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是不是你

　　杨涵开着车往醉八仙走的时候，心里酸得厉害。
　　往日的一幕幕都涌上心头，跟他称兄道弟，不损两句不痛快的哥们儿离开山门了，他只感觉自己的精神雪山被挖掉一块，从此不再完整。那段青葱的岁月，也支离破碎。
　　正在他伤感之际，鸟鸣声又响了，他瞄了一眼，是贾永待。杨涵阴郁的心突然放松了，微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贾永待都不用说任何话，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从铃声中传递过来的那种轻松和舒畅。
　　“永待。”杨涵语调不知不觉中轻快起来。
　　“杨涵！明天张老师的画展就要展出了。本来说展出我的三幅画，后来举办方很喜欢我的画风，便商议增加到五幅！然后，还承诺明年这个时候，给我举办一个个人画展，我个人的！”一接通，贾永待的喜悦便扑面而来，她第一次用这么欢快的语调，第一次说话没有停顿，第一次丢掉了谨小慎微。杨涵为她感到高兴。
　　“真好。”杨涵由衷地说道，嘴角不知不觉也浮现一丝笑意。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从八幅画里选哪五幅比较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张老师有没有给出建议？”杨涵问。
　　“他说都挺好”贾永待说。
　　“画展主办方不负责挑么？毕竟涉及到他们的利益问题。”杨涵问。
　　“他们都挺满意的，让我任选。一让我任选，我就不知道怎么取舍了。我觉得你应该会帮我做一个决断，对吧？”贾永待说到后来就有点恳求的意味。
　　“我是个外行，但乱点江山还是有一套的，行，我帮你挑。”杨涵瞄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他跟蔡云约在十二点，便说道，“永待，我中午约了蔡云，现在来不及去你那儿。这样吧，晚上我去找你。”
　　“晚上就来不及了，你挑完我还要送到画展中心，展会负责人要求今天下午务必送到。”贾永待说道。
　　“要不，你拍照给我，发我微信，我帮你挑？”杨涵问。
　　“那会失真的！我想让你看原版。”贾永待一边说一边似乎有了主意，“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在哪里约蔡云，你大概快完事儿的时候我去找你吧！这样，你挑选完，顺便用车送我去画展中心。”
　　杨涵一听，这个主意也不错，便说道：“行，我跟蔡云约的是十二点吃饭，在醉八仙，你下午两点左右到醉八仙来，门口给我打电话。”
　　“行。‘醉八仙’就是三中门口的那个对吧？”贾永待确认一下地址。
　　“是，就是那个。”
　　“杨涵，”贾永待突然收起欢快的语气，有些忧虑地说，“我不知道你跟蔡云为什么见面，已经分手了的，就让她过去吧，让林佳音知道了，不好。”
　　“嗯，我知道，蔡云说要离开山门了，想跟我见最后一面，所以……”杨涵解释说。他对于其他人，向来都是打马虎眼，他好像只有对贾永待才会尽力解释清楚她想知道的问题，他认为这就是他对真诚最好的报答。
　　贾永待在电话另一端轻叹一声：“很多事故都是这最后一面造成的，你遇事千万要冷静，不要情绪失控。”
　　“知道的，我知道。”杨涵语气柔软地答应着，像安慰自己的母亲一样。
　　“那我下午两点去‘醉八仙’找你。”贾永待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杨涵明白贾永待说的意思。的确，很多法制节目演的很多都是分手谈判没谈拢，最后上演血腥悲剧的。
　　他轻笑一声，他不认为跟蔡云之间还存在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更不用说争辩到底分没分手了。他们只是见个面，吃个饭，道个别而已，就这么简单。

　　“醉八仙”正门门口原来是一片停车场，现在正在维修改造，看样子是要缩小停车场的面积，建造立体停车场。入口处戳了几块水泥板子，上面用红油漆写着“停车右转，再右转。”
　　杨涵知道水泥板子上写的那个地方，严格意义上说，根本不算停车场，就是一片荒地，已经被附近的居民丢满了垃圾，臭气熏天。他想都没想，直接往三中院里开去。三中门卫拦下他的车，他放下车窗，跟那个五十多岁的门卫打了个招呼。那个门卫还认识杨涵，顿时笑道：“杨老师，你又回来了？”
　　杨涵未置可否，手朝前面指了指，门卫便挥手让他进去了。
　　按理说，三中院内是禁止校外人员停车的，杨涵领门卫一个人情。他停好车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顺手递给门卫一包烟，门卫不好意思，跟他推辞，他把烟隔着门卫室的玻璃轻轻一丢，那盒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里面的桌子上，他对门卫说了声：“谢了。”
