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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夫妻
陈静淑与丞相等人并没有争论多久,不到两柱香时间便各自不欢而散。
苏贵人满心忐忑的跪在太德阁前,一水的大臣从她面前经过,也都相继以不同的眼神将她打量了番。苏贵人也只羞耻,因此头越埋越低,眼见大臣们都要走光了,皇后还未出来。苏贵人琢磨着,心里难免有些觉得不是滋味,若是再阴谋论些,便应当认为皇后这是特意要让她受辱。
“苏贵人。”苏贵人正想着,头埋得低所以是等一双绣鞋到她视线,才知皇后已经出来了。
她闻声抬头,眼神一时没有收住,露了个怨气十足。
陈静淑俯视着苏贵人,许是刚才因为圣旨的事情和大臣们闹得不甚愉快,所以此时长眉轻颦、眼眸下抑,看上去忧思满腹,疲倦不堪。她微张口,让人总觉得会在说话前先叹一口气。
苏贵人见此,不敢触霉头,便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等待皇后发落,心知此番必有重罚,所以不免心跳过速。
“算了。”可谁知,陈静淑却开口只说了这没头没脑的两个字。
苏贵人不解其意。
陈静淑又道,声音较平常哑一些,也是浓浓的疲倦,她说:“本宫让你跪在这里,是为给大臣们一个明明白白能看得到的交待。”
苏贵人不说话。
“现在既然她们已经走了,你就起来吧。”
这就起来了?苏贵人偷偷观察陈静淑的神色,在小心翼翼起身的同时也起了多疑心。
陈静淑的脸上大多疲于应对,最多再看深些,或许能冒出一点点懒得理会,但都总归不是什么带着阴谋与危险的情绪。她道:“按理说,对你本宫应当严惩不贷,但是现在,本宫不想再罚你。”
她这话一出,苏贵人心中立马打了一个突。
随即,陈静淑又淡声道:“你可知,今日事发后最失望最气愤的人是谁?”
“妾妃愚钝,请娘娘告知。”苏贵人道。
陈静淑这才叹出一口气来,“是太后娘娘。”
“本宫不罚你,是因为本宫要你现在去宁寿宫请罪。”
“娘娘,奴婢知错了,请你责罚奴婢吧!”苏贵人一听这话,只觉得头皮发麻,当即一个紧张自称都变了。
陈静淑那种懒得理会的表现更重,扫了一眼她,不咸不淡的道:“这里是前朝,我等不该久留,快些离开吧。”
说罢,她便不再管苏贵人什么,径直扬长而去。
杜鄂小步跟上陈静淑,轻声道:“苏贵人去了太后那里,恐怕是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陈静淑步履有一些匆忙,轻轻摇了摇头,同杜鄂温声道:“不一定是这样。太后心思重,素来与我不对付,我现在让苏贵人去找她,她必定以为我是要借刀杀人,所以在落罪之前定会好好斟酌一番轻重。”
“哦,也是如此。”杜鄂恍然大悟的点头,小声说:“那说不定,苏贵人这一次还能转危为安呢。”
“也不一定。”陈静淑道。
“欸?”杜鄂跟在她后面走,眼看路越来越不是回昭阳宫的方向,于是问:“主子,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不先回宫休息一下?”
陈静淑用手掩去唇角浮起了淡淡笑容,缓缓吐出几个字,“去见陛下。”
养心殿。
之前看起来还困得耸眉耷眼的皇帝陛下现在正四仰八叉、精神饱满的啃雪梨吃,一看到米公公进门便将大半个雪梨随手一丢,一边擦手一边问:“太德阁的情况怎么样?朕的皇后表现如何?那些老东西都被她说服了吗?”
