了一个颠覆性的、震撼了整个大陆的实验。
圣典上说:
在主创造了天空、大地、海洋后,天地还是一片混乱,火山时常喷发、雷鸣闪电不断。
空气中没有能让生物呼吸的元素,是主的慈悲和伟大,创造了最初的生命……
懵懂的男孩就模拟了火山喷发和雷鸣闪电的环境,将水蒸发,将各种其他气体混合进去。
大概是魔法女士的眷顾,这个幸运的孩子,居然通过这个简单的实验,发现了一些了不起的东西。
生命的起源物质。
作为公爵的儿子,他的研究成果并没有被窃取,而这个对于教会如同魔鬼的实验,在短时间内碎掉了无数神官的信仰之心。
这个少年在登上光辉教廷肃清名单的同时,他被贤者之塔的传奇阁下——“元素湮灭”收为弟子。
金玫瑰庄园里,范夫人唯一在意的人,离开了。
去了远在天边的浮空之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范夫人不说话了。
她是不想说话,也是慢慢变得不能说话。
尖细的声带变得干涸嘶哑,每张口说一个音节,都钻心地痛。
娇艳脆弱的金玫瑰被摘下来,离开了她生长的故土,开始慢慢凋谢、慢慢枯萎了。
失去生机的金玫瑰不再如往日一般漂亮,公务繁忙的公爵时常忘记他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庄园。
外出游学的小少爷偶尔会逃课回来,为此,他在努力地练习传送魔法,这甚至让他的老师,那位元素专精的阁下有些不高兴。
但每次小少爷回来,女仆总能看到范夫人开心的样子。
只是当小少爷离开,一切又变得了无生机。
金玫瑰庄园里面出现了一个谣言,说有人在给范夫人下毒,但这个谣言仅仅传播了数天,就被完全压了下来。
好几个嚼舌根的男仆女仆被魔法师活生生地打死,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在第二年的初冬第一场雪落下,花园中的金玫瑰全部凋零的时候,
范夫人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连夜赶回来的小少爷跪在她的床前无声地哭泣,少年手里紧紧捏着一条蓝宝石魔法项链。
那是他用心寻找的,普通人也能用的,能通过心灵交流的魔法道具。
他想和不愿说话的母亲多交流。
他以为,有了这个魔法道具,他就能听到母亲的心声了。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范夫人的葬礼很简单,没有多少人参加。
公爵在范夫人的坟前落泪,但那一行泪,在小少爷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一个贵族失去了他圈养的、珍贵的、美丽的宠物,所流的泪,应该是冷的吧。
就和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
那年冬天,在风雪最狂暴的那个晚上,公国的御用魔法塔被毁了。
疯狂的元素大裂解术,在瞬间摧毁了那座魔法塔。
作为传奇大法师——“元素湮灭”阁下得意的学生,小少爷第一次杀人,他捏着那个宫廷魔法师的脖子,红着眼质问为什么。
可惜,那个顽固、守旧、恶毒的宫廷魔法师只咧开嘴疯狂大笑。
他说他是魔鬼的孩子,那个女人源于迷雾海另一端的深渊,她写下无数罪恶的文稿,是动摇奥术真理根基的女妖!
那个宫廷魔法师歇斯底里的疯狂让小少爷变得迷惘、愧疚、无比痛苦。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的母亲,并非不愿说话。
只是不能说话了。
如果当初他能读懂这一切,该多好。
他离开了公国,回到了浮空之城。
在元素湮灭阁下的毁灭之塔前,他跪了三天,然后,终于得到了允许。
他有了第二位传奇老师,一位以洞悉人心闻名的阁下——“洞察之眼”梅尔达夫人。
她是心灵领域的专家。
比起教小少爷读心的魔法,她更热衷于让小少爷学会心灵领域的精神治愈魔法。
“心灵领域的魔法师不容易得心理疾病,但一旦病了,就是无尽的疯狂。”梅尔达夫人把这句话时常挂在嘴边,她对于这个天赋极佳,半路过来的学生,并没有多少学业上的要求。
但那个孩子,在读心方面,有着可怕的毅力和执著。
明明不是一个情感敏锐的孩子,却能硬生生地窃读人心。
他再这样下去,总会伤害到自己。
梅尔达夫人很早就预料到了。
当他在心灵领域的对战中,不顾一切地进攻,最终成功读取梅尔达女士的想法时,“洞察之眼”阁下对他说:
“你走吧,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或者,你应该去东大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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