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不知道。”顾聂对于自己的想法远没有对别人来的敏锐，自己对于夏川卿究竟有着什么感觉？他摇摇头，现在问他，他也不自知。
　　站在母亲对面，看着那张看了十几年的脸，顾聂突然发现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顾妈妈冷漠的如同没有感情，既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任何疑惑。
　　她还是那样的淡淡的，淡到顾聂揣测不出她在思虑些什么，也揣测不出她的答案。
　　“一语成谶。”良久，顾妈妈叹息一声，“你自己着办，当妈的不想干涉你那么多，但你爸比较传统，你自己解决。”
　　“但是如果你对他是好奇心的话，劝你早点滚回来，别再非要介入别人的生活。我从来没有教你做过这种掉价的事。”顾妈妈从沙发上起身，深深地看了顾聂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去了主卧。
　　“我知道！”顾聂皱眉，眼底有些恼火外加无奈的意思，“妈，他只是需要一个人要让他看清自己而已！我还没有那么无聊。”
　　“知道了，废话真多。”顾妈妈摆手，“到时候谈恋爱的是你又不是我，生不生孩子结不结婚都是你的事，我没那么闲关心那么多事。”
　　“……之前不知是谁说现在很闲的。”顾聂小声吐槽，“不管就不管，别搞那么多理由好不好……”
　　顾妈妈生气地回头看了眼站在沙发旁边的顾聂，心里有些小小的窝火，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最后，她面无表情地一挑眉：“自己去洗澡，明天六点我把你送去学校。”
　　顾聂已经走到了二楼自己房间的门口“你又要去哪？”
　　“逛街，购物，事儿多了去了。”顾妈妈一边说一边把门关上，“镊子，晚安喽。”
　　算了，顾聂揉了揉眉心，也回了句：“晚安。”
　　顾家，虽然名义上这栋房子的主人是顾妈妈聂鸣黎，坐落在江宜市郊，毗邻太湖，周围的环境比二中好些，大气的能见度也比那里高。
　　天色早就暗了，星空明朗，顾聂看了眼天上隐隐约约的星河，看着玻璃镜上自己的影子，轻轻做了个口型：晚安……
　　第二天的课如约而来，夏川卿到了的时候，顾聂已经那起书起来看了。
　　“书放到一边了，上午先做一张卷子，然后自批，评讲。下午再来一张卷子，晚上就和昨天一样，你看书，看完我提问。”夏老师把自己的暑假作业放在桌上，云淡风轻地说，“开始吧，两个半小时。”
　　“好的，夏老师。”顾聂笑了笑，“夏老师要我做多少分？”
　　“70。”夏川卿抬头看了眼顾聂，“今天的比昨天的简单。”
　　“有奖励吗？”
　　“你要什么奖励？给你张卷子怎么样？”夏川卿撩起眼皮，冷淡地说。
　　“想想也不会有什么奖励的，昨天你那竹叶的问题都没回答。”
　　“……”夏川卿这才想起那件答应的事情，昨天晚上的事比较多，出门时又出了些不友好的小意外，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是竹叶吹的。那你考满80的话，我就教你怎么吹，但是不允许翻书和查手机。”夏川卿的话说的轻飘飘的，但话里话外都是明摆着的“我拒绝”。
　　顾聂：“……夏老师你没必要说的这么明显吧。”
　　“看你的实力。”夏川卿露出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如果你做不到那是另一回事。”
　　“公报私仇就那么好玩。”
　　“于公于私我们都有仇。”夏川卿开始做自己的暑假作业，不再搭理顾聂。
　　“于私？我倒真没想到我哪里得罪你了。”顾聂笑，然后拿起笔来，化学卷子上倾泻下一片墨痕。
　　听到顾聂的胡话，夏川卿还是没有忍住，冷睨了他一眼。
　　这样的场面，一瞬间竟异常和谐。
　　顾聂低着头，眼角扫过窗台上浮动的灰尘，它们在迸溅的阳光下无意识地游冶。一旁夏川卿安静的侧颜在墙面的漫反射下显出些许亮色，时光定格下来，像是韶华流转，沧海桑田，仿佛这一瞬就是了永恒。

　　一天的时光又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晚上的夜路在这样快节奏的生活里显得微不足道，短短的三两分钟就这样淹没在沉默的漩涡里，没了声音。
　　“我妈今晚还会来接我，昨天那样的闹剧不会有了，昨天我妈已经警告过了他们几个，今天怕是不敢来了。”到了校门口，顾聂一眼就看见他老妈停在那里的车，车子旁边还站了一溜排花花绿绿的的人。看到这一幕滑稽的场景，顾聂有些尴尬地咂了咂嘴，“算了，当我没说。”
　　“镊子！川卿！你们来了！”看到自家宝贝儿子出来，顾妈妈终于特赦了一旁的“仪仗队”，“来，上车吧！我今天去市里买了些零食，就在车上，你们要吃就吃吧！对了，还有章鱼小丸子，刚刚买，还是热的。”
　　跟着顾聂，夏川卿有模有样地上了车，还不忘喊一句“谢谢阿姨。”
　　“谢什么谢！”顾妈妈潇洒地回头，一甩长发，睥睨天下般看了眼车窗外的一排杀马特，“明天也来欢迎我呀！欢迎！今天就再见了，等会回家小心点，我可不想明天就看不到你们了。”
　　顾聂：“……”
　　夏川卿：“……”
