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折腰

　　女人望着眼前的男人，那张她再熟悉不过，与她朝夕相处好几年的脸，她竟在这一刻觉得陌生无比：“彰明，你要我如何信你。”

　　她其实知道，知道她深爱的先生或许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爱她，可却也并未怀疑过，他是对她有爱的。

　　直到昨日，她见到松开了她的手，朝着别的女人奔去，奋不顾身，坚决果敢的宋彰明。

　　她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宋彰明，她的先生好像从未这样奔向过自己。

　　“烟儿，医生说了，你现在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不能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他垂着眸，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

　　柳如烟只觉心如刀绞，失望的偏过头去，不再看眼前的男人。

　　宋彰明也知道她不愿见他，也只好借故离开。

　　在病房门外，他又恰好被柳正国逮个正着，被自己的岳丈大人好一顿训斥。

　　宋彰明低着头一一认下。

　　说实话，他并不想孩子出事，虽然他曾偷偷给柳如烟喝避子汤，可他也属实不忍心设计将已在肚中自己的亲生骨肉给做没了，在婚礼上的一切他也清楚来龙去脉，毕竟那个枪手都是他给季照云找的。

　　可那个女人明明告诉自己，此番目的是破坏简席两家的联姻，她只杀席汶若。

　　“季小姐，你说过你的目标只是席汶若，这我才帮你安排，可那第二枪分明是朝着沈裴湘去的，季小姐可以和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么？”万宝楼被席汶若砸了个稀巴烂，好多东西和设施都得重新修葺，宋彰明站在舞池间问着忙着监工的季照云。

　　简家的公然敌对，导致万宝楼的翻修进程很是缓慢，季春秋只得带着人马跑去江城置办物件。

　　季照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缓缓朝着宋彰明走过来：“宋先生何时如此仁慈了？我想多杀个人您都会觉得心痛了么？”

　　她的语气刁钻，叫人听着便浑身难受。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杀沈裴湘。”宋彰明冷冷的开口，冷冽的眸光落在季照云身上。

　　女人倒是一副坦荡无畏的模样，仍旧捏着嗓子：“因为我想看到席珏城难过的样子，我想，要了沈裴湘的命应该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受不了吧。”

　　她自然不会和宋彰明说她是因为看到了沈裴湘身上带着那枚凰白玉。

　　那枚与自己父亲所珍爱的那枚凤白玉可以凑成一对的玉佩。

　　“我不管季小姐您所言之中，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但我宋某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了，沈裴湘的命，你碰不得。”他并不算多了解季照云，却也知她并非是一个草包，所以对于她方才的那番言论，他是不信的。

　　“那么，宋先生也请给我一个理由。”季照云正对上他的目光，毫不怯场的样子。

　　“因为我不许。”男人的语气里带着浓烈的警告之意，俯身贴近女人，“季小姐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男人说完，便转身要走：“夜里我会偷偷叫把一些你们家搞不到的物源送过来，宋某心诚如此，希望季小姐不会叫我失望。”

　　男人的言语看似谦逊有礼，可语调之间却依旧充斥着盖不住的威胁之意。

　　季照云握紧了拳头，只觉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就连宋彰明这样冷血又唯利是图的人也要这样护着沈裴湘。

　　只可惜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要了沈裴湘的命。

　　沈裴湘自然不知道有人在这样惦记着自己的这条命，这几日，她除了要忙着在梨园唱戏，又忙着要照顾受伤的席珏城，再者，她才发现自己出事那日配在身上的凰白玉在混乱中被压裂了一条缝。

　　于是便又到处找名手修复。

　　席珏城呢，更会给她忙里添乱了，隔个两三日便嚷着要她来帮忙换药。

　　沈裴湘缠着手里的绷带，没好脸的质问席珏城：“督军府里是没仆人会换药了么？你日日都要麻烦我。”

　　“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的，没有你换的叫我舒服又安心的。”好吧，其实他就是想趁此机会可以多看看沈裴湘。

　　因为女人垂眸换药的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沈裴湘听着他这一听就是在哄自己开心的话，忍不住使坏，抬眼笑眯眯的看着他：“席珏城。”

　　“怎么了？”男人偏着头看她，语气温柔。

　　她猛地一下抽紧绷带，男人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力道还可以嘛？”女人依旧笑眯眯的，语气也是难得的温柔。

