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纵横四海3 鬼新娘

　　次日，杨幂先出门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满手购物袋，给各人都买了几件替换衣服。袁弘赞不绝口，“开阳这眼光没得说，不过我这裤子是不是窄一些更好？”
　　杨幂说，“窄的裤子显得你腿长。”
　　袁弘一扬眉，说，“那当然，我这原材料就好……”
　　杨幂却说，“腿一长，就显得细，一细就显得瘦，一瘦就显得你脑袋越发大。”
　　袁弘默。
　　杨幂说，“还要窄裤子么？”
　　袁弘说，“你有那个喇叭裤么？”
　　陆锋出来拿瓶装水，看见一客厅的斑斓衣裳，便不由得多看一眼。
　　杨幂拿了件翻领T恤给陆锋比了一比，说，“就这件吧，峰峰，换上衣服，我们出门。”
　　陆锋说，“去哪儿？”
　　杨幂说，“书信展。”
　　陆锋声音低了一低，说，“我哥哥那样……我走不开。”
　　杨幂说，“你会医？”
　　陆锋一愣，不知道杨幂为什么这么问，便说，“不会。”
　　杨幂说，“你既不能做病理医生，也不能做心理医生，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你哥哥，他也不能好。”
　　陆锋说，“可是……”
　　杨幂说，“你哥哥的病是心病，而且多半系在你的身上，你无时无刻的守着他，也就是无时无刻的提醒他这一块心病。让他单独待会儿，也许更好。”
　　陆锋犹豫。
　　杨幂低声说，“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大高和热巴都在这个家里，总有一双眼睛盯着陈坤。”
　　这句话说中了陆锋的心事。
　　杨幂又适时说，“这次的书信展上或许会有发现。”
　　陆锋心中权衡来去，最终还是说，“我……我留下来陪哥哥。”
　　杨幂和袁弘交换一个眼神，杨幂还想说什么，袁弘说，“那好吧，峰峰在这儿留着。开阳，我和你去。”
　　杨幂心中一叹，也只好如此。
　　杨幂和袁弘一道，马天宇带着林志玲和吴京一道，五人分成两路，各自行动。
　　屋子里一时人出去了一大半，便也安静下来。
　　这时，陈坤推门出来，如影子滑过，无声无息的走了出去，连摇光兄妹都没有发现。

　　陆锋留在屋子里照顾陆毅，陆毅一晚上没有睡好，此刻倒有些昏昏欲睡。
　　陆锋坐在床沿，心思却已神游天外。
　　陈坤的那句话犹在耳边，‘也许一个被叫做天璇的过去对你而言，唯有遗憾与痛苦。’
　　陆锋扪心自问，是这样吗？他若真是李易峰，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加入北斗？
　　他没有开过枪，但是他见北斗这些人开过枪。他记得自己看过许多枪战片，但开枪那瞬间弥漫开来的火药味是隔着屏幕感觉不到的。
　　他自忖自己不会习惯开枪，但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够成为北斗？
　　难道说，自己待在北斗的这段期间，真的那么不快乐？
　　但落到实际想一想，自己这段时日以来与北斗相处之中，是真的觉得快乐，也是真的觉得自在。感情不可能骗人，他喜欢北斗，也喜欢与北斗的相处。
　　然而，帕迈大师也是测试过自己的。他的记忆是陆锋的，不是李易峰。
　　陆锋想来想去，虽然陪着哥哥一夜没睡，但是心里念头一时往东一时往西，一时正一时反，越想心中越是翻腾，也没有半点困意，便想去找陈伟霆。
　　但到了陈伟霆的门前，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
　　陆锋再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应。
　　敲得摇光兄妹听见动静走来，陆锋问，“看见陈伟霆了么？”
　　高伟光看了陆锋一眼，说，“他出去了。”
　　陆锋想问办什么事，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管北斗的人怎么说他是李易峰也好，他终究没有承认自己是北斗一员，高伟光刚才那个眼神已经是无声胜有声，北斗即便有事瞒着他，他也无话可说。
　　回到自己房中，陆毅还在睡着。
　　陆锋坐在另一张单人床上，又觉得疲累，又没有睡意，便仰面躺下去，抱着后脑勺枕在枕头上。原想躺一躺，却碰到了枕头底下的手机，才想起来自己照顾陆毅照顾得急，随手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就一直没顾得上看。
　　他现在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却气乐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信息共享群，自己也在其中，陈伟霆群发了一条信息：‘我出门一趟。摇光在家。’
　　这条信息之后，只有摇光回了句，‘收到。’
　　其他人没声息，直到陈伟霆又发一条，‘一个团队的核心在于凝聚力，凝聚力直接与绩效挂钩。’
　　袁弘等人立即热情回应，并祝陈伟霆一路平安。
　　陆锋哭笑不得，难怪高伟光刚刚那么奇怪的看自己。
　　他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放好，又想起来陆毅的手机一直没顾上看，陆毅昏沉了这么几天，陆家最近的境况又很不好，陆锋担心有什么急事联系不上，便到处去找陆毅的手机，找到了手机，却已经是没电自动关机。
　　陆锋翻出了电源线充上电，过了五六分钟，手机嘟的一声自动开机，一时间，涌出了十几条短信微信和邮件。
　　陆锋有些犹豫，但看了眼难得睡得安稳的陆毅，权衡了一下，心想如果看见了陆毅的私人信息就当没看见，自己就当失忆，转头就忘，只记得那些公事。
　　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陆锋打开了陆毅的手机。邮件和信息基本都是商谈公司的事，以及陆公馆所在的物业大楼发来的一些用户注意事项，并无其他私事。
　　陆毅除了工作，也就只有他这一个亲人，除此之外，再无私心。陆家没有富可敌国的财产，他自己也没有在家产上一争高下的心。陆毅说得对，他不照看着他，还能照看谁？
　　陆毅这时候微微动了动，眉头皱了一皱，还没有醒来，嘴里却喃喃念着，“阿锋……阿锋……”
　　陆锋走到了床边坐下，轻轻说，“哥哥，我在。”
　　陆毅似在梦中听见了陆锋的声音，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陆锋注视着陆毅的睡脸，轻轻叹了口气。

