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问

　　春来谁做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
　　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可为花中魁首，而洛阳的牡丹，更是天下闻名。每年春来，总有无数游客齐聚洛阳，欣赏牡丹，簪花遨游，蔚为盛事。并有豪富之家，开牡丹会，摆牡丹宴，广邀宾朋，齐聚花前，既为赏花，又为交友，也未尝没有夸耀富贵之意。
　　往年牡丹花会中，最出名的是文武两家，文人墨客齐聚城东卢家，赴牡丹宴，赏花之余，吟诗作对，以文会友。而武林中人若要赏牡丹，多半是去洛阳金刀王元霸家的牡丹园。
　　今年王元霸家的牡丹宴大开十天，准备的加倍奢华，牡丹园中大排筵宴，牡丹名种不计其数，珍馐佳肴，美酒名茶，也是丰盛至极。前几天的牡丹宴，任由各色人等出入，后面几日便由王元霸和其子孙等分别请客，邀请武林名流，亲朋好友。其中连王元霸的两个孙女，也办了私宴，只邀请富家的小姐和武林中的女侠参加。
　　这一日，是王家牡丹宴第三日，牡丹园中宾客云集。虽然王家言明不计较来客身份，但金刀王家何等身份，寻常平民自然有自知之明，不敢冒昧上门，自讨没趣。
　　园中牡丹盛开，姹紫嫣红，红色的“珊瑚台”、“丛中笑”、“醉胭脂”、“萍实艳”、“锦帐芙蓉”，黄色的“金桂飘香”、“玉玺映月”、“黄花葵”、“金玉交章”，白色的“雪塔”、“雪桂”、“昆山夜光”、“玉板白”、“玉楼点翠”，紫色的“赵紫”、“紫魁”、“胜葛巾”等等名种，数不胜数。每一片花圃之前，都摆了流水席，有给江湖豪客摆的大块肉大碗酒，也有为有身份的富豪准备的富丽精致的珍馐佳酿。
　　虽然宾客众多，细细分辨，也能看出人群差异，江湖客自然跟江湖客在一起，高谈阔论，喝酒喧哗。富商豪族自成一群，远远看去，珠光宝气，金光灿烂。还有少数文士不屑与他人为伍，自在那边吟风弄月，子曰诗云。其他的游人三三两两，穿梭其间。
　　王元霸挨到了中午时分，该当出去敬酒了，这才晃到了牡丹园中，见两个儿子都在陪客，忙得大汗淋漓，微微点头示意。几个认得他的老朋友见他来了，连忙过来打招呼，逢迎几句，王元霸听得人人谀辞如潮，也自点点头，说几句客气话，手中两个黄金胆转的“咔咔”响。
　　时值正午，王元霸的大儿子王伯奋端起了一杯酒，大声道：“各位宾朋，还有江湖上的朋友们，感谢大家来寒舍赏光。今天是牡丹花会，大伙儿尽情喝酒赏花，玩个痛快，若是能使各位尽兴，那也是我们王家最乐意的了。下面请洛阳金刀王老爷子给大伙儿说几句话。”他声音洪亮，这几句话远远地传了开去。
　　王元霸哈哈大笑，道：“各位，今天能见到各位好朋友，王元霸很高兴啊。”大笑几声，人群中登时一片应和，欢呼四起。他接着道，“王元霸没什么喜欢的，就是喜欢结交朋友，今天各位赏光莅临，那就是给我王元霸面子，拿我当朋友，没什么说的，先敬各位一杯。”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众人齐声道：“不敢，不敢。”纷纷饮了一杯。
　　王元霸又说了几句话，刚要走，便听二儿子王仲强低声喝道：“家驹，怎么啦？”王仲强的小儿子王家驹道：“有人对爷爷无礼，我去教训教训他。”便要向前。
　　王元霸眉头一皱，目视王仲强，王仲强会意，拉住王家驹道：“干什么，现在大家都看着呢，有什么事一会儿去也不迟。”
　　王家驹哼了一声，道：“两个小子，敢对洛阳王家无礼，我一会儿定要让他们长长记性。”
　　王元霸顺着孙子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两个少年对着一盆“白鹤卧雪”谈论不休，全没把自己敬酒放在眼里，心中也是暗暗恼怒，但是自己这样的身份，自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心道一会儿孙子自然会上去教训这几个无礼狂徒，顺便也给自己出了一口气。只消别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出了人命，其他的事料也无妨。又拱了拱手，径自走了。
