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情人

　　亨瑞回到房间里，思来想去，他决定打一个电话。
　　他打给了一个很久不联系的人，好在这个老朋友的电话多年未变，亨瑞自己也没想到一下子就打通了电话。
　　“安迪，是我，亨瑞，亨瑞.波斯特鲁。”
　　“哦，天啊，是你！”
　　“你好吗，伙计，圣诞快乐。”
　　“你也圣诞快乐，我听说你现在又发达了？亨瑞，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为你感到骄傲。”
　　“谢谢你，还凑合，你最近好吗？”
　　“还行，我改行了，杰克.麦肯锡想挖我去他的车行，怎么可能？我知道是他害你的，一定是他。我现在也是做销售，不过是卖家用电器的，不好不坏吧，凑合过。自从你破产以后，麦肯锡家的车行风光了没多久，还是越做越差，很快被后起之秀压下去了。你说得很对，他就不是块做生意的料，没有了波斯特鲁车行，他一样起不来。这一点倒是大快人心。”
　　“是这样的，我本来不想这件事了，可是不搞清楚，我心里总是有个结。我现在还不确定，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你能把当年的一些资料传到我的邮箱吗，那些资料还在吧？”
　　“在，这么多年了我都一直保存着，我想你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虽然现在看起来不需要了，不过有仇必报才是我们的风格。你有钱了，不代表就可以忘记过去的仇人。”
　　“把资料发给我。”
　　“好的。”
　　亨瑞打开房间里的电脑，接收邮件查看。
　　他立刻调出了当年通过法院判决提出退车申请的那份名单，这些人当中只有排在前面退车的少数几位有门路的客户成功拿到了退款，而大部分人就没那么顺利了，只拿到了亨瑞破产以后抵押拍卖资产所得的赔偿，只占车款的40%左右，而且有几个富豪想来想去不划算，重新把车领回去了。
　　只有一个客户，他从头至尾没有提出退车申请。是的，那个人就是文森特的父亲——詹姆斯.麦克米伦！他是那种钱多到没处花，把一辆上百万的豪车随随便便一扔的人吗？亨瑞又查了那辆车的下落，直到今年这辆车还在交巨额的车险和维护费用，掏钱的就是詹姆斯本人。车子最后一次交保险费的地点是圣地亚哥，那是詹姆斯的公司总部所在的地方，也就是说，他可能本人在用，或者他的某个女朋友在用，他不要的东西，作为礼物送给下属当奖励也完全合理，笼络人心，谁不会呢？
　　他根本没打算退车，因为他知道那辆车是没问题的，是一辆真正的好车，如果退车，他至少要损失一半以上的费用，加上汽车豪华的内饰，那是一笔将近两百万的数目。
　　只有一个可能……亨瑞虽然有不少仇家，但这些仇家里面，还没有一个能有那个魄力，那个智商，设那么大的局，这么大费周章地损人不利己地，就为了陷害他。是的，一个也没有！杰克.麦肯锡都做不到。其他人忙着自己发财，做这样的事又有什么好处呢，又不是吃饱了闲的。无论我们多么恨一个人，要恨到这种程度，要弄得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地步，这种仇家还是少的，如果有，你肯定知道，肯定警醒自己我得罪了人，我要绕着他走，我跟他不共戴天，他随时会扑上来要我的命。能得罪那么可怕的对手，亨瑞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当时他还觉得是上帝惩罚他，是自己运气不好，现在他的脑子里“噼啪”作响，他终于想明白了！
　　杰克.麦肯锡得意洋洋地到他办公室里耍威风，亨瑞居然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是他大意了。那个蠢材明明沉不住气，露出了狐狸尾巴，可是亨瑞自己也是蠢材，没有察觉到。
　　詹姆斯来买车的那一天，他都没怎么看那辆车就买下了，他是有备而来的，也许他用这种方式让别人买了好几辆车，这些车被弄出去以后进行了改装，把好的发动机故意拆卸下来，然后贼喊捉贼，栽赃陷害。当詹姆斯到他车行里买下那辆车的时候，他的前期工作肯定都做完了，他只是来看看，最后看一眼亨瑞，和他道别。