　　他看了下表，还有半个小时到十二点，正是学生中午放学时间，估计蔡云应该还没来。他便不急不慌地信步朝“醉八仙”走去。刚出了校门口不远，他便听见后面有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嘈杂声，但他没回头。
　　只听一个男生说道：“前面那个怎么那么像咱们杨老师呢！”
　　另外一个男生说：“好像真是杨老师。”
　　几个女生说：“是杨老师！是他是他。”
　　六七个学生呼啦跑过来，把杨涵团团围住，他们激动地又跳又叫：“杨老师，真的是你呀！”
　　杨涵定睛一看，这不是五班的学生们吗？
　　“申晓光，你快点呀！杨老师！杨老师回来了！”曾慧雅一边跳脚一边冲落在后面的申晓光招手。
　　申晓光一路小跑，跑得气喘吁吁：“杨，杨老师。”
　　杨涵摸了他的头一下，笑道：“不着急，喘口气再说。”
　　曾慧雅顾不上许多，拉着杨涵的袖子左右摇晃，“老师，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呀，你上次在□□群里跟我们说，我们都以为你骗我们玩儿的！没想到开学了，你真的没来！”
　　“是啊，杨老师，我们都好舍不得你。那天申晓光还说，哪天集体去看你呢！”崔顺九是五班最高的一个，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男孩说着“舍不得”的这种反差感觉挺怪的，但围在杨涵身边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人去咬这些无关紧要的字眼。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杨涵身上。
　　“不能继续教你们老师也感觉很遗憾。不管是谁带你们，教你们，你们都要认真学习，听见没？”杨涵嘱咐道。
　　“我们也想啊！可是提不起兴趣。”申晓光的气儿还没喘匀就说道。
　　“是啊，杨老师，你不知道，那个高老师可古板了，上课都不带笑一下的，还不让别人指出她的错误。”旁边的矮个子华鸿说道。
　　“高新月？现在是她带你们了吗？”杨涵问。
　　“就是她。还是学科组长呢，讲的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组长。”申晓光嘟囔道。
　　一旁的曾慧雅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说：“别乱说，高老师虽然不如杨老师那么风趣，但还是挺负责任的，对我们女生挺好的。你们男生太调皮，她当然要严厉一点儿！”
　　“两面派。”华鸿嘀咕了一句。
　　“诶？你说谁呢？你再给我说一遍！”曾慧雅用手推了华鸿一下，华鸿个子矮，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申晓光拉住曾慧雅：“算了，杨老师在这儿呢。”
　　曾慧雅指着华鸿说：“今天看杨老师面子饶了你。”
　　华鸿揉着被曾慧雅推的地方，斜着眼嘟囔：“好男不跟女斗。”
　　申晓光对杨涵笑笑说：“老师，今天是曾慧雅的生日，我们在‘醉八仙’订了包间，您跟我们一起吧！”
　　“是呀是呀，杨老师，我们都可想你了，知道您走了，全班女生都哭了，您跟我们一起去吧！我再多叫几个人过来！”曾慧雅拉住杨涵的胳膊，晃荡着。
　　“杨老师，您就别推辞了……”
　　“就跟我们去吧……”
　　大伙儿一边恳求着，一边簇拥着杨涵往“醉八仙”的方向走。
　　“今天不行，我还有事儿，改天我叫你们一起。”杨涵抱歉道。
　　“有什么事儿啊？是不是跟六班的蔡老师约会啊……”杨涵当他们老师的时候，他们都谨小慎微不敢说出格的话，可是现在杨涵已经不是他们的老师了，他们像朋友一样，开起杨涵的玩笑来。
　　“呦，这你们都知道。”杨涵惊异。
　　崔顺九一边走一边得意地说：“老师您小看我们八卦小分队了不是？其实你们老师的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我们。谁跟谁好了，谁跟谁是一家的，你们老师内部的明争暗斗，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嘛！那说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跟蔡老师约会的？”杨涵有意问问。
　　“我们是听班上刘小慧说的，刘小慧听三班郎新勇说的，郎新勇听高大壮说的，高大壮在语文办公室听孙丽芙老师说的。”崔顺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人名，终于绕到了根源所在：孙丽芙。
　　杨涵笑笑，已经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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