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无月明

作者:慕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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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


      年与自屋中出来,施了结界,打算去周遭走走。他现在不能顶着随滟的名头,只能化了个普通男儿,说是狐狸化成的,名字便掐了一个岁字。这月氏旧部说是投奔月桉,多半也是与北部有些旧怨,想趁机自己做主的实则占大部。不过好在方肆坐镇,有了这层关系在,他们也只敢来远来瞧瞧。
      年与那日自山洞回来小心未走漏风声,但山洞处即便处理,与往常也要有些许不同,心细地便寻出来了,多半也能猜到是月桉。这些前来的人口头上挂着是探望,实则是想看看月桉形势。年与不动声色地加固了结界,确保外头的人瞧不见里边才作罢。
      “从前月……大人邀我们过去商谈,此番隔了多日不见人影,我们也不敢怠慢,这要如何?”那领头的胡子虽多,仿佛屠夫,但是样貌年轻,是可以蓄了胡子,留作威慑一用。年与看着想来也是纸老虎,但是这问话里头的聪明劲倒是不少,这邀请说得虚浮,年与未见着,极有可能是编出来试探的谎,便想着搪塞过去:“大人何曾会邀人,只怕你莫不是记错了?此刻月大人赶着哪座山头我也不知,还是隔些时候拜会吧。”
      那人不依不饶,看年与扮的样子细弱,便起了胆:“我也可在此处歇息等待大人,回来再拜也是时候。”
      年与挑眉一笑:“再久呆,方主过来也是时候。”
      那大汉还要说些什么,便听一清冽少年声音在人群后响起:“李大,你这几日越发闲了,带着一大群帮众出来,是赶着上去自投罗网?当初月央留你,我便知道你是个十足的蠢货,现今看来真是却是没长脑子!”
      年与看那李大面目忽就赤红,猛然回头,张嘴想说什么却闭上了,狠狠喘了几口气,退回人群里,就没有再说话了。
      然而人群随着散开,年与看着一少年踱步而出,他衣着褴褛,甚至可以说是披着碎布条,手中拿着滴血的稚兔,头发短到耳边,星眉剑目,却是长了副讨人喜欢的面向。他笑眯眯地打量旁边缩着不敢说话的大汉一眼:“李岸,回头再收拾你个蠢猪。”
      李岸缩了缩脖子,没敢看那个少年。
      年与正奇怪着,少年笑嘻嘻地与他握手,声音爽朗:“想来您听大人说过我,在下海牙,你是狐狸,我是犬。”
      年与看他自来熟地介绍了前边站着的几位:“这个是三羽,这是贺醒,这是李岸。”三羽是个有些腼腆的少年,他抬头看了年与一眼,红着脸点了点头。贺醒看上去不爱说话,只淡淡嗯了一声,李岸吓了一跳,他几乎要摆出求饶的神情,却又战战兢兢向年与点头。
      “方才多有得罪,李岸,来向这位磕个头,顺道代向大人道句不是。”海牙还是笑着的,他语气轻快,李岸咬牙看了年与一眼,把麻布衣服一撩就要跪下,却被年与搀扶起来:“不必如此。”他看着海牙,他笑嘻嘻的,对着李岸说道:“那你便起来吧。”
      “诸位回去吧,看这声势浩大,倒似找茬来的。”海牙向后挥了挥手,面着年与,静了片刻待人走尽,便收了笑,“领我去看看吧,洞穴中的奇珍都未收拾干净便出来了,还是我去扫的尾,捡了些有用的,或许能交给大人。”
      年与怀疑这些话的可信程度,毕竟捡着物品归原主,还是挑着好的,在龙墟这地方听上去像天方夜谭。海牙淡淡瞧了他一眼:“若我猜着不错,大人必然提过我。”
      “他是如何提我的?”
      年与不作声,只是领着他向前进,一路上海牙闲不来,不时摘些野草花,逗逗旁的小兽,手里的稚兔早在半途扔掉了,满手鲜血却也没有用魔息荡尽的意思。这个人看上去杀戮只为杀戮,凡是碍着他的便不介意用魔息扫一扫,便是有只鸟叫声难听了些,他也毫不犹豫用魔息打了下来。
      但每回年与回头来望他,海牙便抬起头与他对视,用舌尖舔了舔虎牙,笑得天真无邪。
      “方才那人为何惧你?”年与问道。但又却觉得不必开口,少年的魔息强劲,绝非这个年岁该有。
      海牙耸耸肩:“他向来不乖,我不喜欢不乖的人。”
      年与微滞,又问了几个问题,发觉少年的思维和为人一样乖张,凡是问道为何杀戮,为何恐惧,皆是喜欢不喜欢作答,仿佛万事万物的变化都在他的心情当中。
      海牙见他慢下来,倒是蹦跳着走到了前头,他在木屋前停了下来:“你不必忧心,我现在实力尚不及方主。只能教训些庸俗之辈玩玩。我顺着月桉,倒也确非什么恭敬之心,只不过能在我的同一水平上一较高下,也只有他了。胜得不易,败得不易,才叫愉快。”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年与:“也不必藏着掖着些术法,这世间无人可障目于我。”
      年与收了炼化的魔息,月桉既说寻他帮忙,便有他的把握。
      “你倒是好看得紧,若是能与那些俗辈一般也罢,可惜你非俗辈。”海牙推门进屋前回头对他说,看着年与阴沉的双眼,“我说了,世间无人可障目于我。”
      “没死,不必想着下一个投奔处。”海牙看了看月桉,下了结论道,这回倒是有真切的喜悦之意。
      月桉昏迷着,全身上下无一处好肉,都用布紧紧裹住。海牙只消一眼便认定,年与疑心他用了魔息,却未探寻到魔息痕迹。况得他如此高兴,好似真的只要月桉吊着一口气便可以。
      “你领着那伙人,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年与靠在门边,“为何甘愿屈居人下?”
