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明月-重生农女成长史

　　柳叶见二老都不同意分家，不由大急，没办法，只好把实话都和盘托出：“阿公阿婆，银子我们有，我们跟府城常记签了契子卖东西，每个月都可以拿到分红。我们现下手头里也存了一点银子，打算分了家先拿来盖新房子。爷娘弟妹我跟姐姐都可以照顾，田佃出去给人家种，不用我们自己动手。”

　　柳条闻言也急忙点头道：“阿公阿婆放心，这些帐我们爷都跟我们算过的，我爷话分家出去，常记分红就可以走明面，他每月的秀才俸禄也全归了我们一家，过得只有比不分家要强的。我们两个也大了，家里面的事都操持得来，不会叫爷娘弟妹过得半点不舒心。”

　　谢家三人听得惊诧不已，都拿眼去看谢香书，谢香书点点头，叹道：“细伢子懂事，渠们屋里爷也是这个意思。爷、娘、大哥哥，我是真的在这个家里呆不下去了……”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沉默了半晌，方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谢老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老爷子便也点了头，道：“我们三个留下，帮你把家分了再去归。”

　　方氏道：“分家单过也好，总好过在渠们屋里受气。”

　　谢香书、柳条、柳叶闻言不由得大喜，都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好了，有了谢家人的加持，这家可得好好跟他们分一分！

　　于是，柳叶又把为了让章氏同意分家，他们现在还瞒着老柳家人谢香书已经醒来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方氏倒是听笑了，一把拉过柳叶来，宠溺地道：“我们柳叶好多年不见，竟长得这么聪明伶俐！”

　　柳叶一头钻进方氏的怀里撒娇，道：“阿婆，以后我们分了家，自己做得了自己的主，我们一定常常去荷花村看你们！”

　　谢老爷子道：“干脆搬去荷花村，我们照顾你们一家。”

　　谢永平闻言举双手赞成，大眼睛亮亮的：“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也不用花银子盖什哩房子了，屋里有的是房间，住得下你们一家子，你们的银子只管存起来。”

　　谢香书却有些为难，沉默不语。她和柳大川夫妇都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要他们一大家子搬回娘家，受娘家的接济照顾，心里实在是接受不了。

　　知女莫若母，方氏苦笑道：“这样的事你们也话得出口，若真是一家都搬去了荷花村，你们让郎以后怎么见人啊？就是我们香书，自幼在村里拔尖要强惯了的，回去以后见了那些发小亲戚，岂不是要抬不起头来做人？你们这是为香书一家着想啊？”

　　谢老爷子和谢永平便不吱声了，满腔的热情就此熄灭。

　　分家的事告一段落，方氏就张罗着拆包袱，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给谢香书母子看。柳叶细看了，见有两个尺头，几盒子点心，几大罐腌菜，一罐子蜂蜜，几挂腊肉，一堆香肠，两只板鸭，谢永平的箩筐里居然还有一只老母鸡！

　　方氏一样一样地交代着：“路途遥远，也带不来几多东西，这尺头也不算好，你拿去送给你婆子跟小姑子一人一个；点心拿去上房、大房、三房分了；这些腌菜都是你最喜欢呷的，我特地带了过来，你就留在自己屋里呷；这蜂蜜是秋天的时候取的桂花蜜，也是你喜欢的，你也自己留到；腊肉香肠板鸭原是想给上房，你们大家每日一起呷……”

　　“还给渠们做什哩？给了渠们，就半块都分不到我们母子嘴里！”谢香书恨恨地道，“原先你们给我带的东西，哪里有一星半点落到了我手里的？”

　　方氏满眼的心疼，怜惜地摸着女儿的手，道：“我晓得，原先给渠们那些东西，还不是为了让渠们对你好些子，让你在渠们屋里的日子好过些子？如今晓得渠们对你不好，我这些年那些东西算是白给了，你们眼看也要分家了，这些东西还给渠们做什哩？”

　　谢永平也道：“娘就算要给，我也不让！”

　　方氏道：“不给不给，半块肉都不要给渠们，你们全都自己留到。”又接着道，“原是想着拎一篮子鸡蛋过来的，可怕路上打碎了，就干脆捉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过来，这鸡你让细伢子好生子养着，每日都会下蛋，你们多呷点子补身体，”说着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唉……早点子把病养好是正经啊……”

　　谢香书也垂泪道：“这次我跟大川可以大难不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如今眼看又可以分家，我还敢去奢望什哩？”

