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莫负我

　　再醒来时，君上秋眼前一片漆黑。她尝试着动一动，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被拆散了又重组一般，不由得痛苦呻吟出声。于是便听到惊喜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她昏昏沉沉的嗯了一声，皱眉努力回想，想到之前她抱着楚无忧跌下崖来。她以为她必死无疑，现在看来她君上秋的命还是硬的很，老天爷都不肯收。只是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她眼前依然一片黑暗。
　　君上秋循着声音转过头去，问：“这是哪？怎一片漆黑？”
　　楚无忧愣了。君上秋听着有人悉悉索索的靠了过来，她努力睁眼想要适应这片黑暗，结果依然是漆黑一片，一点光明都没。
　　楚无忧抬手在君上秋眼前晃了晃，君上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是皱着眉，可是眼里却没了焦距，一片茫然。
　　“我们在外面……”
　　“那是天黑了么？怎会如此之黑，长公主怎么不找点东西生火。”
　　“……”
　　有人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微微摸索着眼睛，君上秋身上一紧，就要往后退的时候听到楚无忧发颤的声音：“现在是白天。”
　　楚无忧见眼前人怔住了，脸色倏然变得苍白。过了好久，像是在寻求认证一般，她听君上秋轻轻的问她：“长公主，那是我看不见了吗。”
　　楚无忧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看着君上秋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脆弱更是令她心酸异常。她动了动嘴唇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说道：“自我醒来之日算起你已昏迷了一天，我已经在附近转了转，很安全。你身上的伤我也找了草药敷了，不要乱动。我去打点水来喝。”
　　君上秋只是躺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楚无忧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回应，叹了口气，便起身去打水了。
　　楚无忧很快就返回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君上秋一个人在那里。
　　回来的时候，她远远的看到君上秋一个人盘着腿低着头坐在那里，腰是笔直的，人却是像在佝偻着。楚无忧抿紧了嘴，过去说道：“喝点水罢。”
　　君上秋动了动，抬起了头。楚无忧把水送到她嘴边，她伸手接过。喝了两口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楚无忧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结果不小心拍到她的伤口，便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声说：“慢点喝，不要急。”
　　也不知是因为喝水呛到了，还是因为在醒来后独自难过了，总之楚无忧看着她的眼角微红。
　　君上秋只觉喉间腥甜异常，胸口郁气难平，脑袋更是疼痛异常，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力。她知道自己是急火攻心，又强行提气导致气血逆行，短期内身体都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如今目不能视，废人一个，周边也没了亲信，身边只有楚无忧。崖边那日还历历在目，两人的种种纠葛怕是楚无忧也恨了她才好。
　　楚无忧比她先行醒来，哪怕不是杀她，抛下她自己离开也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楚无忧又为她料理了伤口，还打了水给她喝。
　　念到此处，君上秋咳嗽稍止后，便问她：“咳……你为何……要救我？”
　　楚无忧没有出声。
　　楚无忧没有回应的架势，君上秋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
　　就这样吧，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随便楚无忧怎么样好了，反正做过的事情已经不可逆转，最坏的打算就是楚无忧离开留下她自己一个人。
　　但还是那样，一想到楚无忧会离开自己，心里就辛酸异常，可是怎么都比不上那天在崖边她听到楚无忧说‘算了吧’的时候，那种痛苦的万分之一。
　　她听到楚无忧动了动，说：“救了就是救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去找点吃的，这山间晚上很凉，湿气很重，我还要拾些柴来生火。你在这莫要乱动，也莫要乱想。我去去就回。”
　　楚无忧呼出一口气，提了剑就走。
　　她身上的伤远没有君上秋严重，落崖时因被君上秋护在怀里，因此被崖边以及山下的树枝划伤都不是很严重。她睁眼时，君上秋躺在她身下，手还紧紧的拥着她。
