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七十亿

　　因为距离考试的时间已经非常紧迫，即使自己也没有察觉，但巴顿也不自觉的给自己施加了压力。他本来话就不算多，现在则是越来越少。

　　数学还好一点，比较坦率，除此之外，其他学科全都冷冰冰的。机械的物理，奇怪的生物、充满了生僻词的语文、匪夷所思的社会科学。尤其是化学，他绞尽脑汁也很难理解那些化学反应式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门课他是最差的。他不无悲痛的意识到，或许，他永远也体会不到怀特先生在课堂说的那种变化的美妙了。

　　除了化学之外，他还许多要操心的事情。说好了两人分工。神官的水平究竟怎么样？从来没见过神官做过一张模拟卷。两人的时间安排几乎完全不均衡。巴顿花掉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卡利达马拉的时间只有晚饭后的一点点，而且主要被他拿来上网。

　　巴顿估计他有些学科水平是不错的——至少包括教人如何运用雷电的物理。可是，神官毕竟是个异世界来的乡巴佬。人类五千年的历史，他能记住多少？像社会科学这种，他能理解吗？他能体会到诗人、文学家笔下那些精妙的语言，人类灵魂深处独有的震颤吗？

　　为了防止神官牛皮吹大了，最后却在考场上交了白卷；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巴顿即使不想看这些玩意，也不得不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去阅读，去理解。如果他是像正常人一样，一年一年读上来的，或许这还只是普通学生面对考试时的普通烦恼。但是，要在几十天内把八、九年的知识全塞进脑子里，巴顿的脑子都快爆炸了。

　　每一天都感觉自己体内充盈着知识的压力，啸叫着要蹦出来。但是又没法停止，还要继续吸收。他烦的甚至想主动找人吵上一架。不要说路上碰见的那些小孩看到他就绕着走，甚至连鼻涕虫也不敢找他搭话了。

　　终于，在巴顿快要崩溃之前，神官给他放了一天假。巴顿如蒙大赦，对小胖感激涕零。因为，这天假期完全是小胖给他争取来的。

　　假期的前一天晚上，巴顿八点多才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在楼梯口遇到了鼻涕虫，鼻涕虫告诉他，小胖已经来找了他几回，他都不再。

　　对此，巴顿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小胖这段时间比他还要忙，每天比他起来的早，回来的比他晚。巴顿中午又不回来。两人总是碰不到。

　　鼻涕虫接着说：所以，小胖让自己给他带个话，明天早上去看他们的比赛。

　　巴顿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两天被学习折磨的神志恍惚，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时间过的真TM的快，一转眼，明天就是社区篮球比赛的日子了。这是小胖的大日子。自己一定要去看看。他一边爬楼梯，一边腹稿了一堆理由来说服神官，例如劳逸结合啦、有张有弛啦、健康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啦、过度劳累会导致猝死啦，等等，等等。

　　但，他刚刚开口，还没说出一堆理由，神官就大发慈悲的放他去了。让巴顿感觉一身轻松之余，又有些怪怪的。怕神官后悔，他又赶紧给咖啡店的领班请了一天的假。

　　第二天，巴顿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睡到了八点钟。他站在窗口伸懒腰的时候，就发现有人流往那个方向走去。

　　等他吃完早饭，往那座属于社区的篮球场赶去的时候，一路上已经都是人了。

　　等到了场地的时候，赛场边已经围的满满当当。幸亏小胖的朋友们给他在里面留了一个空位，他才好不容易挤到了里面。这时候，他才发现，这场比赛堪称是西城的超级碗。附近的住户、小学生们、中学生们、整日游荡在街头的那些小毒/贩们、警车停在一边的巡警。几乎整个社区的人都来了。把整个球场围的水泄不通。场边甚至还有推着小推车卖饮料的。

　　这个面子不仅是给小胖他们的，也是给整个社区的。今天，小胖他们今天比赛的对象是东区。一个富裕、优越的社区。两个区的人也从来没相互看顺眼过。

　　巴顿放眼望去，居然还发现了矮子和臭虫，两人站在斜对面的位置，正兴奋的指着场内。在更内圈一点的地方，他甚至看到几个酷似他在马尔文俱乐部里看到过的家伙。巴顿急忙站的靠后一点。他站在人墙后面，看来看去，却没看到小帅。

　　他没等他认真去寻找，球员们出场了。在小胖和其他四人从他们教练的破尼桑车里一个个钻了出来的时候，场内响起了欢呼声。然后，几人迅速的开始准备热身。巴顿发现，这段时间，小胖居然真的已经不是小胖了。

　　等他们热身完毕之后，一辆崭新的大巴才慢慢的开了过来。下来的队员个个身材高大。

　　接着，巴顿也看到了那位职业球探，穿一身休闲服，就在小胖的教练旁边。非常显眼——因为他是唯一一位坐在椅子上的，嘴里还叼着一只雪茄。

　　一声哨响，球赛开始了。

　　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没有所谓的慢慢进入状态，球赛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达到了对抗的高/潮。从跳球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几乎都火力全开。小胖和他的队友们是破釜一战。而他们的对手也同样斗志高昂。