“回禀陛下,这皇后娘娘还真没把那些大臣说服。”米公公顿了下,随后作了一个十分生动的怪异表情,“甚至相反,是他们把皇后娘娘说服了。”
“仔细说。”皇帝眉毛耸动,表情竟有一点严肃。
米公公依然是有些滑稽的样子,“丞相一干人等反对娘娘越殂代疱插手朝政,把她数落得够呛。娘娘好像也觉得自己不对,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
“没有反驳……那她有没有说什么?啧,你把皇后在太德阁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原原本本的给朕重复一遍。”
“这……”米公公有些小为难,开始抓耳挠腮,“陛下,这你就要让老奴好好想想了。”
他这边正想着,皇帝还未发话冲他,就见有人在门口禀报。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嚯。”皇帝闻言,一边脸的肉挤到一起,是一个有一些嘲讽的表情,随意的挥手道:“宣她进来。”
皇帝趁着通传的时间差晃了晃脚尖,手指着米公公转了一个圈,笑得意味不明:“她倒是来得快,不要麻烦你这榆木脑子了。”
“嘿嘿。”米公公微微缩了缩头,笑出了一脸涟漪一样的老褶子。
稍许,皇后进门。
“拜见陛下。”陈静淑向一手撑头做困乏模样的皇帝行礼,不过比起来皇帝,反而是她的神色要更加疲倦苍白些。
“快快平身。”皇帝道,说罢捂嘴打了一个哈欠,咂咂嘴之后以断断续续的声音问:“皇后来朕这里所为……啊,唉哟,朕还是有一点困,皇后你有什么事情吗?”
米公公亲自为陈静淑拉开椅子,陈静淑朝他点头致谢,但是并没有坐。
她为难的眨了眨眼,愣是过了四、五秒才在皇帝的注视下开口,温柔细语中有藏不住的忧愁,“陛下,臣妾知道你近日辛苦,不爱有人打扰。但,臣妾是你的妻子,有一些旁人不敢说的话,都还是要臣妾来说的。”
“哦?”皇帝嘴角有一抹转瞬即逝的哂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那皇后要说什么别人不敢说非要你说的事情呢?”
陈静淑在说话之间有一些犹豫,又顿了两秒。
“这第一,是陛下今朝的事情,陛下若是身体有所不适应当及时告知众臣,而不是任由他们猜度,以为陛下是沉溺温柔乡,怠慢朝政。”
虽然陈静淑话说到一半皇帝就大笑了一声,但她还是如若未闻似的,一本正经的将话说了下去。
皇帝坐姿极为吊儿郎当,笑得整个口腔的牙都能看到的问:“皇后是在教朕怎么向他们撒谎吗?好得很,若是有下次,朕一定叫米公公去这么和他们说。”
“不,不是撒谎。”陈静淑摇头。
“怎么不是撒谎了?”皇帝两条眉毛一起上扬,戳了戳手,眼睛放大,“朕今日罢朝,就是因为昨夜折腾太过,想多睡一段时间。朕这浑身上下,可没有一点地方是不舒服的。”
陈静淑闻言有一秒的合眸,神色恰时露出一抹落寞,吞下一口气之后才哑声道:“陛下不必这么说。臣妾虽不敢说全然了解你,但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也并非对陛下一无所知。陛下你只是看上去玩世不恭,但其实心里面对事物都有所衡量,是知轻重知缓急的。”
“不过,臣妾也确实不完全了解陛下,所以并不知道陛下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臣妾都相信陛下英明神武,不是会为美人所惑的人。”
皇帝在陈静淑的褒奖下一点也不脸红,反而是听得有一些志得意满,眼中对陈静淑那隐蔽的不爽消减了不少。
“说得好!”皇帝不但点头还晃腿,说罢又打了一个响指,简直是认同三连。他本就半挺不直的背完全舒服的弯下去了,交叠的两条腿分开大开叉,手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很是闲散的问陈静淑:“既然如此,那皇后有没有好好的替朕应付好那群大臣们呢?”
“让陛下失望了,丞相所提的奏折一事,臣妾并能为陛下解忧。并且……”陈静淑停下,抬眼看皇帝。
皇帝从善如流的问:“并且什么?”