　　慕尼黑的街头，绿树如云，建筑物整整齐齐的一垛连着一垛，像乐高积木似的。颜色虽各不相同，但大体相似，灰白的，白的，灰的，深灰浅灰，不一而足。
　　天上偶尔飘下一点雨丝，街头行人有打着伞的，也有没打伞的。
　　陈坤并没有打伞，走在街头，黑色的风衣领子立起来，显不出他的容貌。
　　他在大街小巷中穿行来去，脱下了黑色风衣，露出了深蓝色的外套，把风衣一卷塞进了背包里，把头发随意抓了抓，便是另一幅模样。
　　陈坤一边走，一边看着街边的楼房，像是在找什么，又拐了几个弯，像是已有目标。渐渐的，他放慢脚步，抬头看着面前一幢建筑物。
　　远远的，陈伟霆看着陈坤的背影，也将那建筑物看得仔细。但他没有看见的是，陈坤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中紧紧的握着一颗鬼工球。

　　另一边，马天宇和林志玲并肩漫步慕尼黑街头，看见有沿街的小铺子卖意式冰淇淋的，颜色清艳，又做成花朵形状，马天宇便忍不住给林志玲买一个山莓优格的，自己挑了个焦糖牛奶，吴京则拿了个巧克力摩卡加榛子，三人拿着冰淇淋一边走一边吃。马天宇与林志玲走在前头，时不时的说说周围景物，吴京慢悠悠的跟在后头，跟他们俩拉出一段距离。他是习惯了北斗当中总有两两成对，自己一个人倒也轻快自在，光棍有光棍的好处，念头刚只转了转，便听见熟悉的中国口音，“抓小偷！”
　　一个德国男子抓着一只双肩包飞快跑过，一个短发中国女孩则拼命死追。
　　小偷眼看着要沿街拐一个弯甩开那中国女孩，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支冰激凌砸在了他的额头上，小偷诶哟一声，脚下一打滑，狠狠摔了个狗吃屎。那中国女孩抓紧机会赶上来，一把夺过双肩包，抡圆了胳膊劈头盖脸砸下去，一边砸一边气得喊，“姑奶奶的东西你也敢偷！你也敢偷！”
　　其他同伴追上来，拦住那女孩，说，“谢楠，行了行了，别打了。”
　　被叫做谢楠的女孩子停了手，看见那小偷头上糊住的冰激凌，不由得一愣，隐约听见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说，“诶，老吴，你的冰激凌呢？”
　　谢楠闻声看去，只见另有三个中国人，却是越走越远。
　　吴京答，“吃完了。”
　　马天宇说，“这么快就吃完了？”
　　吴京耸耸肩。
　　马天宇说，“你也忒能吃。”
　　说这话的时候，马天宇的手机响了，他见是天枢号码，便接了起来。
　　陈伟霆说，“天玑，帮我查一个地址。”
　　马天宇并不问为什么，得了地址，回答说，“五分钟。”
　　陈伟霆说，“唔，尽快。”
　　马天宇就近找了个咖啡馆坐下，他的笔记本电脑是随身携带的，此时打开来便连接上网。
　　吴京与林志玲分别一左一右的坐下，吴京问，“出什么事了？”
　　马天宇说，“天枢让我查个地方。”
　　吴京问，“不查那个李小冉和孙红雷的下落了？”
　　马天宇说，“人海茫茫的，没有线索，查起来本就困难。天枢也不过是给我们一个理由，让我们缓个一天。”
　　还有层原因没说，为什么单给他们这么一个缓一缓的假。是因为林志玲陪在马天宇身边，林志玲毕竟与他们北斗不同。
　　林志玲也明白，也没有说破。
　　吴京不是笨，只是没往这方面想，马天宇略提了提，吴京也就明白了。
　　马天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忽然咦了一声。
　　吴京说，“怎么了？”
　　马天宇说，“天枢让我查的这个地方，的确有些古怪。”

