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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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嚷着退房，鲤跃居的老板也是个会做人的，不强留客，退了房不说还一一道歉。事情处理起来叫人说不出一点不好，一开始闹起来的学子却成了没理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今天是见不着文斗了。魏辰书放了茶杯，枯坐一小会儿。再向外看去的时候见着有走街串巷的货郎叫卖，一面摇着拨浪鼓，一面叫着担子里的货，他喜欢听这些声音，便侧耳静静听，脸上也泛起满足笑容。

　　待那货郎走远，魏辰书便站起来，缓缓的下楼去。
　　一楼还聚集着一些学生，七嘴八舌的说着话。魏辰书甫一出现，那老板便迎上来，“可是吵到公子，扰了清静？实在对不住，今日茶水都算我的。”
　　魏辰书笑道：“不必，这点钱我还出的起。”
　　他让顾小南付了钱，缓缓往外走。

　　在京都，端王殿下的名声大，好的坏的都传遍了，但真正见过他的却屈指可数。老百姓不认得他，便是官品小些的官员也不认得他。他喜欢这种自在，因此天气好一些便常常出来走动。
　　几个学生杵在原地瞧他做派，不知他的身份，只觉得他贵气逼人。虽瞧着形销骨立，眉眼温顺，但气势却十分慑人。
　　有几个大胆的背后议论，说这人非富即贵，方才在上头看戏，也不出面制止，可见不是什么君子。

　　他们声音不小，魏辰书听见了。出门之后回头幽幽瞧了一眼，边走边说：“倒也不是我不愿出面，实在是诸位想着寻那门路。我想，县公也是个好门路，不如顺水推舟，成全诸位。”
　　这话粗鄙不堪，说得那群学子满面通红。
　　老板又来劝和，魏辰书得趣，轻快笑了一声，领着顾小南走远。而他后面，则是剁脚发怒，嚷嚷着理论，却半点粗话也说不出来。

　　魏辰书沿街慢慢行走，不是抓了饼，就是拿了串糖葫芦。
　　一路上顾小南付钱，他只管往前走。到了河岸码头，听到有人叫卖豆花，他便把之前拿的那些都扔给顾小南，要了一碗豆花，蹲在河边的墩子上，捧着碗吃。
　　周围人潮汹涌，各忙各的。他这样一个仪态不雅的富贵闲人，却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豆花吃了泰半，身边突然多了个人。魏辰书还埋头在那白花花的碗里，吞咽了最后一口，退了碗，站起来问：“你怎么寻来的？”

　　魏辰易无奈道：“从鲤跃居一路行来，打眼就瞧见了。还要寻么？”
　　魏辰书瞧他：“好容易天气不差，你别来烦我，叫我好好走走。整日里闷在府里喘不过气了。”
　　魏辰易点了点头，“过了河，再有二里就是削金窟。你去不去？”
　　魏辰书失笑：“你整日在里头荒唐便罢，还叫我去。皇叔若知道，恐怕要打断你的腿。”
　　魏辰易道：“那便随便走走，听听诗会？”

　　镜湖旁边除了削金窟外，还常有诗会。自然不是太学学子、赶考考生，大多是些官员子弟，附庸风雅去的。魏辰易常常跟他们混在一起，学得一身纨绔做派。
　　因着此事，景王府里没少鸡飞狗跳。但魏辰易只要一进了端王府，那些不好习性，就全丢在门外了。
　　“你这是想着法的想让我学坏。”魏辰书笑道：“那些个淫词艳曲你自己消受，别来污我的耳。”
　　魏辰易想想：“也是，湖边风大，你也不便去。”

　　魏辰书懒得理他，让顾小南扶了一把，离了河岸，往大路上去。魏辰易在后边跟着，问他：“不然等天气暖和，我让母妃组个局，咱们城外寻个地方，打马球去。”
　　魏辰书总算点了头：“这是个好提议，我允了。”
　　魏辰易又道：“你可想好，我母妃攒的局，指不准要叫些什么公子哥儿，官家小姐。到时候别说是马球，捶丸、蹴鞠、投壶、诗会指不准都是有的。那可是好大的场面。”

　　魏辰书笑他：“你可算说到重点。这是姨母替你攒的局，你特意的找我垫背吧。”他也不恼，街边拿个东西，就让魏辰易付账：“小心思使到你三哥身上了，我说那前头又是削金窟又是诗会，存了心的来恶心我，原来就是叫我应了这个局。”
　　魏辰易道：“三哥既知晓了，何故点破了，叫我好没脸。”
　　魏辰书翻了今日第二白眼：“在我这里，你还要个什么脸？小时候什么模样我还没见过。不过，你光找了我去可不行，我身份如此，不好屈尊。”

　　魏辰易道：“三哥你就放心吧，我到时候带上小七，再让母妃叫上乐安，他们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三哥你便不突兀了。”
　　魏辰书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我也许久没见乐安。”
　　魏辰易总算找了个垫背，心情大好，付钱也付得高兴许多。两人在街上逛着，看会街头杂耍，之后魏辰书走不动了，两人便在一个变戏法的摊位前坐下。
　　“曹士淮那边有了线索？”魏辰书突然开口。