　　在他打文森特一巴掌的那个早上，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叠照片，詹姆斯在等待，等着看看亨瑞是什么反应，果然，亨瑞打了文森特一巴掌。詹姆斯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亨瑞.波斯特鲁，一个家庭暴力分子，无可救药。所以他任由那个局发展下去，任由亨瑞破产，任由他漂泊四海。在那之后，他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吧。
　　亨瑞瘫倒在椅子里，他朝着一个方向看，隔了几道门隔了一个楼梯，他知道他正躺在那里，也许他还没有睡着，想着我准备弄死他的，至少弄到他破产，他居然又来了，登堂入室。
　　亨瑞吓得腿都软了，他几乎想立刻冲出去。
　　一开始他还想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他觉得问出这样的话来都显得自己愚不可及。为什么？太简单了！因为他这样的暴发户配不上他的宝贝儿子！他竟然敢染指文森特，把文森特当个小玩意似的养在家里！随时可能殴打他，拳打脚踢，敲掉他的下巴。
　　他绝不容许！
　　即使文森特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也照样有办法把他的儿子救回来，留在自己的身边，细心呵护。
　　亨瑞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几乎要落荒而逃了。
　　他小心翼翼地删除上网记录，一切浏览信息，又重新搜索了一些附近的美食、购物、休闲、游乐场所博物馆艺术馆的简介，装出准备和文森特去玩的样子。
　　他真的要逃走吗？毫无疑问，詹姆斯只要动动手指，亨瑞还是能第二次破产。他是个买卖艺术品的，卖艺术品的名声要是败坏起来，那可真是太容易了。上一次亨瑞还差点被扔进监狱，是他的老乡顶了罪，他才免了牢狱之灾。但是詹姆斯要是动动手指，亨瑞的脚离监狱大门也不远了。
　　他会再一次让我滚蛋吗？这一次他会不会编造个罪名把我扔进监狱？
　　亨瑞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他几乎就要抄起外套穿上，拉开门夺路狂奔，离开这个可怕的简直变态的老麦克米伦先生。
　　不知怎么的，亨瑞突然想到了罗科，其实当年刚刚知道罗科和男人交往的时候，他也颇想把这个男人打包扔进海里去喂鲨鱼。如果罗科不是和文森特交往，如果罗科爱的是一个阿拉伯的恐怖分子，毫无疑问亨瑞会这么干的。
　　现在，这件事轮到文森特身上，自己不就是个面目可憎的恐怖分子吗？
　　亨瑞转了一大圈，终于明白了，作为麦克米伦先生唯一的独生子——他在四十岁上，失去了第一个儿子，含辛茹苦养大的文森特，作为文森特的情人，亨瑞简直是他老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绝对除之而后快的人。
　　亨瑞重新放下他的外套，他垂头坐在床上，感觉到一种荡气回肠的父爱。
　　他理解这种爱，同时又佩服这种爱。
　　毕竟他自己对罗科做了什么呢？他看文森特那么美，那么吸引他的目光，他直接把他抢了过来。
　　亨瑞深深地叹了口气，詹姆斯对文森特的爱，情深似海，同时，对他自己来说，简直太他妈的变态，太他妈的恐怖了。
　　亨瑞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他黑着眼圈下楼，大家正围着圣诞树在布置。詹姆斯拿出了很多文森特小时候的照片，做成小装饰挂在上面。塞巴斯蒂安不停地惊叹——“咦，你小时候怎么那么丑啊，现在变成白天鹅了！”
　　文森特作势要打他。
　　亨瑞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算什么？他连那个帮忙串星星的老佣人都不如，人家在麦克米伦家几十年，都已经是亲人的身份了。
　　亨瑞发现，原来文森特是他碰不得的人，一碰，自己就要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我必须离开他，我不能再回去干走私了。
　　亨瑞痛苦地想。
　　不过，走之前，他得再和他睡一觉，必须再睡一觉，一晚上就好，就今晚吧。嗯，就这么定了。他对自己说。

　　.