　　彩虹色杀马特：“…………”
　　姓聂的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拉仇恨精神。
　　使人钦佩。

　　车在扬起的尘土里消失，整个世界慢慢恢复安静，车上却吵嚷起来。
　　吵嚷的主要是顾聂和顾妈妈，夏川卿抱着顾妈妈买的热可可，一声不响地坐在车上看着本世纪最有口才的两人开始互损。
　　两人的套路都是一个样，同样不要脸，同样言语犀利，同样得理不饶人。
　　老司机：“你看看你究竟惹了什么祸，让人家天天晚上还特意来等你，一波烂桃花……”
　　顾大学霸：“等等，你怎么看出那是桃花的？”
　　老司机：“有粉有绿，刚柔并济，一树彩虹压海棠，怎么不是桃花了？”
　　夏川卿觉得这句话槽点满满，除却言语华丽，蛮不讲理，还有股夹在其中的仙气，明明风马牛不相及，却说的人无法反驳。
　　顾大学霸：“我没见过基佬紫的桃花。”
　　老司机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扶了扶眼镜：“万一是变异了呢，变异的桃花更稀有，要珍惜啊。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变异桃花，妈妈为你感到欣慰。”
　　顾聂抿了抿唇，然后果断反击：“那你介不介意一个变异桃花成了你儿媳？”
　　“当然不介意，主要是你要看的过去。”老司机说话和做事都是一样的雷厉风行，说完这句话后，见马路中央不是实线，就果断地掉了头，“走，我们回去，让妈妈看看你相中哪一朵桃花了？”
　　“行了行了，别。”顾聂妥协似的开口，“你还是把夏川卿送回家再回去吧，真是不知主次。”
　　“镊子你胆子不小，还来教育你妈我了！”老司机眉峰一挑，薄唇轻起，“我主次可分的很清楚，你再这么闹，老妈我就不帮你了。”
　　顾聂瞬间偃旗息鼓：“……你怎么拿这个威胁我？”
　　“谁叫你昨天那么坦坦荡荡就告诉我了，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左思右想，一夜未眠……”
　　“别演戏了。”顾聂笑，“老妈你今早可面色红润，连个黑眼圈都没有，别瞎掰，谢谢。”
　　“那是你妈我化妆后的结果！”顾妈妈首次表现出了愤怒的情绪，你难道都不知道心疼的吗？”
　　“心疼你和心疼一只流泪的鳄鱼一样，这么戏精就没有负罪感吗？”
　　听完顾聂的胡搅蛮缠，顾妈妈笑骂一声“小兔崽子！”，然后说：“突然发现镊子你今儿口才见长，看来是被老妈我锻炼出来的。”
　　“……算了吧，妈，夏川卿还在这儿，给我留些面子可以吗？”
　　“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问别人要的。”老司机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样子，“就像谈恋爱也是要自己去努力而不是等着别人主动。”
　　“受教了……”顾聂嘟囔一句，抬头看了眼车窗外的风景，看着飞掠过去的一棵棵香樟树，他在脑海深处不自觉地想到：快要到夏川卿的公寓了。
　　也是，走只要二十分钟，以顾妈妈飙车的速度还不够这母子俩辩论几句的，战火还没烧起来，地方就到了。
　　夏川卿依旧是一句：“阿姨再见。”然后他背上包，起身离开。
　　“哎，川卿，我送你回去吧。”顾聂也跟着起身，“我觉得我和我老妈之间要冷静冷静。”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夏川卿关爱智障般看了顾聂一眼，“真别致，”
　　“从小和我妈吵到大，习惯了就好，吵吵也算交流感情，至少她和我爸就是这样交流感情的，虽然到最后都是我爸自觉去跪压指板……”顾聂说的一脸轻松，看来是没有家丑不能外扬的概念。
　　“你们家还挺和睦的。”夏川卿半阖着眸，眼底波澜不惊，这样的家庭他看见过很多，有安自行那放他一个人闯天下的爸，有江栾那鼓励自由恋爱的妈，还有顾聂这非典型款的奇怪家长，他们都很可爱。只是自己命不好，从来不得要领，比别人是多了几分自知之明。
　　自知自己没有那样的家长，自知自己没那个运气去获取一份心怡的亲情。
　　学会羡慕，有时候是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心里对美好仅剩的憧憬还没有被现实磨灭。
　　“是啊，你要不来当我妈的干儿子，她天天念叨我惹是生非，拿我那乖巧安分的同桌和我对比。”顾聂仿若不在意似的瞟了夏川卿一眼，“要是你来，她绝对会欢迎你，然后把他亲生儿子丢到大街上喝西北风去。”
　　“乖巧安分？”夏川卿笑了，重复一遍顾聂的用词，“阿姨可真有眼光。”
　　“是吧。我妈活的日子久了，看到的应该比我更多些。”顾聂站定在夏川卿的公寓楼下，目送后者打开楼下的大铁门，“再见。”
　　“再见。”夏川卿挥了挥手，转身一步步上了楼，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渐渐没了声息。
　　四下里只有顾聂笑意弥漫的话音，那声音响在寂寞的夜里，在虫鸣里仿若一场情深的交响乐：“还有，晚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