　　这种在类似于街头篮球的篮球比赛比正规的比赛要激烈的多。开场十分钟之后，小胖的3号队友就已经和对方的一名队员发生了冲撞。当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两人在空中避无可避、硬碰硬的撞上了。接着，3号被如同被一辆摩托车击中一样，落地后一直翻滚着撞到篮球架上。一般球赛，这位受伤队员已经可以下场了。可是那位只是摇了摇还有些震荡的脑袋，就继续开始组织进攻了。

　　上半场几分钟刚刚过去，跟着他们的裁判的衣服就已经汗湿了。双方的比分咬的十分紧，情势焦灼。

　　20-16

　　44-39

　　下半场刚刚开始，为了一个判决，两个队伍几乎打起来了。

　　第三节结束，比分是65-63。

　　第四节开始之后，东区的队伍连续投中几个三分球，将比分扳平，反超。此后，比分反复拉锯。西区数次试图反超，但未成功。反而被打断了节奏。

　　最后一分钟，比分停在了87-89。最后4秒，小胖拿到了球，可是他站在距离篮筐很远的位置。他看了一眼球框，起跳、投篮，进了。球，刚刚落入篮筐。裁判就吹响了哨子，比赛结束了。最后一个三分球锁定了分数。90-89。

　　西区的观众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四周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面对这样的结果，东区的队员很失望，但是幸好还保持住了风度。和西区的球员礼貌的击掌。然后，对方就跟着他们的教练乘大巴走了。

　　巴顿就站在距离小胖教练不远的地方。因此，在别的观众还沉浸在幸福的喧哗中的时候，他就看见一直紧张的握着双拳的教练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带着笑容对站在他旁边的那位球探开口了。巴顿努力张大耳朵，只听教练带着即得意又小心的语气说道：“我的这几个球员，别的不说，身体素质都还过得去。球打得暂时还虽然不如专业球员，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精心的培训过。如果好好培训的话，成绩肯定能发挥好。”

　　“嗯。”球探敷衍的说道，眼睛仍盯着着场外一位穿红衣服的女孩。

　　教练还在继续说：“你看看，谁比较不错？可以推荐给大学或者你熟悉的职业球队的？他们都不小了，生活也艰难的很。我都问过他们意见，有几个愿意去海外打球的，有几个预备役的冷板凳也愿意坚持。”

　　球探终于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个8号是有点天赋。但是，年纪太大了。至少要在十年前开始培养，才有救。”

　　教练说，“我知道培养的晚了。可是这里不仅仅是穷，还是毒/品和犯罪的高发区。人人颠沛流离、每天要为自己的小命和生计操心。哪有人会在小时候培养他们，谁知道他们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呢？”

　　球探一眼扫过8号脚上穿的球鞋。著名球星代言款，可是穿的已经有些旧了。

　　“太老了。”他说。

　　教练继续孜孜不倦的劝说道：“可是我们以前也是高中才进入这个行业的。他们这样的孩子只要给一口饭吃、有个安全的地方。哪怕在球队混个冷板凳，哪怕去国外。也比留在这里好。”

　　“老兄，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可不是以前了。你给我推荐这些人？这样水平的球员在你们这可能很难得了，可是全国有好几十万呢。联赛不是慈善机构，我们也当不起这种慈善机构。”球探他拍了拍教练的肩膀：“不谈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了。晚上来我家吃饭，劳拉说很长时间没见过你了。

　　说完，他就走了。打开车门，扔掉雪茄、钻进车里，宝马一溜烟烟的发动了，留下教练呆呆的站在那里。

　　对方的球员的大巴车早就开走了。观众们热热闹闹的庆祝之后，也陆续走了。很快，场地上又变得空荡荡的。西区的队员们还没有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教练。过了一会，教练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对着等着他的队员说道：“打得很好，今天先解散。”

　　他转过身去，走向那辆尼桑。巴顿看着他打开车门，上了车，坐在驾驶座前。过了好久之后，突然，他把脸藏在了手里。

　　那天，巴顿他们很多人都喝醉了，回去的路上有人哭了。

　　一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巴顿又回到了那种填鸭的轨道上。

　　但是，这一次，他沉静了许多。

　　偶尔，神官会在他苦思无解的地方给他稍微讲解一下，往往让他恍然大悟。很快，巴顿就意识到，自己在各个学科上和神官的距离究竟有多远，距离普通待考的学生的就不用说了了。

　　在复习期的后半段的时候，他转变了策略，开始专心把数学这一门课给补上来。就像一个人不能打完全场，一个团队才能完成一场篮球赛。他负责一部分，其他的，让神官上吧。

　　但之前的努力并不是毫无成果。在不知不觉当中，巴顿重新掌握了现代语言。这个东西在贫民窟的那套黑话占据了他的大脑之后，就已经渐渐遗忘了。

　　当他拿起一块肥皂、一包薯片、一袋清洁剂，扫过包装背后的成分说明时候，不再遇到无数个认不得的单词。

　　贫民窟之外的人的谈话，对他来说，不再是天书。

　　当在新闻和报纸上听到、看到世界各地的时候，它们不属于是遥远的外星球。而是一个个亲切的、地理书上、历史书上曾存在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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