　　亨瑞如履薄冰地演着戏，陪着大家过平安夜。
　　吃完了大餐，聊完了天，亨瑞还乘兴讲了一堆航海见闻，终于圣诞的钟声敲响，在欢乐的祝福声中，亨瑞偷偷观察着詹姆斯。他看起来非常高兴的，甚至给大家弹吉他，他戴着宽檐帽坐在壁炉前弹吉他的样子，像极了老牛仔。
　　真是个可怕的老牛仔。
　　亨瑞现在知道了，他不仅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他还比自己有钱得多，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从他手里抢走文森特，可能吗？
　　他再看看文森特。
　　最后一晚了。亨瑞告诉自己。
　　后半夜大家都各自回房睡觉，亨瑞听听外面的动静，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摸黑溜进了文森特的房间。房门没锁，这再好不过了，一般情况下，卧室的门也的确不需要锁。
　　亨瑞掀开被子轻轻地上床，结果他一摸就知道不对了，文森特喜欢裸睡，床上的人却穿着睡衣。他再摸，乖乖，旁边还躺着一个人，塞巴斯蒂安捷足先登了。
　　亨瑞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趁着外面稀薄的月色仔细辨认床上的两个人，轻轻把文森特推醒。
　　文森特有瞬间的愣神，不过他很快搞清楚状况了，也没有大声吵闹。
　　亨瑞拉一拉他，示意文森特跟他出去。
　　文森特很配合，乖乖地就下床了，甚至小心不去吵醒床上的塞巴斯蒂安。
　　亨瑞觉得他们三个的关系可真够混乱的，前一刻文森特和塞巴斯蒂安还在床上，等一下他要把文森特拖进他房里，就在詹姆斯的鼻子底下。
　　想到隔壁睡着的詹姆斯，亨瑞还是觉得又恐惧又兴奋，仿佛在一条大蟒蛇的看护下，盗走稀世珍宝。
　　两个人轻轻悄悄地出了卧室，穿过走廊，又走过楼道，终于来到亨瑞的那间卧室。
　　一进门，文森特呵呵直笑，“你这么迫不及待吗？”
　　“这儿好，离你爸爸的卧室远，这下他总听不到了吧。”说着他看看文森特的墨绿色丝绸睡衣，“你刚刚跟他做了？”
　　文森特得意洋洋地看着亨瑞，“啊，怎么？”
　　“你就不怕你爸爸听见？”
　　“不会的，家里隔音很好。”
　　“那可不好说。”
　　“没事，他可以装没听见。”
　　“你们做完了都穿着睡衣？”
　　“塞比喜欢穿着睡衣睡觉，他觉得裸睡不干净，他有点洁癖，要是裸睡他必须天天换床单，那可太麻烦了。”
　　亨瑞想想塞巴斯蒂安那个臭脾气，那的确是个非常非常难伺候的处女座。
　　文森特也有些迫不及待，他一把将亨瑞推倒在床上，三两下就扒掉了自己的睡衣。
　　“你不是刚刚做完吗？我看你可真够忙的。”
　　“我有的是力气！”文森特的吻热情如火，亨瑞抱着他，几乎要失声痛哭，这么美的身体，这么可爱的性格，亨瑞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文森特表情严肃而认真，发现亨瑞在看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这样盯着我干什么？”
　　“你真美，宝贝儿。”
　　两个人做完，简单地冲洗身体。
　　文森特想回他自己的房间，但是亨瑞拖住了他。
　　“今晚搂着我睡，不许回塞巴斯蒂安那里去。”他霸道地说道。
　　文森特笑而不语，不过他的确不打算走了，重新回床上躺好。
　　“你爱我吗？”亨瑞又问他这个问题。
　　“不爱。”文森特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如此幼稚，跟过家家似的，还夹着哼哼的笑声。
