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综]长歌襄水上

　　魏无牙的手掌只有成年人的一半大小，指甲却长如短剑，平时蜷缩起来，受到内力灌注时才豁的弹开，变成武器攻击敌人。

　　这十只指甲尖锐锋利，还带着惨青的光泽，一看便有剧毒。

　　朝清徵原地轻旋，让背上青玉流正对着魏无牙利爪，两者相距不足一尺时，七根琴弦同时震动，莫问真气随音波荡出，浑厚犹如实体，魏无牙怪叫一声，感到自己的手像是刺在坚硬寒冰之上，前进不到一寸，反弹的力道已令指根隐隐生疼。

　　魏无牙没料到朝清徵内力居然如此深厚，为了保全十根指甲，当下变爪为掌，运力拍在气墙之上，像被人踢起的皮球那样腾空弹起，借势飞速倒掠回去，身子飘然一折，没有落回石椅，而是坐在一个金属打造的轮椅上。

　　他擅长机关消息之术，水准之高，甚至能重现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坐在轮椅上滑溜起来的速度，更胜过轻功急掠，他看朝清徵向自己如影随形的追来，对着扶手上轻轻拍下，立刻有七点乌光向对方打去。

　　这些乌骨箭同时发出，方位与速度却各自不同，无论来人怎样变化身法，都逃不过暗器的范围。
　　皆属十二星象之一，白夫人的暗器比起魏无牙来，简直像是不会武功的小女孩玩的绣花针。

　　朝清徵急追不停，指尖在弦上铮铮铮连拨三下，将七根乌骨箭撞飞回去，倒射魏无牙自身。

　　魏无牙阴沉一笑，伸手抓了两个靠的最近的徒弟，挡在身前，伴着锐器入肉的闷响声，那两个挡箭牌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当场气绝身亡。

　　眼睁睁看着同门被师父抓住，惨死当场，魏无牙其余弟子竟也没甚意外之色，只有目光中的恐惧越发浓烈起来。

　　魏无牙将手上的肉盾向朝清徵掷去，两个加起来超过三百斤的大汉，落在他手中，丢起来比小石子费力不了多少，光凭这手举重若轻的功夫，就足以令子鼠扬名江湖。

　　肉盾飞到半空，浑身上下忽而腾起一阵碧磷磷的暗青色火光，子鼠门下的弟子看了，脸色不由大变，忍不住悄悄离开争斗中心，以免让火星迸溅到身上。

　　朝清徵笑了声，如轻羽般飘飞而起，一越三丈，下一刻又使出千斤坠功夫，鹰扑而下，双手急弹，琴弦响彻，劲风交织，定要将魏无牙的鼠命留下。

　　魏无牙脸色一变再变，他委实不曾料到，面前言笑温然，美若月下昙花的清艳女子，动起手来竟这般果决狠辣，大有一代魔头的风范。

　　轮椅满场乱转，被追的慌不择路，魏无牙面沉如水，指甲几乎嵌入扶手之中，他抬起头，忽的撮唇呼哨，声音尖锐迫人，高昂凄厉，像一万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同时惨叫。

　　朝清徵凝神而待，她原以为魏无牙是在召唤自己的宠物出来助阵，不料对方哨声方起，负责照顾看管苏樱的魏什么衣，就按师父的指示，将昏睡未醒的小女孩对准朝清徵扔了过去。

　　若是魏无牙门下弟子，无论摔死多少，朝清徵也不见得会动一动眉毛，但这个小姑娘无辜被掳，又是在她眼皮底下被送入这个老鼠洞，实在做不到放着不管。

　　朝清徵展开疏影横斜身法，这个世界没有长歌门，魏无牙门下的弟子就算再见多识广，看见恐怖的敌人忽然摇身分成两个，也是大惊失色。

　　魏无牙也不免愣了片刻，随即迅速的反应过来，面前的两个影子中，必然一虚一实，否则面对敌人，朝清徵只要一变二，二变三，化作千军万马，那架大可不必再打，直接认输罢了。

　　武林中怪异的武功层出不穷，真气有色有味的也不再少数，疏影横斜固然格外神妙，也不过是对于真气与光影的利用。

　　死死缀在魏无牙身后的“朝清徵”仿佛水中明月，一碰既碎，给了敌人苟延残喘的时间，而实体已来到苏樱面前，伸臂将小姑娘轻柔的接住。

　　朝清徵心中已有防备，她从未小看敌人的卑鄙无耻，但在小女孩入手的那刻，还是仍不住露出苦笑，苏樱身上穿着厚厚的秋衣，棉絮中布满了细如牛毫的毒针，只要朝清徵的内力差上一点，就不免被针尖刺破肌肤。

　　苏樱仿佛是一只刺猬，让抱她的人无处着手，魏无牙的弟子事先服了解药，又迫于师父的淫威，才能面不改色的将人抱着，不露出丝毫痛楚。

　　朝清徵想将苏樱的毒针外袍剥下，手指刚一着力，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久违的寒栗。

　　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仍然紧闭双目，却不是因为酣睡，而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她身上的秋衣毫无预兆的裂开，从中发出数十点冷光。