“臣妾也觉得,丞相他们说得对,臣妾确实不应该越俎代庖替陛下批改奏折。”陈静淑缓缓道,抬起的眸光又暗下。
“这又不是你第一次改了。”皇帝随口道,撑头的手交叉着握紧。
陈静淑摇头,轻声:“这一次和之前都不一样。”
“说起来,应当是臣妾的错。”陈静淑说着,神色当真有愧对,“前日这奏折送来时,臣妾便觉得这封奏折与其他相比有所不同,本来想要询问陛下。但又怕贸然询问会辜负陛下的信任,所以便在批改这封奏折时尤其谨慎,生怕错了什么教陛下信任东流。”
“不过想来,臣妾是一开始就错了。”
“怎么说?”皇帝这次腿都合拢了。
陈静淑叹了口气,道:“臣妾就不应该动那份奏折。现在想来,无论是何理由,但臣妾打开那份奏折时就已经是逾越了。”
“陛下。”陈静淑忽然跪了下去,将头平放在摊开的双手之上,再行了一个大礼之后,抬首看向一下子站起身的皇帝,一字一句慢慢道:“臣妾有过,特来向陛下请罪。”
“你……”皇帝走到陈静淑前方下望着她,见她眉目低垂一脸温顺,于是神色不甚明显的变了变,最终还是一个拂袖没有去扶。他坐回椅子上,特意将回去的脚步声放得极重。
陈静淑目光垂向华丽的地毯,并没有对视线中龙靴的离开有何反应。
“你确实有错。”皇帝道,见陈静淑头埋得更低,便又道:“错在爱给自己揽事。”
“陛下……”陈静淑轻声,不禁凝眸望向皇帝。
皇帝自己摇了摇头,也叹息了声,道:“那份奏折如果有错,错也不该在皇后你身上。”
陈静淑听这话,似乎满足的轻笑了下,柔声细语:“确实应该错在臣妾身上,是臣妾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逾越了。”
“应该是朕的错。”一席话下来,皇帝眼中的微妙终于完全褪去,他的状态变得软和了。又不嫌累的离开椅子走到仍然跪地俯首的陈静淑面前,以最大限度弯下腰膝,抬起来陈静淑的手将她扶起来,如怜爱般低语:“是朕今天早上糊涂,你批改的奏折是朕送过去,大臣们要怪罪也该由朕扛着,朕实不该叫人去请你,似你平白代朕受过。那些大臣们是不是为难你了?你不要怕,朕明日会向他们澄清这件事的,你不过是怜朕辛苦,替朕分忧而已。”
陈静淑因这句话动容,双眼一下子便得通红,抿唇笑着唇峰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有陛下这句话就够了,臣妾愿意承担一切错误。”
“以后那些奏折就请陛下……”
“关于奏折的事情朕自有分寸,你不要再说也不要再认错了。”皇帝打断了陈静淑的话,扶着她到坐到椅子上,还屈尊纡贵将斟满的茶杯递到她面前,“静淑,你是朕的妻子,这一点你应当牢牢的记住。”
陈静淑接过茶杯,在将茶杯送到唇边时,正是一个巧合,眼中酝酿的闪烁太过汹涌冲破眼眶的堤防,划下一滴泪珠,完美的落到杯中漾起一圈涟漪。刚落泪的眼下有一点点在被光芒眷顾的晶莹,只有一滴泪便将长睫打湿,陈静淑放下茶杯,含着一个不展不抑的笑容一言不发的将皇帝凝望。
美人落泪,还落得如此精巧唯美,宛如画中人。皇帝那颗心瘙痒躁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打刚才的自己一拳。
“你放心吧。”皇帝伸手,拍了拍陈静淑看上去格外单薄的肩膀。
因这一滴泪,他忽然真情实感,先是问陈静淑:“朕刚从太德阁出来的时候,见那什么……苏贵人跪在门口,你后来把她怎么了?”
“陛下放心,臣妾并未责罚苏贵人。”陈静淑细声道,说话间眉眼瞥向一边,有一些失落。
皇帝皱起眉,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能不责罚她?”