　　陈伟霆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陈坤站在门口良久却不进去，心中已渐渐起疑，听到耳机中传来马天宇的声音，便知道这屋子有蹊跷，是以让马天宇用公共频道广而告之。
　　马天宇先是三言两语的解释了陈伟霆让自己查一个地址的前情，接着便说，“这屋子真的有些古怪，从一九二九年起就有人付了房租，你们猜，一口气付了多少年？”
　　袁弘说，“一百年？”
　　马天宇说，“回家给你颗糖。”
　　袁弘一愣，“还真是一百年？”
　　马天宇看着电脑屏幕，这件长契房屋算是个社区小小新闻，被几个当地大学新闻社的学生似模似样的采访过，这才留下了能够查阅读档的痕迹。
　　马天宇看着新闻，念给北斗其余人听，“这屋子原本是签了一百年的长契，但合同里也写得很清楚，如房屋有所损坏需要修缮，都从房租里挪，而这屋子被几次战火波及，大修过几次，所以房租这么一扣，前前后后的算了算，契约到期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天枢，还需要往下查么？”
　　陈伟霆说，“凡是有相关资料，全都查出来。”
　　马天宇答应一声，通话暂时中止。
　　陈坤终于举起手来，敲了敲门，房门没人开，陈坤站了一会儿，却不走。楼与马路之间有几格阶梯，陈坤转身走下阶梯，在路边站着，是一副久等下去的神情。
　　陈伟霆想了一想便明白，陈坤是想进去看这个屋子，但约好了的房东没有来，陈坤便等在门外。
　　陈伟霆绕到了后一条街，果然前后两排楼房是背靠着背，中间只隔着极窄的一条小巷。他往巷子里走了几步。
　　路过的行人眼一花，以为眼前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再一看什么也没有，还以为只是阳光穿过树冠的影子。
　　陈伟霆却已纵身一跃，落在了楼后的消防梯上，三转两转，便已到了小楼的顶层。窗户是月牙锁，这种锁看似落下便再难打开，除非用蛮力破坏玻璃，但对陈伟霆而言却不是问题。他滴了一两滴腐蚀性液体在窗栏上，只蚀出小小空隙，便将极细的钢索探入，钢索扣住了月牙锁，微一使力，锁便滑落。
　　陈伟霆推开窗户，翻身而进。屋内光线昏暗，又充满着一种久无人气的尘气。
　　陈伟霆捂着口鼻，走了一会儿，细心留意摆设。只见橱柜沙发茶几等家具，虽不是富丽堂皇，但也精致整洁，看上去是中产人家的风格。
　　三楼是卧室，陈伟霆看了看，见各个房间都是床，衣柜，书桌这些寻常陈设，便往第二层去。走到楼梯中间，陈伟霆脚下忽然一停，立即返身回了三楼。
　　他站在楼梯口，将卧室一间一间数过去，连数了两遍，方才确信，是七间不错。
　　七间卧室，虽不算少，但也不是特别多。房客拖家带口，也不是没有的。但是偏偏是七。北斗七星也是七，这屋子也是七，这一路而来，与北斗的种种巧合已经太多，一次是巧合，那么两次呢，三次呢？
　　陈伟霆站在楼梯口，只觉得每一扇紧闭的房门之后，都有一个秘密。
　　三楼既然都是卧室，那么书房肯定是被挪到了二楼，书房之中，应该有一些东西。
　　陈伟霆转身下楼。二楼以楼梯为分区，右侧是两间大书房，左侧则是一间活动室，设着一张台球桌，靠窗有几把高背沙发和一张茶几，都罩着防尘布。陈伟霆在活动室走了一圈，粗粗检查没有什么异常，便走进了书房。第一间书房里满满一面墙壁都是书架，书架上有些空了，有些横横竖竖的放了几本书籍。陈伟霆取下来细看，从一个人看什么样的书，能够推出这个人的性格。翻了几页书，陈伟霆被桌上的一样东西引起了兴趣。
　　书桌上放着一只地球仪，这不奇怪，稀奇的是这地球仪与普通的地球仪不同，那些大陆大洋的区隔全都凹凸不平，山峰真有一棱一棱的高度，大洋也有一波一波的浪澜，只是以等比例缩小，整个球体真仿佛是个微缩地球一般。陈伟霆抚着地球仪，心想，这样的技艺，仿佛在哪里见过。
　　正沉思，他的耳廓动了一动，听得一楼有钥匙开门声。
　　陈伟霆心中一凛，果然听见一个中年男子用德语说道，“陈先生，请进。”