　　冷光暴雨般四处乱打，接着，一阵不详的白雾以苏樱为中心，飞速升腾而起，瞬间已将近在咫尺的朝清徵吞没。

　　魏无牙停下轮椅，他远远看着这一幕，灰色的眼中既有残忍的喜悦，也有一丝因苏樱丧命而生出的遗憾。

　　这种遗憾十分玄奥，并且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容貌丑陋，又是侏儒，却也和那些高大英俊的年轻公子一样，对绝色佳人心怀倾慕，并勇敢的展开追逐。

　　可令人遗憾的是，他心悦的姑娘有两个，分别的移花宫的大宫主与二宫主，魏无牙自视聪明绝顶，并认为他与移花宫主的婚事，正是智慧与美丽的结合，世间再无第二个人，能够像他这样匹配的上邀月与怜星。

　　魏无牙曾信心十足的远赴移花宫求亲，却被宫主姐妹残忍拒绝，邀月目下无尘，知悉魏无牙来意后，与妹妹盛怒出手，将他打得重伤逃亡。

　　一腔爱火，辗转成灰，魏无牙狼狈的逃得一条性命后，躲回龟山的老鼠洞中休养，并誓要练成绝世武功，向她们报仇。

　　无论是爱是恨，邀月与怜星都在魏无牙心中占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他怎么也难以忘怀这两个残酷无情的佳人，就派遣门下弟子，四处搜罗年幼的女童，希望能收养一个与她们长相相似的孩子，聊寄相思。

　　苏樱就是这样一个被魏无牙瞧中的小姑娘。

　　石殿中人语寂寂，莹白氤氲的冷光星火般自穹顶泄下，散落一地清辉，此处深藏山腹，但在魏无牙巧夺造化的构建下，依旧给人以仰之何高的宏伟壮阔感。

　　魏门弟子分散站开，无论武功高低，尽数面如死灰，白雾中朝清徵毫无动静，但她带来的恐惧还未散去，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竟没有一个敢稍微靠近那里。

　　“把这里收拾了……”魏无牙随意吩咐道，他是制造运用毒药的大行家，当世中唯有江南慕容家和已遁入恶人谷的万春流足以媲美，眼看敌人被药粉当头罩住，连衣角也没有露出半丝，魏无牙自忖，就算是他遇上这等情况，也绝无半丝生机。

　　他无声轻叹，眼底的兴奋之色已经迅速消失，魏无牙意兴阑珊的按着住扶手，让轮椅滴溜溜的原地转动一百八十度，可是铁轮尚未转开，那些包围着朝清徵缥缈无定的雾气就像突然间活了过来，被巨力催动，猛的向四周飞射。

　　烟雾来势之快，犹如飞雨倒倾，站在前方的白衣弟子被粉末扫中，连叫唤也来不及，立时七窍流血的倒了下去。

　　魏无牙豁然转身，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白雾中显现的人影。

　　朝清徵的样子似有些变了，眼睛上绑了一条帕子，原先抱在怀中的青玉流已重新负回背上，手中却多了一柄墨色长剑，轻寒冷锐，剑柄以碧玉为饰，光华流宕。

　　苏樱被一件碧若天水的袍衫密密裹好，朝清徵仅着雪色深衣，用左臂抱着小姑娘，掌心就贴在她的背后。

　　魏无牙瞧了会，忽而笑嘻嘻道：“姑娘的眼睛怎么了？”

　　内功深厚者可以将真气自毛孔逸出，阻隔外界的危险，唯有双目所在，是许多人难以护庇到的软肋。

　　朝清徵淡淡道：“魏先生用的毒，自己还不了解么，自然是一时间难以视物了。”她语音清越动人，犹胜环佩风响，却辨不出丝毫情绪。

　　魏无牙所用毒药太烈，她又要护着苏樱，双目不慎被毒烟熏到，解毒后红肿一时半会难以消退，被刺激的泪流不止，朝清徵就将金元散洒在丝帕上，绑住双目。

　　她虽然不能“看见”，却仍旧感受的到周围的一切。

　　魏无牙盯着朝清徵，目光冷的瘆人，他缓缓道：“孩子姑娘已经到手，黄衣，你且将路大侠的解药奉上。”

　　一个瘦弱竹竿的年轻人走上前，他的神态与魏无牙有两分相似，都带着一种绝望寂灭之色，魏黄衣在离朝清徵还有三十步时原地站住，将手中瓷瓶向她抛了过去。

　　黑光闪过，明明离的还远，瓷瓶仿佛被无形的绳子绑住，被墨石剑牵引飞去，倒吸在剑刃上，朝清徵侧首，似乎隔着手帕“注视”了瓷瓶片刻，才将其翻袖收下，轻笑道：“识时务，知进退，魏先生实乃一代俊杰。”

　　面对后生晚辈的嘲讽，魏无牙居然脸色都没变的受了下来，和气道：“姑娘已得偿所愿，何不赶紧去瞧瞧路大侠如今的情况。”

　　朝清徵没理他，这时毒雾已散，她将袍衫拨开，让苏樱露出脸来透气。

　　“你是否愿意和我走？”

　　莫问真气犹如清凉的山泉，顺着后心流入苏樱体内，冲开了她被点住的穴道，小女孩眨眨眼，目光清澈有神，她虽然年幼，神态却灵动之极，并不似一般孩童那样懵懂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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