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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一支烟在凛凛寒风里很快烧到了头,封晋总共没抽几口,夹在指间随它燃着。
封隋领虞然去拍片,他没跟着进去,转到医院附近便利店买的,靠在医院偏门外的花坛石墙上,回想半个钟头前的事。
俩小孩从赋仁楼出来的时候,他捧着花刚到老周的办公室门口,四楼的高度让他像在看一场临时开演的舞台剧。
操场上的冲突发生得毫无征兆,解决过程很快,尽管短暂,但两位小主角性格鲜明,留下泱泱人群望着他们的背影唏嘘。
终于,周星汉从两栋楼接通的走廊转角出现,手里圈着斑驳褪色的保温杯,面露惊讶。
封晋之前封隋转到九班的那天来拜访过一回,杨立松帮他准备了两瓶封总的珍藏,周星汉不愿意接,他便给提回去了。
封晋本人也不主张送礼这一套,这次他带了两大捧花来,向日葵与剑兰。
“新学期,麻烦周老师继续担待他们俩了。”□□直往周老师怀里一堆,封晋转身奔下楼。
周星汉愣愣地望着怀里的花,过了会儿头伸出走廊,朝楼下问:“都给我的?”
他们……封隋跟虞然么,周星汉不由摇头哂笑,虞然他老子他都没见过一回呢。
封晋匆忙点头应了“是”,从学校正门往后门赶。
另一头两人也才走出校门,一见他封隋的表情委屈起来,领先虞然几步到他身前告周和宁的状,咒骂的话不停地往外倒。
说着说着话题一歪,讲虞然一球将周和宁的狗腿子砸得多狼狈,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
等他彻底停下来,心情总算阴转晴,封晋检查他脑袋,“给你神气的,有没有哪儿难受?”
“力道都被鱼仔挡开了,”封隋摇着头咬牙道,“我们赶紧带鱼仔看手去,要是耽误他学习,我非跟那傻逼拼命!”
封隋跟和宁相识十年没能交好,跟虞然不打不相识,半年就有点成金石之交的意味了。
缘分奇妙,封晋暗想着,听封隋说话时眼神偶尔分出去,观察原地站定的虞然身上。
虞然站得笔直,盯着铁栅栏上的枯藤发呆,受伤的手搭在包带上,侧着身体,完全被挡住了。
察觉到视线,虞然转过头来,跟对方对上眼,封晋摸了摸口袋,朝他走过来。
“给,刚刚在附近花店买花的时候,店员赠的。”封晋把两粒糖塞他没受伤的手里,招呼他先进封隋招下的出租车。
反正最后总是犟不过他的,虞然坐到车上,分一粒糖给副驾驶的封隋。
封隋刚要接,封晋把他的手拍回去,啧道:“不爱吃糖凑什么热闹?”
“就要,好朋友分享的,就算不爱吃,我高低也得吃一口!”封隋不安分地侧回大半个身子。
“臭显摆,坐好,别影响到司机,”封晋训道,同时抓住虞然的手指,不让他再给封隋,“你也坐好,没他的份儿,就是有,他那份也应该给你。”
封晋伸出手,说:“受伤的手我看看。”
虞然把右手搭过去,两人掌心轻贴,明显高于自己的温度让他手掌弹了一下又落回去。
温暖的指腹相继点在掌骨和指骨各处,每点一下封晋就抬头看他的反应。
“小虞,这糖可不是对你的奖赏,”确认没有错位和严重挫伤后封晋突然开口,抬头直视虞然的眼睛,“是安慰,微不足道的安慰。”
瞧见那双漂亮的瞳孔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封晋遗憾自己又想对了。
虞然心理防御异常牢固,不信人,隐藏伤痛,过于独立,拒绝求助,心理负担太沉重,到有一天他承载不住的时候,会崩溃的。
“当时最好的做法是把封隋推开,你自己也要避开。情况紧急,你顾不得多想,这点我明白,但你要知道,换作你受伤,也会有人在意和心疼。”
“拿眼前的来说,有封隋,还有我。”
以虞然的身手和反应,怎么会避不开砸过来的球,他下意识自己挡,是对身体不在意惯了。
虞闻声先生明显是位不负责任的父亲,小虞妈妈多半也不尽心。通常小孩受了伤,会本能地寻求亲近之人的爱护。
在小虞的成长过程里,他妈妈先有意或无意地无数次忽视了他的伤痛,他才能跟着学会忽略伤痛,而这习惯养成的同时他们母子之间也必竖起坚固的壁垒。
仔细回想,十回见面得有九回都挂着伤,封晋看了眼表,掐灭烟头,塞回烟盒里,摸出打火机一起丢进垃圾桶。
话还是说得太直白了,封晋这会儿有些后悔。
尽管真心实意,但对虞然来说,它们像钢针,只会扎到他。
小虞的视线果然移开,身体也轻微挪开些,意识到自己的回避做法,又告饶似的望过来。
该如何形容呢,像一只漂亮的可怜的幼犬望着你,想咬你裤脚却不敢张口,最大的胆量是仰着脸跟你僵持着。
封晋脑海里不由钻出许多画面,很小的小虞举着流血的手指失落地盯着妈妈的背影、小虞然在角落里双臂抱住自己自我安慰……最后袒露着受伤的胳膊直接从妈妈跟前走过。
封晋真想抱抱他,最后只是摸一下他的头,微笑道:“手感真好,我也剪个小虞这样的吧?”
