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春归

　　萧安然是程自渊的上司，又与程府算拐着弯儿的亲戚，程若菡不好一直坐在马车之中，好在她今儿穿的是一身的男装，年纪又尚小，便索性将帘子掀了，让青竹将自己扶了下来。

　　萧安然不是第一次见着男装的程若菡，如今再次见倒并不觉得惊讶。

　　大概是程若菡近几日拉着程若凝每日早上转圈的原因，程若菡的精气神比之前要好多了许多，她见到萧安然露齿一笑，对萧安然行了一个男子礼：“小弟拜见世子。”

　　旷青挑了挑眉，这程家的小女儿实在是不同，若是其他家的女儿见了世子，只怕都是一副娇滴滴的惹人怜惜的模样，而这程家小女儿倒是想在世子面前表现她的飒爽英姿？

　　萧安然本就不讨厌程若菡，加上她本来就年纪比他小上一些，若是他那个早逝的妹妹养大的话，只怕也有她这个年纪了，“免礼。你这是去探你的哥哥？”

　　程若菡见萧安然并没有揭破她的身份，还顺着她说了下去，有些欢喜的笑了笑，“祖母见大哥许久没有回程府，便让我来军中探一探哥哥，谁知道，这马车陷入了淤泥之中。”家丑不可外扬，程若菡可不会傻到将父亲与哥哥之前的矛盾说给萧安然听。

　　萧安然也不会无聊到去探人家隐私，只轻声道：“我这次带了几个兵士，让他们来帮你将马车轮子抬起来吧。”

　　说罢，萧安然向旷青使了一个眼色。

　　“我一个谋士，难道还要做这些事？”旷青有些不耐烦的抱怨道，但却乖乖的带着几个兵士走向了那抬马车。

　　余管家见有人来相助，连忙道谢。

　　“小弟多谢世子相助。”程若菡故意粗着嗓子，又对萧安然鞠了一躬。

　　马车陷得很深，几位兵士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撬棍，与程家的仆从一起用力起来。

　　程若菡与萧安然肩并肩的站着，萧安然比她高大许多，两人并没有什么话好说，程若菡只好低着头盯着两人的靴子看。

　　萧安然身材修长，他的脚自然不小，他穿着一双牛皮的靴子，而她的脚可以称为莲花足，穿着一双白色的绢鞋，站在一起，对比颇有些强烈。

　　萧安然低头便能看见程若菡头上的那一个旋儿，他不明白程若菡低着头在做什么，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人的脚有些鲜明的对比。

　　程若菡似发觉到萧安然的目光，抬头笑道，“我和世子，果然一个是文人，一个是武人。”

　　她出自程家，当然自誉为文人。

　　张嬷嬷跟在程若菡的身边，为程若菡这话擦了一把冷汗，萧世子怎么可能是武人？全京城都知道他可是文武双全，是难得的人才，程若菡这么一句话，倒是轻巧的将他归类为了粗人？

　　要知道，萧世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上次有皇后的侄子颜晨喝醉了，在萧世子面前戏称，依着萧世子这么一张脸，上了战场，只怕震慑不住敌人。

　　萧世子并无反言，只派身边的内侍将颜晨按在地上，狠狠的给了十个军棍，打得那他哭爹喊娘，此事才罢休。

　　颜晨仗着有一个好姑姑，将此事告到了皇后那儿，皇后心疼侄子，在圣上面前告了萧世子的黑状，却被圣上狠狠的骂了一顿，说她没有教养好子侄，居然连萧安然也敢侮辱。

　　此事一出，皇后接连失宠了几个月，而大家也明白了，萧安然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萧安然并没有张嬷嬷想的那般要发火，他淡淡的扫了一眼程若菡脸上的梨窝道：“文人？下次来府中与我讨论百家争鸣的思想。”

　　程若菡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她生在闺中，就算前世读过不少书籍，要么是四书五经，要么便是游记杂记，至于百家争鸣的思想，她是真的不太明白，“小弟妄自菲薄，还请世子见谅。”

　　萧安然年纪轻轻却就久居高位，别人在他面前都带着微微的畏惧或带着隐隐的讨好，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在他面前却表现得自然得很，仿佛她就是笃定他不会为难于她。

　　莫非自己的那个小妹妹去世之后投胎去了程府？萧安然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可是他又笑自己明明是最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居然还想起了这个。