　　一想到她那不要命的保护架势，断崖那里抓着她的手哪怕因气血逆行而吐血，却咬着牙要救她的样子，楚无忧心里便涌上了一股无可奈何和疲惫。
　　所以又怎么可能抛下她不管？若真的因为自己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而让君上秋留下什么病根、甚至是死去，单单这么想着都能让自己的心有被人深深的扎了一刀的痛。
　　该怎么面对她呢。楚无忧沉下了眼眸，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日子了。

　　楚无忧回来时并没有什么收获，只找到了几个野果子之类的东西，然后又带回了一些干柴。回来时她见到君上秋坐着靠在一边，手里握着剑，头略略歪倒一边，好像是在闭着眼休息。
　　楚无忧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叫她起来，毕竟君上秋也有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
　　“君上秋，”楚无忧对着君上秋轻轻唤了一声，见君上秋没什么反应，不得不把声音又略略提了提：“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君上秋动了动，睁开她没有焦距的眼睛，把身子略向上提了提，坐正了后循着声音转向楚无忧这边，却没有抬眼，哑着嗓子说：“谢谢。”
　　楚无忧没再说话，只是将吃的送到她怀中。君上秋握着剑的手慢慢松开，最后两只手都环住了刚刚楚无忧给她的东西，挨个摸索了一番，但是一口没动。
　　楚无忧在一旁收拾，余光不时注意着君上秋，见她不吃东西不由得略蹙起眉来问道：“怎么了？”
　　君上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好像被楚无忧这一声突然吓到了一样，楚无忧看着君上秋这样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君上秋很快的低声否认道，但听起来并不是很开心：“天黑了么？”
　　“快了。”楚无忧向外望了望，又说道：“只找到了几个果子，没找到别的。我明天再出去看看。”
　　“……没关系。”君上秋过了很久后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两个人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没头没尾的聊，好像都在各自想着什么，又怕沉默让两个人都尴尬。但很神奇的是哪怕这样子两个人也能懂得对方的意思。
　　直到夜深了，楚无忧也有点撑不住要睡觉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才算是近了些——君上秋睡里，楚无忧睡外。地上被楚无忧收拾出来的干净地方不过小小一处，两个人虽不用挤到一起，但是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与呼吸。
　　君上秋说是在思考，不若说是在胡思乱想了一天，此刻尽管她看不到东西，脑子里却异常的清醒。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敏锐的感觉到楚无忧似乎与她一样，并没有入睡。
　　君上秋沉默了一下，低声说：“你睡着了吗？”
　　她听到楚无忧好像动了动，似乎偏头在看着她。人看不见后，却对这种视线格外的敏感。
　　“怎么？”楚无忧声音懒懒的。
　　“你可以走的，无忧。”她咳嗽了两声，说：“我现在，也算是吃了自己种下的苦果。刚刚你走的那一阵子，我想了很多。是我的错，固执、只在乎如何把你留在身边，而没有关注你的想法……明明那时在楚宫，我被你们设计就已经知道这种被人背叛的滋味，但还是让你也受了一遍。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她苦笑了一声，说：“我总是认为自己很爱你。可是爱你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楚无忧眨眨眼，但依然专注着看着君上秋，没有说话。
　　君上秋长呼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脸，说：“我一直不肯开悟，直到你在崖边对我说‘算了吧’，我才明白过来我究竟在做了些什么。”
　　“风止他们不会很晚就找到我的……我会派人送你回去，无忧。”
　　楚无忧没有说话。君上秋依然在苦笑：“你不信我？也罢，我确实不值得你相信。”
　　“不，”楚无忧终于出了声，说：“不要说什么你不值得我相信的话。”
　　“那你是怎么想的？”
　　“……”
　　“就是……算了吗？”
　　“睡吧。”楚无忧叹了口气，转了个身背对着君上秋，声音幽幽的重复了一遍：“睡吧。”
　　睡吧，什么都别说，什么也别问。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所以就当这两天是你我偷来的时间，以后若是我们真的走向了对立，这段时光想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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