那不全国高中生统一发型嘛,封隋插嘴:“得,回家的时候买个电推剪,我帮你,不用谢。”
封晋不理他,对虞然遗憾地咧咧唇角,“不过最近在考虑新角色,暂时应该剪不了。”
虞然犹豫很久,手指很轻地扒拉了下掌下不属于自己的手背,说:“封哥可以摸我的。”
总算蹭过来了,好乖,也比封晋想得更勇敢。
封晋于是再次摸他软刺般的黑发,从头顶往后脑抚去,一下又一下,嘴里说着:“还是小虞好,某只没长心的小狗只会说风凉话。”
“哥,鱼仔一直被你这样摸头会长不高的!”封隋不满地替虞然抗议。
不想后座的两人谁也不搭腔,他自觉没趣鼓着腮回正了。
虞然开始有点绷着,但头顶的抚摸动作轻柔,不时被捏一下后颈,像在被按摩似的,导致他不断犯困,便闭起了眼睛。
封晋在封隋又一次想回头说话的时候用眼神制止他,低声问:“小虞,要靠过来吗?”
虞然霎时睁开眼,封晋静静地等着,他今天正好穿了棕色羊羔毛外套,不会冰脑门。
虞然沉默地将额头抵上去,嗅到了樟木的清香,他很快又坐直了,说了声谢谢。
“不谢。”封晋感到很满意。
十秒亦有十秒的进步,急不来。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到了医院门口,盯着白墙上烫金大字陡然不爽起来。
这座孱弱的苍老的生命被迫禁锢的牢笼,不该是十七岁的少年人隔三差五进出的场所。
既然爹不靠谱妈不上心,那小虞以后不劳他们了,换他封晋来养,他养得起并且也一定能养得好,封隋不就被养得很好?
虽然成绩差点儿,嘴巴脏了点儿,但多天真热血啊,还相当有眼光。
在这些念头之外,也有些声音在笑他狂妄,像觊觎他人宝贝的贼,指责封隋一无是处。
脑子里一时嗡嗡作响,封晋因此避开他们俩,寻了个清净地听由各种杂声互相厮杀。
末了,他给杨立松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打听虞闻声这个人和方家的情况。
之后他在附近转了转,买了几斤烤红薯,回到医院门口边等两人出来边给封隋发消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封隋回了一排问号,给虞然展示聊天页面,“操,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两人齐齐盯着“对方正在输入”,屏幕很快出现一行:【今天的晚饭我来做】
虞然跟着读出来,封隋猛地抓住他双臂:“鱼仔,救我!”
虞然摆脱钳制,把药塞进包里,说:“只要食材不相克,不会有事。”
想到封晋上次那锅黑漆漆的食物,心下补充一句:不过肠胃怕要遭点罪了。
封隋拉住他:“我哥很聪明的,鱼仔,你再教教他,求你了,我他妈还没谈过恋爱呢!”
这话耳熟,虞然想起来,他们那次跟人打架之后在巷子里被封晋抓包,封隋也是这么说的。
对恋爱的执念这么深么,他不禁问:“周和宁不是跟你告白了?”
封隋先呆住,而后爆发出一声咒骂“死男同”,跟着抱怨虞然:“不准再提傻逼,还有,你也得跟傻逼绝交!”
看来再深的执念和周和宁相比,永远是周和宁完胜。
虞然爽快地点头道好,问他:“反感同性恋?”
“无所谓啊,只要不跟我沾边,怎么样我都尊重。”封隋耸下肩膀说。
虞然哦一声,推门出去,淡淡地说:“我也喜欢男的。”
“操!”封隋登时惊得瞳孔巨震。
虞然一眼就看到等在医院门口的人,回头好心告诉封隋:“放心,不是你。”
这是放心的事吗,封隋抓了抓头发,慢吞吞地追上去,语无伦次地“你你我我”半天。
封晋把烤红薯分给两人,看他俩气氛挺怪的,问道:“你俩怎么了?”
虞然摇头,封隋点头,给封晋看乐了,一手揽一个,捂了捂他们刚出来就被风冻红的耳朵。
“行吧,那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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