　　萧安然没有回程若菡的话，看着不远处的马车，一个身材高大且结实的麻衣少年站在马车前端，旁边有人喊着号子，他便用力将马车抬起来。

　　萧安然一眼便看出，此子，力大无穷。

　　“世子可是看的阿梁？他是我那匹小马驹的马奴，我觉得他身材高大，好歹能唬唬人，便也将他带了出来。”程若菡似萧安然肚子里的蛔虫，笑着说道。

　　“他是外族人？”阿梁的皮肤为小麦色，眼珠不似汉人的黑色，轮廓较寻常人深了许多。

　　“阿梁的母亲是汉女，父亲是外族人。”王嬷嬷连忙在一旁接口道。小程大人买了这么一个长相异族的马奴，怎么可能没有做过调查？

　　萧安然眯了眯眼，看着阿梁那充满着勃勃生机的身躯，外族人入侵之时，对汉族村庄烧杀掠夺，只怕他母亲是被外族人强迫才生下了他，后来心中含恨，便将他卖了，有不少外族与汉族的混血奴隶便是由此而来。

　　大概是混了外族人的血的缘故，这些奴隶一般比其他人力气要来得大些，但因为从小受了母亲的怨恨与漠视，性子要偏激许多。

　　程若菡之前便发现了阿梁力大如牛的这一特点，今日她可是特地将他带了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他好能抵挡一二。

　　程若菡曾听程自渊唠叨过，军中缺少人才，莫非萧安然看上了阿梁不成？

　　萧安然觉得阿梁是一个好苗子，但却也没有急切到与程若菡要人的地步，他将眼光收了回来，状似无意的对程若菡道：“以后来军中，不要穿白色的鞋子。”

　　程若菡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面上闪过了一丝红霞，她下车的时候白色鞋子上站了泥土，倒是有些脏了。

　　因为将士的帮助，余管家等人终于将马车拉了上来。

　　程若菡见马车已经抬出了淤泥，不便再耽误萧安然的时候，她恭敬的对萧安然再行一礼道：“马车已经上来了，小弟便先行一步，等小弟回到府中，再来与世子道谢。”

　　明明不怕自己，却要装作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来，萧安然心下好笑，莫非这程家小姑娘喜欢上当他小弟的感觉，“你且先去吧。”

　　程若菡点了点头，想潇洒的转身离去，却不料脚上一滑，往前倒去。

　　王嬷嬷与青竹大惊失色，想要扯住程若菡，可她们两人动作不快，只能发出惊呼。

　　萧安然动作比她们快些，长臂一伸，挡住了程若菡下落的姿势。

　　程若菡靠在了萧安然的长臂之中，脸微微一红，有些狼狈的站直了，不敢回头去看萧安然。

　　王嬷嬷与青竹连忙走上去，扶住了程若菡，连声对萧安然道谢。

　　萧安然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倒是程若菡，脸红得如番茄一般，连谢都忘了与萧安然道，便如兔子一般飞快的跑去了马车上。

　　刚刚不是还不怕萧世子么？怎么突然之间就如此怕了？王嬷嬷与青竹摸不清头脑，只得草草的对萧安然行了一个礼，追着程若菡去了。

　　程若菡上了马车，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刚刚萧世子用长臂拦住她的时候，碰到了她的胸。

　　程若菡装作有些无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胸前空空如也，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拥有曼妙身姿的二八少女，她还是一个胸前平平的矮冬瓜。她有些欲哭无泪，自己到底是在害羞什么呢？还不如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王嬷嬷与青竹见自家小姐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不明白她到底是在想什么，不过这少女情怀总是诗的，自家小姐虽然年纪不大，但过两年也是大姑娘了，面对萧世子这样的人中之凤只怕都会动了心思？

　　旷青与几个兵士将马车抬出来以后，便往萧安然这边走，他见程若菡红着脸飞一般的奔上了马车，一路走到了萧安然身边好奇道：“世子，你怎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欺负小姑娘？萧安然皱了皱眉，他想起手中突然感觉到的一丝柔软，不会是……

　　她明明是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呢？萧安然面色并没任何波动，手上却觉得有些烫，他好似从来没有如此非礼过一个姑娘家，就算她是一个未长成的小姑娘。

　　“我可不会像你这么无聊。”萧安然冷冷的答道。

　　旷青在萧安然身边的日子不短了，他居然从萧安然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丝的愠怒。

　　在战场上，将军最忌讳的便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萧安然向来将此点把握得很好，而如今，他居然为了一个小姑娘动怒？

　　旷青看向了那已经跑起来的马车，这程家的小姑娘，不是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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