　　这让他怎么回答？难不成说不可以？那这不就推翻了方才自己所说的那套哄人的话了么，他看着笑靥如花的女人，忽然便明白了什么叫温柔刀，刀刀要人性命。

　　他干咳几声，很是没底气的回答：“可......可以。”

　　沈裴湘看着他那副唯唯诺诺，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这与她初识的那个冷脸督军实在是相差甚远，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逗你了，有正经事问你。”她将男人手臂上的绷带整理好，收拾起医药箱。

　　“你问。”席珏城则抽出手臂开始活动筋骨。

　　“你可知京西城中有没有修复玉石古玩的，我的玉佩坏了。”女人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揣出那枚白玉。

　　席珏城记得沈裴湘从前和他说过，说她年幼时便被卖进了梨园，记忆也模糊，唯有自幼便被自己揣在身上的玉佩能够成为自己寻亲的唯一珍物。

　　他接过温润的玉佩，见这极佳的成色，便能看出这主人是极力爱护的。

　　“这你倒是问对人了。”

　　“谁。”

　　“我老爹。”

　　“什么？席督军？”沈裴湘满脸惊愕，这席振军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手艺精湛的工匠啊。

　　席珏城将玉佩举在房间暖色调的灯光下细细的看着：“他年轻时候在玉石店里做过学徒，虽说后来参了军，却还是没忘了自己这门手艺，空闲时候就爱在家里头琢磨这些玩意，我想他应该是能修的好的。”

　　因为沈裴湘不肯用金银掩瑕，想保全玉佩原本的模样，城中的老师傅们便说没十成的把握保持原样给婉拒了。

　　“当真么？”

　　席珏城将玉佩小心的放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我带回去问问他，如若他不行，也可以问问他知道的其他大家，我记得他认识许多玉石名手的。”

　　“好。”沈裴湘点头。

　　席珏城原本一直害怕席振军会出手对付沈裴湘，好在他卸任在即，又因为那莫名其妙被派来监督他这老督军的杜宇给扰的有些摸不清上头的意思，于是便忙着同各路权贵打交道，替席珏城铺路。

　　不过，与其说是替他，不如是说替席家。

　　只有督军的位置一直都是席家的，才可能保全席家的荣耀。

　　可无论是少督军的位置还是督军的位置，其实都不是席珏城想要的，他想要的不过是席振军的那么一点点纯粹的爱，哪怕是一点点，他的老爹都不舍得给他。

　　想到这，他便忽而沉下了脸，那双桃花眼再度覆上那如今已经不常在沈裴湘面前显现的阴霾之色。

　　“湘湘，我想睡觉了。”

　　沈裴湘撇嘴，一如往常的无数个日夜一样：“想听什么？”

　　“杜丽娘。”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

　　而在京西城的医院里，也有人嚷着要听曲。

　　那便是刚醒没两天的简常。

　　他是在手术后的第三天才醒过来的，医生原本便报备了倘若三天内不醒，便很难再醒过来，席汶若在病房里不吃不喝等着他醒过来。

　　简常永远都忘不了他做这特大伤员的光景，居然一睁眼就能瞧见泪眼婆娑的席姐姐。

　　这也便算了，这两天，席汶若对他那可谓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且态度还是一等一的好。

　　他发誓，在他认识席汶若的这十多年里，应该是所有认识席汶若的人的有生之年里，都没有见过这样温声细语的席汶若。

　　一开始的时候简常还很是不习惯，现在便有些“恃宠而骄”了，居然想叫席汶若唱歌哄自己睡觉：“席珏城便是这样叫沈小姐哄自己睡觉的。”

　　“那呆楞是有病才这样。”席汶若在忙着给他泡蜂蜜水。

　　她也是最近照顾简常才知道原来蜂蜜不能用滚水泡开。

　　“那我不也是病了么。”简常倚靠在病床上，那身病号服就仿佛他的免死金牌一般。

　　“你是伤了，和他那病不一样。”席汶若端着玻璃杯走到床前递给他，“快把蜂蜜水喝了。”

　　女人今日穿着一件灰色的丝绒旗袍，外搭着一套白色羊绒大衣。

　　简常鲜少见她穿白色，只觉这颜色衬得女人皮肤更亮了。

　　“席姐姐你给我唱首曲子我便喝，我还从未听过你唱曲子。”简常接过玻璃杯，仍旧不依不饶的。

　　“小屁孩，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喝完，你就完蛋了。”女人挑眉，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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