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当午
前两日上巳节，文稷伴驾去了趟木兰苑。方回到府中，恰是正午。盥洗完毕，难得浮生半日闲，文稷穿着家常纹金缂丝袍衫，孑立在窗前，微眯双目瞧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头。窗畔，几株花树，挽翠披金。
心头忽就浮突起临去木兰苑的那个清早，甫一起床，自己便见邵宸忙着在柜屉中翻寻什么。不用问，该也是能猜着的。他亦走下床塌，一言不发，只阴冷地从袍带夹层摸出三个瓷瓶，直扔在邵宸脚下。邵宸却没有看他，只轻轻犹疑了一瞬，便豁然走到后院，将剩余粉末悉数倒进那方小水潭中，方举重若轻地说：“日后，妾妃不会配这样的东西了，免得……再受些不白之冤。”说罢，已捧起仆妇刚刚送来的人参鸡汤，慢慢喝起来……
窗外，乍起一阵东风，几朵细白莹润的小花，飞进窗棂，沾上衣袖。文稷拂了拂，花朵便跌落在地，淡黄的蕊，颤抖着，轻佻而卑微；娇嫩的花瓣，只一刻，便萎黄黯淡了。文稷默默叹了口气，难得的伤感，却是无可言喻。
因世子妃肩膀闪了风，此刻，邵宸正在昭阳苑问安。苏采女在，云采女亦在。世子妃温婉地说：“昨夜被子没盖紧，一大早起来肩头就觉着酸疼，还好太医赶着来敷过药了，现下已觉着爽快了许多。倒是你们耳朵长，大中午的却特跑来瞧我。”说完略俯了俯身，就着旁边仆妇的手，喝起茶来。旁边云若怯声道：“今儿殿下回来，按规矩当在娘娘这里歇宿，偏娘娘又不受用，倒便宜了淇水阁了。”世子妃不惊不急地盘弄着腕上一只凤栖牡丹的金镯，通身垒丝而成的凤凰錾在重重叠叠的牡丹中，样式富贵，色泽容光。
好半日，世子妃才不着痕迹地说：“都是自家姐妹，哪里歇宿还不是一样，只要殿下高兴，我就比什么都欢喜。”云采女听了只讪讪地说：“娘娘大度，原是我等不及的。”苏采女则在一旁咬着帕子微微地笑。邵宸见这番光景，便站起身说：“瞧过娘娘一遍，我就放心了。也不多吵闹了，就先告退。明日再过来问安罢。”世子妃笑着说：“吵闹是没的话，倒是我晓得郡主常常会往你湘妃阁去。说起来，这郡主的脾性也有几分古怪，我们想着法子也亲近不得，倒是她偏肯与你投缘，这样我和殿下倒也放心。你就赶紧回去吧，省得回头郡主寻你不到。”邵宸又施了一礼，便告退了。
世子妃又对云采女两个说：“既这么着，你们也都散了罢！”云若起身，走到门首，站了半晌，又转回来说：“娘娘，打我小产过后，殿下比先前薄了我很多，这一个多月来，也不过只在紫若轩宿了6，7回。常常还是肯往曹美人那儿去，自然亦会去些别的院阁。”世子妃温和地说：“若儿，这就是你不懂事了，殿下子嗣稀薄，原就该雨露均沾才好。”顿了顿又说：“你才进来的时节，殿下确是对你太过宠幸了，如今也该多亲近些别人了。若儿啊，年纪轻轻的，可别学了争风吃醋的毛病，我不喜欢，殿下更不喜欢。”云采女揪住衣角，欲言又止，世子妃正待发问，她突然说：“娘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有身孕了。”世子妃抬眼望了云采女一刻，才和软地说：“若儿啊，你太着急了。”云若听罢便不再言语，又呆立了片刻，才缓缓离开。
世子妃见苏采女仍坐着不动，便也不再理她，只趴伏在一只药枕上，闭目养神。苏采女微微笑道：“娘娘，我倒懂些拿捏的法子，帮娘娘解解肩疼可好？”世子妃并不睁眼，只兴味地一笑，吩咐一干仆妇退去，才点头：“那你就来试试罢。”苏采女一边拿捏着，一边说：“想当初也是娘娘提携，才有了这云采女的今日。不想她现下倒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了。”说着微斜了身子去看世子妃的面色，世子妃却依旧闭着眼，那神情竟像似睡着了。苏采女又说：“娘娘现下又肯去抬举邵妃，一则自是为了对付曹美人，二则也有意打压着些云采女……但娘娘须知，这菟子丝太盛了，也能缠伤主干哪！”世子妃微微张眼：“纨妹妹说些什么，我竟听不懂。”苏采女忽就转到塌前，直叩下首来：“娘娘，我进府也有半年多了，我虽不才，但眼中却是瞧得真真的。我的一切，从此就指望娘娘的恩典了。”世子妃笑着说：“纨妹妹，你的一切该指望殿下的恩典，而不是我的。”苏采女仰起头：“不，娘娘，我知道，在这东院中，我们头上只有一片云，那就是娘娘您。娘娘想提携谁，谁就能获得荣宠，娘娘想贬抑谁，谁便一定永世不得翻身。”世子妃拨了拨鬓角的四蝶银步摇，似笑非笑地说：“我真小看纨妹妹了。只是，你这番话若传到殿下耳中，你我都该永世不得翻身了。”