陈静淑惊讶,一双漂亮的凤眼在抬头看皇帝的瞬间瞪圆,声音不自觉尖了一分,但把持得很好并不锐利,“臣妾以为,苏贵人是陛下的心头好,所以想要给陛下一个……”
“你何需在这上面给朕面子?你是后宫的主人,她这段时间对你有所不敬,你怎么不借机收拾她?若是让她嚣张下去,你这皇后的面子还要不要?”皇帝真是换了一个人,这一番话简直推心置腹。
“臣妾……臣妾……陛下!”陈静淑在尽力想着措辞,在两次启口说不出话之后,带着细微的哭腔低唤了声。
“是朕的错,朕的错。”皇帝成了一个温柔的好丈夫,用力抱住陈静淑肩膀。陈静淑不敢回抱他,埋首在他胸口,眼中的红从未散去,皇帝抚摸着她的背,一声声安慰:“看你今日这个态度,朕就知道自己错了。是朕不对,没有在人前给你一个妻子应有的尊重,所以才让你没有底气去惩罚冒犯你的人。”
“静淑,是朕错了,朕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以后的每月初一、十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朕都一定会到你昭阳宫中去。还有,这后宫中无论是谁,但凡有胆敢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你都尽管撒开手去对付,朕一定会站在你身后的。”皇帝信誓旦旦,从神色来看,每一个字都发至内心,出自肺腑。
陈静淑吸了鼻子,眨着眼睛,想要矜持又忍不住的咧嘴一笑,红唇皓齿,感染得人控制不住跟着她将嘴角勾起。
“你笑着什么?”皇帝觉得这一刻是难得的温情,头放在陈静淑肩膀蹭了蹭,含笑问。
“臣妾在笑,此生竟然还能听陛下再把这话说一遍。如今再听一遍的感觉,竟和初为后那一年,没有半点区别。”
皇帝愣了一下,问:“皇后是何等感觉。”
微哑带着泪水湿意的声音,比之平常更加有感染力,更加让人信服,皇后真是在努力的温暖笑着,笑成一朵殷切向日光展颜的夏日艳红,就是红得如信徒身上执拗而热烈的信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种状况,只要是陛下的誓言,臣妾都全身心的相信,绝不会有半点怀疑。”
“若是朕违约了呢?”皇帝下意识问。
陈静淑笑得更大,“陛下若是违约,那么一定,是臣妾做错。既然是臣妾错了,就不该怪陛下违约,所以陛下不会违约。”
“静淑啊。”皇帝从胸口至喉咙都为这一声叹息而共鸣,多情的人最容易被深情所感动。
怀中的人微微攒头,漆黑云鬓堆砌,一段幽微又悠长的香不止何时已经萦绕在鼻尖。
男人不知道是第几次承诺,“你永远都是朕的皇后。”
陈静淑咬唇,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对看上去恩爱有加的帝后才收敛起脉脉温情,依依惜别。
待殿中重新只有皇帝与米公公,皇帝看着自己盈香的手,又开口。
“这个皇后若是能有子嗣的话,那朕一定会对她放心许多。”
“是啊。”米公公在一边帮腔,道:“陈皇后性格好,家世好,又识大体又能为陛下分忧。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当年伤了身体,不能为陛下生个一儿半女。”
皇帝鼻子出了一口气,冷声道:“她就是家世太好了。”
“至于子嗣,皇后何愁没有子嗣?”
“陛下的意思是?”米公公询问。
皇帝私下定决心,““老米,替朕查查,这后宫中那些嫔妃出生贫寒、身后没有势力仰仗。”
“老奴这就去!”
“还有,叫人继续盯紧丞相,丞相不管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是多了一条猫儿狗儿什么的,都要第一时间向朕禀告。”
那边陈静淑回到昭阳宫,几乎是每走一步脸上的脸色就冷一分、讥讽一分。
“这段时间,本家不管有任何动作,都不要理。”
“想要忠君,以为自己选对了吗?”
宁寿宫传来消息,太后仁慈,只罚苏贵人抄二十遍《清静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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