      海牙站着年与,年与这才发现他的唇间穿了金环,耳垂上坠着的圆珠竟是哑舌的铃铛,在低端开出两条裂缝。他方才未曾注意到这些小首饰,只贴到月桉近处才显现出来,果真海牙向门边退了一二步,那些物什便消失不见了,少年朝他眨了眨眼:“若是我做主,那该忙得和方肆一般了。现在有月大人主事,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我做了那主人,那大概没有手下可以活过两日。”海牙笑了笑,“方才你什么也未见着,便是你说了也无事。”
      年与紧紧盯着海牙,便看海牙飞速上前,低吻了月桉尚且无事的额间,挑衅地看了年与一眼,转头跃出窗外赶着一只黑尾蝴蝶去了,只留下声音遥遥回荡:“不过在一些方面,我向来不会屈居人下。”
      年与脸色阴得要出水,他转头看着月桉,发现没有任何受伤之处才松了口气,又出手加固了结界。海牙身上秘密太多,即便月桉嘱托,他也不能让他过于靠近。看介绍那几人的模样,指不定与那少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月桉选了海牙无异于放了一匹豺狼在身边,年与不知道他如何考量,但如今确实也要靠海牙来□□。
      月桉是在月末醒来的,他中途感觉魔息无法化开,在体内冲撞甚是难受,忽得额前清凉,那魔息一瞬通畅,所有淤塞竟一瞬化开。若非此助力,便是要再耗上月余也不为过。
      他本身学得杂,月央本身便不是奔着让他活得长去的,而是活得强。这一处洞穴本事他留给自己的机会,却不想竹元恒来得如此之快。若非竹元恒回到南部,很难想象月央的实力会扩张到何等境界,此番魔息涌入,只怕可与方主一敌。
      月桉运了运气,确然感觉心中有股气运涌动,只是左臂略有僵硬,只怕此后使用也不是很方便了。他尝试过运用魔息,但是修复之术竟引得他血液倒流。年与碰了他的手臂,严肃嘱他不要乱动,仙家的法子有力气修复,但是月桉是魔修,所修的是完全相反的术法,只能起到相克的作用。月桉摸他的手安抚,他向来是惯着用右手的,左臂僵硬适应一阵便好了。
      “我总觉得……”年与呆在一旁看着他的右臂,转而又摇头,“我总觉得,我仿佛是好不容易地将你这手臂捞回来似的……”
      月桉沉默了一会,年与依旧呆呆地靠在一旁,仿佛恍然进了记忆里,看得月桉心中一紧。
      “别怕,便是断臂也不妨碍什么的。”月桉说着想安抚他,却见年与悚然一惊,骤然起身,直到月桉奇怪地抬头看来,才缓缓叹气,又坐下了。
      他苦笑:“奇了怪了,真是遭了这一次便怕了。”
      月桉奇怪,只是说了声日后不冒险。等到年与问起海牙来历,才说是在旧部里找到的小子,聪颖绝顶。但是月央从前没提到过,他仔细询问,周遭的人都对他噤若寒蝉。更奇的是,这小子主动与他结了心契,月桉用着殷言的术法,一边防着他的反噬后手,却始终不见有何动静。
      “是个怪人,目的不知,需要防备。”月桉总结道,年与倒是很同意地点点头。
      年与与他朝山下走着,本意是去安抚些旧部,月桉本与他说着话,片刻间林间瞬息声响,年与怔愣一下,便看月桉手中闪动,顷刻间便听见一声呜咽,他移入林中,拎着一只血淋淋的鹿出来了。
      年与忽然有些发冷,便见月桉将那鹿随手扔在地上,轻描淡写说道:“杀错了。”
      那神情和动作,和海牙如出一辙。年与的眼前甚至还能见那垂死的稚兔在血泊中蹬腿的情景。年与沉默地跟在月桉身后,他手上些许血迹却无意擦拭。
      “你往何处?”年与忽的一问。
      “将那猛兽训一训,免得弱到下风。”月桉回头看他一眼,轻快地笑笑,“平白得了宝物,自然得拿到集市上估估价,这好似林子初那头,人类的规矩。”
      年与听得这林子初道出来似有几分玩味,只是月桉也没有与他再搭话,转头朝山下走去了。
      年与以为月桉走得快了许多,他的身影在山岚间隐没,他追得急些才勉强跟上,那深蓝袍很快又混入枝丫之间。
      有些恍惚,仿佛当初该走在前头,身后永远缀着个小尾巴的本该是自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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