　　王伯奋和王仲强分别下去敬酒，剩下王仲强的两个儿子，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向那两个少年走去。

　　王家驹的性子比哥哥急，走得快些，到了两人背后，伸手去拍其中一个的肩膀，便听那少年道：“咦，哪里有黑色的牡丹。”身子一动，王家驹的手登时落空，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失足。他大怒，便要跟上去一拳打过去，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拽住，回头一看，却是哥哥王家骏。
　　王家骏一努嘴，低声笑道：“你急什么，有的乐子啦。”
　　王家驹兀自不懂，王家骏嘿嘿笑道：“那两个……是两个小妞儿。”
　　王家驹又惊又喜，道：“当真？”侧过身来，能看见其中一个的侧脸，只见皮肤皎洁如玉，细眉秀目，樱口含笑，果然不但是女子，而且是极出色的佳人，喜得眉开眼笑，道：“妙极，妙极，今天运气好极啦。”
　　便听有人在身后道：“什么运气很好啊？”王家驹一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也是锦衣华服，相貌端得十分俊美，姣好如秀美少女一般，眉宇间甚为傲气，却是表弟林平之。
　　王家驹笑道：“好啊，表弟也来了，秀珠在哪里？”他知道大堂妹王秀珠对这个表弟十分痴心，只要有表弟在的地方，准能看见她，果然见到王秀珠跟在后面，眼神直盯着林平之，再不往别处看一眼。后面却是抿着嘴笑的二堂妹王秀玉。
　　王家驹向来都不把除王家之外任何人瞧在眼里，这个表弟虽然也是富家子弟，但性情与他不大合契，也不怎么亲近。好在林平之远在福州，几年才过来一次，见面也还算亲热。对于王秀珠想嫁给林平之，王家驹其实并不大乐意，但王秀珠的脾气火爆，若露出一点不赞成，只怕就要翻脸动刀，是以一向也不说什么。有时候也想：我那堂妹这样的性子，谁娶了谁倒霉，不如给了林平之，让他一辈子家宅不宁。
　　突然，王秀玉道：“程公子，你来啦。”语气之中，大有惊喜之意。王家驹回头一看，只见王秀玉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那两个少女之前，道：“你果然来啦，我……时时刻刻想着你。”说完这句话，双颊飞红，低下头去。
　　其中一个少女道：“咦，原来是王姑娘。对了，你是洛阳人，这里是你府上吗？”
　　王秀玉好生失望，原以为这程公子专门来看自己，没想到他竟连自己住在这里都不知道，看来全未上心。沮丧片刻，才道：“程公子，既然你到了我家，小妹自然尽到地主之谊，过两天我陪你逛逛洛阳城，有什么好吃好玩，都去到了。只要是洛阳城这地面上，都还买我们王家的面子。”说着，微露傲色。
　　王家驹见王秀玉对着一个少女叫“程公子”，心中诧异，眼见这个少女不是刚才见到的那个，眉目之间，也确实颇有英气，但是女扮男装的痕迹，却也是明显的很，不由暗笑，对着王家骏打了个眼色，挤了过去，笑道：“秀玉，这两位是你朋友吗？”
　　王秀玉脸色微红，道：“这位程公子是的，那位公子我不认识。”
　　那程公子道：“他是我朋友，久慕洛阳花会，过来看看，他姓任。”那姓任的少女点点头，算是招呼。
　　王家驹左看右看，只觉得两个少女虽然风格不同，却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心中大喜，笑眯眯道：“我是王家驹，鼎鼎大名的洛阳金刀王老爷子，正是家祖父。那是我哥哥王家骏。”王家骏上前来眯着眼笑道：“在下王家骏，两位……公子好。”
　　那程公子，自然是灵素了，笑着还礼，道：“原来是王家的公子，久仰，久仰。”盈盈在一旁点了点头。
