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画

　　回到家，我收拾停当，打开油汀，开始为周戈做室内装潢的效果图。John打了电话来询问我的身体状况，他很自责地说他粗心没在意。我也没问他最后是如何得知痛经这种事的。但我对John的态度谦和了许多，我觉得纵然是他现在在怎么看重我，也不代表我有特权这样没完没了地任性斗气下去。
　　我想John与Celadon之所以聊得投机，恐怕也是因为Celadon的成熟稳重。如果John有一天真的离开了我，我不想回忆起我们之间相处的时光是这样两处闲愁。我虽不能明白John的大哥不肯接纳我在公司工作的原因，但我能理解John的家庭应该也与周戈的家庭一样很难容忍我的闯入。
　　John在电话那头轻轻说：“韬蓄，开庭的日子定在下周，我已经买好的回去的机票。我希望我也能有机会好好改正我犯下的错误。”
　　“John,”我犹豫了一下，借用Celadon说过的话劝道：“也许你还没有明白孩子和家庭对于你的意义，回到她们身边可能你的想法就会改变一些。”
　　“韬蓄！”John用不太乐意的语气制止我，“我说过别再劝我的吧！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本来就是早已决定好的事。难道你不希望我是自由的？”
　　我当然希望，但我也是女人，我同情嘉琪的境遇，毕竟离婚后她得一个人带着孩子漂泊在异乡的土地，阿志哥哥若是知道了心里该有多难过。想到这儿，我决定把这事告诉John。
　　“John，你知道阿志哥和嘉琪曾经是恋人吗？”
　　“我知道……而且我猜测他们的感情一定不浅。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就是想和你说说，你还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在你结婚前发现嘉琪去见了一个陌生男子的事吗？而且后来在路上你又撞见过他……”
　　“你意思是那个人是……”John一下反应过来。
　　“是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阿志哥。”我很无奈地感慨，“阿志哥与嘉琪在大学就认识，相恋了五年，直到去年我在大理遇见他为止，他都还在惦记着嘉琪，如果阿志哥知道嘉琪的处境，真无法想象他的心情会怎样呢……”
　　“韬蓄，”John的声音低沉入耳，分量十足，“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其实在John离婚这事上我也很有负罪感，我也很想摆脱这种愧疚。
　　“韬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着阿志，怕我和嘉琪离婚了，阿志会重新去找嘉琪？”这推测，让人心一坠，John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皱着眉头，很无奈地说道：“我告诉你阿志哥和嘉琪的事也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真离婚了，我好像谁都对不起了。”
　　“你担心什么？担心将来有一天阿志知道了我们三人的关系，误会是你破坏我和嘉琪的婚姻，怕阿志厌恶你？”John语气咄咄逼人，逻辑推论蛮不讲理。
　　他这样，让我如此难受，加上我这几天本来就心情烦躁，没忍住也用了有些嘲讽的口气说道：“你不怕Celadon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不再理你吗？”
　　John好像强忍着气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这次你不是特意带着她去美国公出的嘛，公司早就传言你们关系非同一般，你不知道吗？”
　　被我这一将，John提高了音量，“你宁可相信这些闲言碎语，这么轻易就怀疑我的人品，还跟着捕风捉影！”
　　“那你呢，你是从何处推断我对阿志的感情的？还不都是你自己的臆断而已！这不更是空穴来风，无理取闹嘛！”我气愤地反驳道。
　　电话那头忽然片刻沉寂，John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下来：“韬蓄，刚才的话是我说重了，……你别生气。我只是心里有些……不畅快。”
　　“John，”我打断他，“我们的事，让我好好考虑考虑行吗？我不想将来后悔。”
　　John很无奈地说：“韬蓄，我真挺怕你考虑的，你的思虑太重了，太迟疑……，但也许是因为你……算了，你好好休息吧，以后不舒服别强撑着，告诉我。”
　　我握着手机，默默地在心里掂量着我这个决定的后果是否能承受。我心里很明白我在涉险，从他提议搬去同住，到带我去德国，都是让我充当一个Gossip girl的角色。这个角色是否会转变成太太就很难说了。
　　看来只有阿志哥哥是真心爱护着我。那晚在大理，他完全有机会得到我，他明白我误解了他的话，打算愿赌服输了，可他却丝毫没动任何杂念。我恨就恨自己软弱到即便要涉险，我都不愿抽身离去，因为太怀念他带给我的那些真心的感动。
　　月底前的几天，天特别冷。John可能因为上次我说的需要时间考虑的话，一直静默。我订好了回家的火车票后就打电话联系了周戈，让他有空尽快来取走他要的效果图。没想到他外出了，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送过去。我一想反正我也确实没什么事做，就当好人做到底，于是将效果图装进我的画筒，坐上公交车去找周戈给的地址。
　　出门的早上，天空阴霾暗沉，厚重得似乎有些异常，公交车没还开到市区，窗外开始飘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我从小生活在南方没见过，就是到了南北交界的南京，也很少在冬天看到如此这般的漫天密集的鹅毛大雪，心里倒有说不出的兴奋。