　　柳条柔声安慰道：“娘，等我们分了家，每日给你跟柳絮大鱼大肉地补着，药也抓最好的，定给你们把身子养好。如今你不要过分伤心了，当心劳神。”

　　方氏闻言，笑道：“竟是我老糊涂了，老在这里招惹你伤心，你莫哭了，这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又对柳条笑道，“也不要每日总大鱼大肉的，什哩东西该多呷、什哩东西该少呷，还要问清楚郎中才好。”

　　柳条红了脸，低下了头：“阿婆，我晓得的。”

　　她那一副样子娇羞可人，把方氏看得倒是一愣，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道：“我们柳条是大姑娘了，竟是出落得如此水灵漂亮。”

　　说着笑眯眯地扭过头对谢香书道，“分了家，等一切安置妥当了，我看你们屋里的头等大事，便是给我柳条寻一门好亲事。我看渠这样的人品，多好的人家可都配得起，你可要好生子寻，不要委屈了渠。”

　　谢香书也笑着去看柳条，眼里满是骄傲，仿佛一个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柳条一张小脸早羞得通红，扭着方氏的手不依道：“阿婆！”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一笑，才算是打破了刚才一屋子的沉闷悲伤的气氛，大家于是又聊起了别的。

　　柳叶对谢香书娘家一直充满着好奇，这次她细心观察之下，发现这个方氏着实的不简单。她很聪明，是个充满智慧的老太太，考虑事情周全长远，思路清晰，方方面面都能想到，并且很擅于引导话题走向。

　　从头到尾谢家来的这三个人中，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谢永平偶尔插一两句嘴，谢老爷子是基本不开口的。可是别看这样，做什么重大决定的时候，方氏都会让谢老爷子来宣布，当着众人的面也绝不容许大儿子触及谢老爷子的权威。

　　柳叶在心中暗暗赞叹，这才是一家的主母该有的样子，再想想胡搅蛮缠蛮横无理、在儿孙甚至外人的面前也丝毫不给柳老爷子留半分脸面的章氏，真可谓是高下立判啊。

　　难怪都说谢香书娘家有钱了，从方氏的为人行事都可以看得出来，在她管理下的家庭一定是和睦兴旺的，和老柳家这种上梁不正下梁歪、门风诡异的家比起来，可谓是大相径庭。

　　柳叶猛然想起之前听谢香书提起过，她曾跟着方氏学读书认字，如今看来，方氏不止是认得几个字那么简单，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个知书达理、识大体顾大局、气度不凡的老太太，比之谢香书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柳叶不由得暗暗称奇，这哪里像是乡下人家的老太太啊？这让她不禁对这方氏的出身来历生出一股子浓浓的好奇来。

　　冬日的江南水乡，空气湿冷，就连烧着炭盆的屋内都弥漫着一股水气。老柳家东厢房二楼的房间内，原本坐在床上的柳大川费力地翻了个身，他双腿无力，没法跪着，只能趴在床上。

　　他缓缓地用头去碰床沿，发出砰的响声，一下、两下、三下，用这种奇怪的方式，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低沉颤抖着声音，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大哥哥，是大川对不起香书，对不起老谢家……”

　　那一下下的砰砰声直听得人心惊肉跳，柳条第一个叫了声：“爷！”哭着上前去扶。柳叶和细爹也过去一起帮忙，把柳大川重新扶着坐好，给他腿上盖好被子。

　　谢永平早就看得不忍心了，向前迈了一小步，也想去扶，却看见站在自己前面的方氏和谢老爷子一动也没有动，便只好又狠下心，忍住了。

　　谢老爷子冷冷地看着柳大川磕头，一言不发，只鼻子里哼了一声。

　　方氏也没有拦阻柳大川，直等他把头磕完了重新坐好了，自己也和谢老爷子找椅子坐了，这才缓缓地开了口：“大川啊，当初我们把香书托付给你，托付给你们老柳家，可不是让渠跟你过来呷苦的啊！我们香书自小在我们荷花村受尽宠爱，虽比不得府城那些千金小姐，可我们也是从没舍得让渠干过一点活、受过一点气的。当年你托媒人上门提亲，我们本是嫌你屋里太远，舍不得香书远嫁，要回绝的。是你三番四次契而不舍，一个秀才老爷，肯放下身段来我们屋里足足帮忙干了三个月的活，我们见你心诚，又确实读书明理，这才含泪答应了你。可哪个晓得，竟是我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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