苏采女身子轻轻一颤，又叩首：“请娘娘信了我的诚意。”世子妃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诚意？”苏采女膝行两步，凑近世子妃低声说：“当初娘娘派去的太医诊断云采女腹中胎儿有残疾，您以为她就这样轻信了么？”说着抬头，见世子妃并不理她，又接着说：“云采女当然是怀疑的，所以她后来让她母亲借探亲之名亦带了三两趟大夫去紫若轩诊看……”世子妃抱着药枕的手不经意地痉挛了一下，却仍不作声，苏采女用力咬了咬唇才又说：“那个胎儿确是残疾的，因为……因为我已让她连服了数月的朱砂，大戟、商陆和莞花。”世子妃猛地坐起身，牵起肩头一阵抽痛，她皱紧眉心，双手合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啊！”然后，她才伸出一只手，对苏采女说：“你且起来罢！这话，今日说过，就休要再提起了，真是太作孽了。”苏采女拉着世子妃的手，轻轻起身：“我也只在娘娘面前，才敢重提起这事。”世子妃却忽然转过话茬：“纨妹妹，先前你说的那番话我却有些听不懂……”苏采女怔了一下，才觉味过来，细细说道：“如今，表面看曹美人自是盛宠一时，接下来便算是云采女，但我总隐隐觉得那邵妃才是更大的祸患。”世子妃不着声色地说：“我却不信这风闻言事。”苏采女犹疑了几下，便说：“娘娘，曹美人的一个婢女告诉我，有好几次夜间，殿下在淇水阁宿着，睡到口渴要茶水的时候，朦胧中只唤‘宸儿，宸儿’呢。”世子妃掐着药枕上的鸳鸯绣线，温温地问：“淇水阁，也有你的人？”苏采女回道：“娘娘知道曹美人那爆碳的性子，自个儿略不爽快，对身边的仆妇就朝打夕骂的，那些个仆妇面上不敢吱声，心下岂有不恨的。”世子妃不置可否地又转回话：“这怕也是殿下一时喊错了，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是多心了。”苏采女忙说：“何止这一件事故，湘妃阁亦是有传闻的。”世子妃笑笑：“哦？湘妃阁的事故，你也这样分明。”苏采女道：“听得人讲，这一个月来，殿下每逢在湘妃阁中，都与那邵妃缱绻得极紧，两人常常言笑晏晏。”说着，从袖子中摸索出一张花笺来，双手递与世子妃说：“娘娘请看，这是殿下在湘妃阁卧房中亲手抄给邵妃的《十香词》，好多混话在上头呢。”世子妃看了，脸甫一变色，便又如常了，仍款款地说：“这也平常，原就是殿下同宸妹妹闺房中取乐的玩意。况宸妹妹也爱这些诗词典籍的。”苏采女说：“娘娘，照殿下的性情本不会如此行事。既肯这样作为，可见对邵妃不平常了。况如今又有个小郡主肯与邵妃亲善，保不齐哪天她就成了气候。”世子妃凝了会子神方又说：“看来这湘妃阁亦不是铁板一块啊。纨妹妹，想必我这昭阳苑也有你的耳目了，否则若儿的事你却如何知道得恁般清楚。”苏采女忙跪下道：“我并不敢在娘娘身边安插耳目，所有事端只是云采女身边那个殁了的婢女告诉我的。”世子妃点头：“那药怕也是她替你下的。看来，她死得不冤，作孽太多了。”停了停又说：“那我算捡着你的便宜，歪打正着了。”苏采女才要答话，世子妃又说：“亲近殿下的机会我是可以给你，但能不能拢住殿下的心，就得你自己放手段了。”苏采女极欢喜地叩拜：“多谢娘娘提携，娘娘大恩，我……没齿不忘！”世子妃慢慢地说：“但愿不要养虎成患哪！”苏采女回道：“娘娘，我既肯把那天大的把柄交付与您，自是要对娘娘一心一意的。”世子妃轻哼了一声：“我的把柄不也一样交付给你了么？”苏采女也不作声，只连连又叩拜几下，世子妃才说：“刚才你拿捏得我正舒服，再过来帮我揉几下罢。”苏采女忙应声过去。
一时两人都静悄悄地不再说话，又是好一盏茶的光景，世子妃方开口：“纨妹妹啊，刀磨得太利了，就易折断；人太过聪明，也会折福啊！你须注意了分寸……殿下不是唐高宗李治，我亦不是那王皇后，那若儿和宸妹妹，现下就也只是癣疥之疾，淇水阁方是心腹大患哪。”苏采女手下不停，口中却应着：“娘娘放心，我晓得轻重，一切自是唯娘娘马首是瞻。”
世子妃这才又安稳沉静地合起眼，呓语般地叹道：“我图什么，只要……家和万事兴。”
插入书签
今日才得知最近JJ和HY的风波，义愤填膺，已在论坛热情呼号过了，当前惟有认真发文，以实际行动尽自己绵薄之力！！！支持JJ！！！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当午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