　　王家兄弟本来以为说出自己的名号，这两个小妞非肃然起敬不可，这样下面就好进一步勾搭，没想到那“程公子”还会说几句客气话，另一个小妞回礼都省了，实实在在不将王家放在眼里，都不由暗暗恼怒，又想，这两个小丫头多半是初次出门，平日里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赫赫有名的金刀王元霸也不知道，那也怪她们不得。
　　王家驹随后引见了林平之，灵素听到“林平之”三个字，稍微耳熟，不免多看了几眼。林平之随即大怒，他年轻气盛，傲气本不在任盈盈之下，眼见盈盈对自己视若不见，已然甚为恼怒，那还罢了。但灵素看了他这几眼，却叫他怒气上涌，几乎便要发作。原来林平之相貌俊美，最厌烦有人拿这个说事，在街上只消有男人挤眉弄眼向他看上一眼，早一个耳光打过去了。灵素相貌也是极俊美，林平之不知她是女子，见她颇有女儿气，以为是龙阳断袖之流，那她如此看向自己，当真是用意无状，其心可诛，当下横眉冷目，瞪了两人一眼，若不是碍于这里是外祖家的花会，便要张口斥骂。
　　灵素和盈盈一愕，盈盈随即大怒，她从出生到现在，向来颐指气使，何人敢向她如此无礼？别说林平之一个小小的少镖头，无数成名的豪杰，统领大帮派的首脑，在她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何况这般无端端怒目相向？盈盈身子一动，灵素在旁边拉了她一下，这才停住了，一时间气氛颇为尴尬。
　　王家骏笑道：“两位公子，这花会气闷么？”
　　灵素笑道：“有牡丹看，怎么会气闷？府上的花卉真了不起，我们从来都没见过。”
　　王家骏笑道：“这花卉么……也不过一般般，那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绝品还没有摆上。两位可知道有绿牡丹么？”
　　这一下连盈盈也是轻“咦”了一声，道：“绿牡丹？”
　　王家骏年纪最大，经验世故可比这些弟妹丰富太多，点头道：“那绿牡丹，我们家里有两盆，不过这里看不见。过两天，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要举办一个牡丹小宴，不同于这个牡丹园噪杂，只有我们几个小辈相聚，还有武林中一些青年弟子，都是武林一脉，又是年轻人，自然容易说话。大伙儿一起赏花游戏，可比今天有趣多了。到那时我们几个还会摆上自己最爱的牡丹名种，外面见不到的，大伙簪花会友，那不是美事么？两位要不要赏光？”
　　两人颇为心动，虽然这几个王家的少爷小姐没什么意思，但有青年人的聚会，又有名种牡丹，倒真的不错。当下灵素道：“好，到时我们又要来叨扰了。”
　　王家骏笑道：“那真是我们的荣幸。”拿出一枚花签，道：“后日上午，两位到牡丹园门口，出示此签，便可入内。这花签在洛阳小有名声，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灵素谢过了，又说了两句，和盈盈告辞离去。

　　王家驹见她们走远了，道：“真有你的，大哥，我可服了你啦。这么轻易的便得手了。”
　　王家骏道：“好好学着吧，你大哥在花丛里打了多少滚了？这点本事还没有么。”
　　王秀玉在一旁急道：“他……他要去牡丹宴？啊哟，我要穿什么衣裳好？他喜欢绿牡丹，那我也穿绿色的好了。姊姊，你那雕牡丹的珠钗借我带带吧，配我那件芽绿的裙子最好。”
　　王家驹张大了口，道：“二妹，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你竟然看上了那小子？”说着，哈哈大笑。
　　王秀玉大怒，叫道：“有什么好笑？他相貌比你胜过十倍，本事大过百倍，人品更是天差地远，我怎么便不能喜欢？”一顿足，拂袖忿忿而去。
　　王家驹冲她背影啐了一口，道：“蠢丫头，我就不告诉你，让你倒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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