　　魏辰易一面看着台上表演叫好，一面道：“是啊，只是线索尚不能串联。你这些日子没瞧见他，胡子拉碴，邋遢不已。”
　　魏辰书跟着众人鼓掌：“他呀，一贯如此。你替我多关心一些，他一个人便罢，现在有妻有子，要万般小心。”
　　魏辰易道：“他也明白这其中危险。近日里天眼司动作也频，好似抓了几个人。昨日秋娘那边有信，抓的是北戎的细作。”

　　魏辰书点了点头：“你帮帮曹士淮。”
　　魏辰易笑了笑：“还用三哥你嘱咐么，我心里有数。”
　　这个兄弟，确实叫人放心。
　　他们看了会儿戏，魏辰易打赏了钱。两人站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魏辰书突然停下脚步。

　　“三哥，怎么了？”
　　魏辰书：“我仿佛看到一个故友，或许也是看错了。”
　　他心下不定，传了马车，急急回了王府。
　　方才他在街上似乎瞧见了曲幼竹……

　　苏运曾说，曹老将他们师兄弟三人赶出了谷，如今苏运来了自己门下，曲幼竹和周舜去了哪里？
　　若他们不在京都便罢，若在京都，又不在端王府，只怕是敌非友。
　　魏辰书着急回府，去了苏运住的院子。如今开春，院子里新撒了种子，开垦成了菜地模样。房门口支着木架，分外有凤霞谷碧波潭边的感觉。
　　苏运此人，极为念旧。魏辰书想，就算自己不曾有病，他或许也会来此。

　　“殿下？”苏运捧着药篓从屋里出来，迎面撞见魏辰书，“有事？”
　　“我方才街上瞧见了曲幼竹。”
　　魏辰书开门见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遮掩。
　　果然苏运也很坦然，放下药篓，对着他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不瞒殿下，我与他同来京都。那夜，我早早来了端王府，他去了哪里，我却不知。”
　　魏辰书明白了，曲幼竹并不愿投在他的门下。

　　“原是如此……我还以为自己看错。想着旧友一聚，也是美事。”
　　苏运瞧他：“殿下不可多虑。”
　　魏辰书道：“周舜呢，周舜也来京都不曾？”
　　苏运摇了摇头：“小师弟早早出谷，听师父说，好似去了北面。他一贯野的，哪也困不住他。”
　　魏辰书问：“若有一日，立场相对，苏师兄会怎样？”

　　苏运十分从容：“各为其主，各行其事，立场不一便不一了，还能怎样？”他道：“我们师兄弟三人虽然自小一起长大，但想法志愿各不相同，自幼便谁也说不服谁。立场对立，是早有预料。”
　　“是啊，立场不一便不一了，又能如何。”魏辰书道：“师兄既来助我，我也不负。”
　　苏运摆了摆手：“你是一个好病人。”
　　“嗯？”

　　苏运道：“我来你这儿，便是做出选择，未来如何也是我自己承担。殿下不要多虑。”
　　魏辰书畅快一笑：“我看出来，你如今最怕我多虑。”
　　苏运道：“多虑，伤心。”
　　魏辰书哑然。面对苏运，他只得乖乖听话，当个好病人。
　　他伸出左手，叫苏运替他看诊。两人坐在一起闲话几句，这白日也就过去了。
　　深夜里，魏辰书早早睡下，苏运仍旧研究医书。他勤勉异常，对魏辰书又十分上心，直到敲过三更，才熄灯睡觉。

　　这一夜无月，端王府静谧一片。
　　高门之外，曲幼竹一袭青衫静静矗立片刻，最终还是离开了。
　　他足下几个轻点，那一抹碧影便消失在夜色里。

　　而距离端王府甚远的北定王别苑，不过半个时辰，就出现了这抹碧影。他一进门便呜呼哀哉：“我那师哥绝我道路，他竟去了端王府。”
　　秦渊正大口吃酒，瞧那进来的文生，嗤笑于他：“你们一同进城，竟还让他抢先？”
　　曲幼竹道：“这种事情总要做好万全准备，你既传书给我要我相助，我总不好当做没看到。既要助你，又要实现我之抱负，自然要多看多听，慎重择选。没个十天半个月，怎好随意下注？我还想等这官司解决，再看看呢。”

　　秦渊道：“瞧，下注晚了，没了吧。”
　　曲幼竹道：“还不是你，你给我写信便罢，还给师哥写信。我说我那师哥怎么就肯出谷了，我原还和师弟打赌，他这辈子都不出谷。”
　　秦渊哈哈大笑：“是我的错。”
　　曲幼竹又骂：“一句是你的错，便罢了？”
　　秦渊道：“我诚挚道歉，成不成？”

　　曲幼竹怒道：“不成！端王是不中用了，你的太子也不中用。这点挫折，整日要死要活的，他自己不来个痛快，我都想给他个痛快。”
　　秦渊抓了抓脸：“别你的我的，那能是我的太子？我的端王，端王才是我的。”
　　曲幼竹骂道：“放屁！端王现在是我师哥的！”他满屋子踱步，下定决心道：“秦渊，你要不要皇位？你要了皇位，什么就都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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