　　陈坤等到了房东，上了台阶，一起走进了小楼。
　　房东说，“陈先生，请进。”
　　陈坤站在门口，一时却没有迈步。
　　房东咳嗽几声，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很不好，便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户通风。一时间，风吹得窗帘微微摆动，光线如洪水涌入室内，陈坤眼前一花，仿佛看见了几个人。
　　有两个肩并着肩，站在一起看图的，有一个一门心思雕工的，和一个看他雕工的，还有一个回过头来看他，笑着叫了一声阿坤哥哥。
　　其余人便都循声看他，有点一点头当招呼的，也有出声的，也有微笑的。陈坤看着他们，又看着第六个人，那个人站的最远，面容也最模糊。
　　房东说，“陈先生？”
　　陈坤回过神来，眼前景物就都如烟雾一般散去。
　　房东示意，“我带你周围看看。”
　　陈坤点头。
　　房东说，“先去客厅看看吧。”
　　陈伟霆站在楼上，听得只言片语，只等他们去了一楼客厅，自己便从三楼原路脱身，但听陈坤说，“先去二楼看看吧。”
　　陈伟霆这一脚便迈不出去，听得楼梯上一阵脚步声，便闪身躲在了门后。
　　陈坤走到了二楼，顿了一顿，似有疑惑。
　　房东却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路赶来又上了楼梯，难免有些气喘，便把另一人的呼吸给盖了过去。
　　陈坤左右看了一眼，指着书房说，“那是书房？”
　　房东说，“就是那儿。”
　　陈坤看了看两间书房，其中一间沿着街，其中一间靠里，而里侧的门虚掩着，竟留了一道缝。陈坤不动声色，却往沿街的那一间书房去，一边问房东一些有的没有的。房东有一句答一句，听着声音是远了，陈坤却忽然回身，一把打开了另一间书房的门。
　　书房之内安安静静，桌上放着一只地球仪。
　　陈坤原是想看个究竟，看见那只地球仪，竟一时心神剧震，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走到地球仪前，将手放在上面，耳边仿佛听见一个人说，‘洋人的那些玩意儿都是机器套着模子做出来的，算是规整，但算不得巧夺天工，你等着，看我亲手雕一个大好河山出来。’
　　陈坤轻轻说，“我看见了，你的大好河山。”
　　房东站在门口，有些不明所以。
　　陈坤收敛心神，转身再扫视了一遍屋子，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走了出去，与房东再看其他房间。

　　陈伟霆藏身暗格之中，他听见陈坤的脚步声离去，额角却渗出冷汗。如果不是陈坤忽然闯入，如果不是自己发现暗格，如果不是自己进了暗格，他也许永远不会看见这个。
　　暗格内昏暗狭窄，仅容站立。
　　陈伟霆不能动弹，也无法动弹。
　　他的眼睛之前有一双眼睛，他的面容之前有一张面容。
　　一模一样的眉目，一模一样的轮廓。
　　陈伟霆看见的是他自己。

　　十六世纪，基督教新旧教徒之间矛盾极深，甚而发生过圣巴托罗缪之夜之类的惨案，一夜之间，死了上万新教教徒，屠杀延续了两个多月，总计死亡十万余人，一时间河道塞尸，无人食鱼。而那之后，数百年间，断断续续，新教仍不同程度的受到迫害，到了十九世纪末期，反对新教的舆论声浪涌进了德国，新教家庭为了自保不得不表面改换信仰，私底下偷偷邀请新教神父来家中布祷。即便如此，警察们仍可随时随地闯进新教家庭搜寻。为了保护神父，新教家庭无不暗设了各种隐藏空间来藏匿神父，那些隐藏空间极其狭小，有些仅能站立，有些仅能蜷缩，而警察们往往锁定一家之后便徘徊数日不去，神父们不得不在这种恶劣环境下躲藏数日甚至一周，没有食水，仅凭信仰支撑。
　　陈伟霆身处的就是这样一个暗格。
　　在暗格之中，他看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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