　　亨瑞一下子喷笑，眼泪差点就掉出来了。
　　他怎么可能不爱自己呢，如果他不爱他，他为什么辛辛苦苦地要找他，如果他不爱他，怎么可能违反曾经的原则，让三个人同居这种出格的事情发生，如果他不爱他，怎么会如此沉醉地和他做这样的事？
　　你这个傻瓜，亨瑞.波斯特鲁！
　　你那么幸福，却不自知。詹姆斯大概觉得亨瑞现在不过是文森特的一个玩意儿，所以他默许他出现在这个宅子里，如果詹姆斯知道文森特这样爱自己，他还能容许自己留在文森特身边吗？如此可悲，当文森特爱他的时候，他们不能在一起，亨瑞只能被当作一个玩意儿，才配留在文森特身边。
　　怎么办呢？文森特肯定不知道詹姆斯做的这些事，父亲在他眼里是高大而伟岸的，也确实如此，当年他被赶出家门的时候，都没有恨过父亲。如果他知道詹姆斯害得亨瑞破产，亨瑞想一想，对自己摇摇头，不会的，文森特不会恨父亲。他只会纠结痛苦，然后两头劝，希望父亲不要恨亨瑞，亨瑞也不要恨父亲。他会不知所措，但是两个人当中一定要他选一个呢？
　　亨瑞不知道，但是他觉得文森特不会选自己。
　　爸爸只有一个，男朋友还可以再找。
　　再说了，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塞巴斯蒂安呢，詹姆斯喜欢塞巴斯蒂安，文森特在塞巴斯蒂安怀里哭几回，慢慢也就不难过了。所以闹起来，要离开的那个人也是自己。
　　不如让他蒙在鼓里好了，他舍不得文森特难过，这么漂亮可爱的男孩，他不应该哭，他就应该幸福快乐，自由自在地生活。詹姆斯说，痛苦催生艺术，他自己不也放弃了吗？在文森特的幸福面前，艺术也不算什么，贱如泥土。如果要经历痛苦才能催生艺术，那么詹姆斯选择让文森特一直幸福快乐下去。
　　文森特因为亨瑞的粗鲁举动而生气，亨瑞搂着他又哄了半天，总算把文森特哄好了，两个人在晨曦微明时分睡过去，直睡到日上三竿。
　　“几点了？”文森特含含糊糊地说。
　　“你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好。”
　　亨瑞穿上衣服下楼，到厨房找了一些小饼干，奶油泡芙，提子马芬，倒了一杯果汁，一起放在托盘里端到房间给文森特吃。佣人向他点点头算是问好，还客气地问：“你知道文森特在哪儿吗，老爷一大早就在找他。”
　　“在我屋里睡着呢，等他睡醒了，我让他找詹姆斯。”
　　“哦，那麻烦你了。”
　　亨瑞无所谓地想，让他们都知道好了，统统知道，反正大家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文森特少爷做什么荒唐事，老爷都不会生气的，他什么都顺着他。
　　早餐端到床上，文森特欠身坐起来，一脸要哭的样子，“你疯了吗，我哪儿得罪你了？”
　　该收拾行李了，选择风高月黑的晚上偷偷溜走，然而抚摸着文森特的头发，亲吻了他的额头，他把心肝宝贝搂到怀里，他又决定——不走了！
　　死就死吧，这次我有备无患，老家伙要整死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大不了，我带着他远走高飞。他是有钱，也没到富可敌国的程度吧？他的手能伸多长？自己可以回西西里去，那里还有他老家的一些亲戚可以投靠，总能过下去的。只要文森特爱他，随便编造个理由哄他去意大利就好了。他要是真的想念老家伙，逢年过节还是可以回来看看的。反正我决计不能着了他的道了。
　　亨瑞想完以后，内心倒又平静下来了。
　　文森特吃完还在骂，“等我有力气了，你小心自己，我一定要干回来。”
　　“好好好，让你干。”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