　　因为路况，当我赶到周戈指定的苏华实业的地产大厦时，已近中午时分了。我按照周戈发的详细地址，坐上电梯直达二十八层。出了电梯门，发现这是个环岛一样的办公区，而他的工作室在最远角的2801室。当我轻敲了两下门，一个挺水灵的女孩将我让进了屋里。
　　她可能得到了周戈指示，一指工作室临窗的那个大办公桌说：“你就放在周经理的办公桌上吧。”
　　我朝着办公桌走过去，一种豁然开阔的感觉扑面而来，周戈的办公桌一侧是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外漫天雪花飞舞，而我如站云端，整个新罗密布的城市如踏脚底。我小心地将设计图从画筒里抽出来，放在了周戈的办公桌上，然后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设计稿已经送到了。他很快回电，说报酬的事等他回来兑现。我一笑说那是我随口一说的事，不必当真，还顺带夸赞了他家地产大厦的气派，布置之雅致，真不愧是地产业的翘楚。周戈听了挺得意。
　　等我再回到公交站台时，站台上聚集了大量等车的人群。这来势猛烈的暴风雪已经造成了严重的交通拥堵。没有车开过的地面很快被白色覆盖，大道中央熙攘的路面被车轮碾压成了黑色的冰层，一时喇叭声跌宕起伏，人群骚动，伞花乱撞在一起，抖落下大块大块的积雪，好像越是这种时候人们就越焦急赶路。
　　好容易盼来了一辆公交车，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人群密密麻麻地围住，不一会就被塞得密不透风地开走。我硬是连续等了三辆车都没能挤上去，可能是我背上的长画筒很碍事，大伙自动排挤我。地面的积雪没过了我的鞋面，潮湿的寒气一点点渗透进来，等我好不容易挤上第四辆车时，已是饥肠辘辘了。车一摇三晃地开到我需要转车的公交站台，我才明白郊线的车一等更是没了底线。
　　车站上的人群很快又是乱糟糟一片狼藉，咒骂着揣测前方一定出了交通事故。下午三点半天黑得如傍晚，路灯和车灯都淹没在浓密的雪花里。我被躁动的人流挤得好像没了立足之地，只好退到车站后面，孤零零地看着这纷纷扰扰的场景。忽然就很想John，他在哪里，在干什么。
　　这些天来我第一次打了电话给John，也顾不得我根本考虑不清的结局，我就想听听他的声音。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抑制不住地心跳。
　　“韬蓄，”John有点迟疑地问：“是你吗？”
　　“John……”我喊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了？小丫头。”
　　听着他亲切的那一声小丫头，我心里微微地一颤抖。我从车站背后退到了路边的一家药店门口，小声说：“忽然很想你，就打了电话，打扰你了吗？”
　　我听见John轻咳了一声，电话里传来混沌的声音，好像是在走动，然后John轻声说道：“是打扰了，我正在想你，却被你打断了。”
　　温暖一下传遍了全身，脸也不禁一红，红就红吧，反正John也看不见，我刚想说话，听筒里传来了机场的播音。
　　“你在机场了？”
　　“嗯，南京下大雪了，我担心航班可能要延误……”
　　“几点的飞机？”
　　“晚上六点半。”
　　“那你真是明智，都已经到了机场，现在估计机场高速都封路了呢。”
　　“是的，我听天气预报有大雪，就怕路上不好走，所以一早就过来了。”
　　“的确不好走啊……”我无助地感慨。
　　“你在哪里，还在外面吗？”
　　“是的，我在车站等车回家，等了快一个小时都没看见车的影子呢。”我为什么要和他抱怨，让他担心？
　　果然，John轻轻责备，满是心疼，“这种天你出门干什么，的士也打不到吗，是不是很冷啊？”
　　我故意就撒了个娇：“冷，可你又不能来接我。”
　　“蓄儿，……”John第一次这样称呼我，轻柔的让我无力挣脱，“我好想带你回德国……”
　　我没敢去接这话，怕我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承诺，避开这个话题，我静静问道：“John，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裴思柊。”John也静静地回答。
　　“是思念的思吧，是什么zhong呢？”我觉得这名字好特别。
　　“柊树的柊。”John解释道：“嘉琪起的名字，她说柊树是她故乡最常见的一种树，六、七月时开满雪白的小花，芳香怡人，柊儿就恰生在柊树开花的季节，所以取名思柊。”
　　“好美的名字，一听便觉得柊儿也应该如名字一般美丽。她长得像你吗？”
　　“不像，可能更像她妈妈。”
　　“John，你喜欢小孩子吗？想念她吗？”
　　John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挺难受地回答：“不想去想，柊儿对我来说已经很陌生了。我一直不知道要如何与她们母女俩相处，我不仅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就连父亲这两字用在我身上都很陌生。韬蓄……我一直都在逃避，这样自私的我，是不是你也不喜欢。”
　　我心底生出感慨，轻劝道：“John，有些事很无奈，情感有时会不合逻辑，蛮不讲理。”
　　“蓄儿，”John轻唤了我一声，“我爱你。”那柔软而温存的语气，让我屏住了呼吸，生怕气息将这一声碰碎。
　　我眼里噙满了泪水，那就是一直以来我心里的话，我明知道你有家庭，却依然爱上了你，这些年来我无论如何想退缩，想逃避，都躲不开对你的思念。John，我爱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无能为力，我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还没有勇气去扮演一个为了爱奋不顾身，被道义谴责的角色。我轻轻对John说：“也许，我们是情深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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