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大娘眼瞅这孩子的脸和眼睛越来越红，却掉不出眼泪，怕她憋坏了什么，担忧问道“娃娃？想通点。”

　　“大娘，您知道陈年老婆去哪了吗？”她刻意眨了几下眼，许久后才低坠着嗓音开口道。

　　“这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那女的后来又嫁了个有钱人。至于她搬去了哪你可以去门口物业那里问问。之前一段时间搬家是要留地址的，只要她登记了肯定就有。但是现在小区变数太大，也不知道业主还在不在。”

　　“好，好。”古亦然抹了下脸慢慢起身，最后也说不上来几个字“谢谢，我这就去问。”

　　踏着冷气追到小区门口，找了几个来回也不见有什么物业办事处。她只能将视线放在守门的保卫身上。

　　保卫室的窗户关得很严，上面多了层雾气，让她只能隐约看见屋内晃动的人影，像是正在吃饭。

　　她走上去敲着门窗，里面的人并无回应。古亦然不肯作罢，一直坚持到那人失了耐心，才将窗子拉开条缝，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的？”

　　“我想向您打听个人的住处，以前是你们小区的。”

　　“住房地址保密。”

　　男人蹦出六个字后又将窗户盖严，没打算与她交流下去。

　　古亦然调高了嗓门，边敲窗户边将陈夏的事情委婉告知，她也只是想找那女人了解下情况，看能否为陈夏讨回些公道。

　　想着能因此博些同情理解，然而那保卫大爷原本不屑理会，一直不配合。听见陈年的名字后脾气像点着的窜天猴，一手提着手电筒踹门而出，当街对古亦然破口大骂，一腔更比一腔洪亮。

　　“说了多少次不能打听，你是聋了吗！又不是我们这的人管什么闲事！从哪来的赶紧滚回去！”

　　古亦然之前态度还算诚恳，却被他突然的骂声震蒙了。虽然晚上看不清脸，但她却能想象出这大爷脸上丑如魑魅般的青筋。

　　这地方还有一个正常人么。

　　这人脾气不好，可古亦然也从来不肯吃亏，站在他脸前挺身道“我又不是来杀人放火的，陈老师的情况我刚才都说了，就来打听个人况且她又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想知道个住处问清个情况怎么就是管闲事了？”

　　“你打听个屁！哪窜来的没娘养的野娃，有本事去问天王老子！没地址！滚！”

　　那人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用近乎破音的嗓门怒喊，甚至抄起手边的大扫帚就要朝她身上砸。这一波动静闹得街边人三两小聚。大概都闲这夜晚太过无聊而想寻些乐子，正巧碰上一老一小唱这出戏，抓着上上签一样宝贵照看。

　　一眼没注意前后左右便站满了人，没人肯帮谁说话。古亦然根本不在意，不惧什么丢不丢人，也没有大伙都期待看到的身为弱者的窘样。反而睁大了眼，嘴里顺着一口冷气儿严厉喝道“你这是包庇犯罪！你不给我地址我就去找警察！”

　　“你去！你快去找警察，快去。”大爷扫把一甩，看爬行动物那样对她轻蔑地摆手“你最好去把警察请来，看看他到底会管我这个守在这好几十年的老头子，还是带走你这个大晚上在我这里撒疯的野娃娃。你们这群人都应该滚的越远越好。”

　　不心寒肯定是假的。面前的保卫室又被紧闭的门窗掩盖，行人也随之消散。独留她一人还站在漫长无际的夜空下，那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完全磨灭了她所有的斗志。

　　好像许久都没有这般落魄了。

　　要说她做了什么，似乎也什么都没做。

　　古亦然在心里苦笑两声，带着混乱的脑子回了医院。

　　将听得的事情一字一句复述给古亦成后，他的脸上也是和她同样悲戚又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们在校园里生活，总能看见阳光，总以为日子平静而漫长。想不到，也听不得身边竟会有如此凄惨的人生。更加无法相信这是一直教育他们要乐观要善良，自己也是一如既往向前奔跑的陈夏的人生。

　　他们总还是要找到陈年的前妻，将此事了结。

　　只不过只凭他们的力量是没办法如愿以偿。无奈下古亦然打通了段千一的电话，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她真的不想打扰他。

　　况且现在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一堆秘密，倒也没想着再瞒他。

　　段千一没有责怪他们，只是有些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危。古亦然让他放心，也交代他暂时将行踪保密。

　　他正好也与秋沿警察局的人有交情，便叮嘱他们的人带二人去查明真相。

　　如果不是手头还有要紧的事，他大概会亲自买票飞去一趟秋沿。

　　有了段千一在背后，秋沿的警察对这对姐弟态度很不错，也很快查到了陈年前妻的住址。

　　那女人叫彭菲齐，警察开了很久的车才找到她所住的郊外别墅。

　　古亦然见这场面，不知自己发什么疯突然站在原地没了进门的欲望。

　　她果然又嫁了个很有钱的男人。

　　好巧不巧，她那有钱的丈夫也与秋沿警察是旧相识。

　　几人进门碰面后就开始不停地握手，寒暄不已，像是见了老同学那般，笑得毫无警察的身架。许久也没人在意过还站在门外的姐弟二人。

　　直到终于进入正题，彭菲齐才裹着一条闪着光的披肩从二楼缓缓走下来。

　　女人纤细苗条，画着淡妆，面色红润。皮肤保养得嫩白透亮，眼里闪着稚嫩而柔和的光。年龄虽本就不大，却看着和古亦然他们不相上下。

　　这样耀眼的年轻女人，让人很难想象她吃过什么苦。

　　警察慢慢提及了她的前夫陈年。彭菲齐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好像从不曾在她身上发生过。却又毫不避讳，答得大方流畅。

　　二人何时认识何时确定关系，陈年在美国赌博欠债，回国殴打母亲还家暴，并且何时因意外身亡，与在林翰区那大娘的话如出一辙。

　　这女人将从前的自己宣告得悲惨坚强，陈年在她嘴里就是个极为暴戾一无是处的人渣，揽下全部的过错。而如今也摆出了一副释怀原谅一切的宽宏胸怀，连听着的警察都连连敬佩。

　　古亦然默不作声，或许也只有她越听越替一个人感到悲痛，他们所做的一切好似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一个死了的人，没有资格阻止他人随意编排。那些理应纠结的罪行，真相，后来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在警察的提醒之下，彭菲齐想起了陈年将陈夏的工资转在她账户下的事情。只不过那张银行卡她早就没再用过，也一直没想起这件事。

　　她应得很阔绰，陈夏欠银行的钱她会去还上，转在她卡里的钱也都会如数奉还。甚至治疗费也会替她分担一部分。

　　只不过陈年曾经挥霍的家产，她也无能为力，毕竟也与她无关。

　　几人离开的时候又是好一通欢谈。警察最喜欢这种言辞利落的人，自认为没有辜负段千一的交代，任务完成的极为顺利。

　　又只剩下古亦然和古亦成并肩而行，二人都没话说。钱是凑了些，也能让陈夏暂时安定。可他们心里始终感觉缺了一块，仍然没有着落。

　　他们决定回学校就去找程峰自首，目的是将陈夏真实的情况告知他。好让她在得病期间有所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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