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BG]长生劫

　　人的一辈子究竟能有多长呢？

　　我教出的姑娘们一旦到了平二手里，便没日没夜地接客，往往一年里连胎都要落好几回，我心里头喜欢的那些个秀气姑娘，也都是男人们喜欢的，最终几乎都是没个三四年就去了，然后就被一把火烧成灰烬，撒在平二的花院子里，养得平二院里那株桃花娇艳欲滴。

　　既然如此命短，那她们这一辈子，找到值得她们活的东西了没有？

　　活不长的没找到，那活得长的呢？我呢，我找到了没有？嬴妻呢，她找到了没有？

　　在这块圈子里混久了，才会知道，其实活着的时候，找寻任何念想都是没有用处的，那些活着要不断追寻的东西，是真正被命运眷顾的人才会拥有的。活着是个谁都左右不了的状态，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就算不值得，命里也就是不值得的了，根本不需要什么长吁短叹。

　　而死后追寻，则更是无望——人死了之后，便是花下无数心力在往事上，都是无济于事。

　　就算傀如何感叹自己的愚蠢，往事也终究是愚蠢的，上天也不会给她放下任何值得追逐的东西，即使她此刻幻想有姐妹情深，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我当然没有理睬她，她于是更生气了。

　　傀一生气，就会在我身体里胡乱冲撞，弄得我心口痛得如同刀绞。

　　可我断然没有可能与我这便宜妹子们和谐共谈后全身而退，我一旦决心放任她们不管，死的就会是我，而我绝不可能为她们的安危英勇赴死。也要怪赵悼子这厮太过精明，原本应当是可以原路返回的，只是齐半仙同霍绫不过触到了一个机关，便将来时的路生生给断了个干净，又将所有人封死在这块地方，只能同们斗个你死我活。

　　我努力将傀压制下来，将头死死地抵在那个漏光的孔中，这样一来，棺材外发生的一切，棺材内部都只能凭耳朵获悉。

　　这连体的姐妹，定是有意识时被毒死的因而才会成如此厉害的主。

　　从她们的计策上看出，这戏班子绝不是她们遇到的第一伙盗墓贼。

　　她们先只发出咯咯声，引诱人来攻击，再用两只极长的胳膊吸引敌人全部的注意力。

　　只要她们不露出剩下的两只胳膊来，就算是我这个知晓内幕，能隐约猜出个所以然来的人，也不能确定这棺材里装着的是个连体人。

　　也是我运气好，有另一人跑到棺材后头，看到了另一个头，被悄无声息地灭了口。

　　听到少了一个人后，我才真正确定，这棺材后头定还有东西。

　　真正猜透她们的战术，还得感谢包括张起灵在内的一众砍棺材这一事。

　　张起灵在其中装做功夫低下，自然是要做出劈不开棺材的样子。可那剩下的几人，力气既然比不过这两只手，为何只是劈了一下这两只手都掰不开的棺木，棺木上就裂了缝呢？只有一种可能——棺木上头的裂缝是本就有的。

　　我于是知道这棺材里的东西也明白，仅仅靠四只手的出其不意，是完全不可能灭掉所有的人的，必定会有漏网之鱼，而如果让敌人掉以轻心，再伸出最后两只手的话，则几乎是百战百胜的，因为这法子几乎是无人能想到的。

　　空知道这战术，依靠我一人，也是没有办法让张起灵他们脱身的，可方才于班主同她缠斗时，她终究还是露了弱点。

　　一是这两只手再刀枪不入，也终归是两根手臂，攻击范围必定有限。

　　二是这棺木很厚，外头只要是极轻的动静，这棺材里头根本都是听不见的，加之她们也不懂如今的话语，只是将两手转到有刀剑声响的地方，然后再依据手臂撞到的刀具的方向判断人的方位。

　　也就是说，如果这两只手与刀剑缠斗时，有人轻声溜过，那这人只可能是属于背后那姑娘的猎物。

　　换句话说，只要骗过了头一个，再让后一个分身乏术，并不是什么难事。

　　戏班主果然不负我望，轻轻松松地骗过了第一个，待到他落地，缠住前两个胳膊时，他便会唤人跟上，这时后两只手会开始行动。

　　那班主是只老狐狸，我本没料到他会死在这里，甚至还想说服他同我握手言和后一起出去——这戏班主在空中时就应见到了后头地上躺着的人，便应该会想到之后的一切，可不知为何，他此时竟然是死透了。

　　机关算尽，此时却只有我一个人，原先是助力的傀现在也拼命地在扯我的后腿，希望我放过她的亲生妹妹。

　　傀什么都不知道，在她心目中，她才是嬴妻，而不是什么分身——她毕竟是分身当中唯一一个不与嬴妻共享记忆的人，因为嬴妻造她出来的主要目的，只是要她模仿最早见到的那个姑娘来与她玩，而不是旨在塑造另一个自己。在她想来，我是要杀这世上唯一可能掏心掏肺地待她好的人。

　　我无暇分神告知一个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真相——在这连体姐妹心中，嬴妻可是天生将她们克成这人不人妖不妖模样的妖女，在庄子里时就自私地享尽一切珍品，到了最后关头，又忘恩负义地丢下她们独自逃走，害得她们被迫早死陪葬，又在这墓里痛苦尸变。嬴妻在她们心里，早已是超过赵悼子的仇人了。

　　所以哪怕傀再感动于她们此时抚摸我头发的温柔举动，她们心里总是想着要杀我的，且很有可能比我更快动手。

　　我从斗篷的内口袋里取出火折子，右手捡起地上的一柄刀，不停地用刀柄在一块缝隙处用力敲打，嘴里开始嚷：“我这就救你！”

　　如此这般，棺材里头的人便听不出外面的声响了。

　　我将那火折子点燃，将斗篷脱下来丢在那火折子之上，火焰立刻冒了三尺高，我将黑糯米的口袋从袖子里放下来，放在那火上头烧。

　　这黑糯米是驱邪之物，我这一袋虽然还不能做成黑驴蹄子，熏晕她们却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切需得完成得快且静，我难得做这般惊险的事情，手抖得厉害，加之傀又不安分地在我体内冲撞，连带着我的头都开始一跳一跳地疼。

　　火越烧越旺，我的手因抓着那袋黑糯米，已烫出不知几个血泡。

　　血的气味掩盖住了黑糯米的味道，明显已让她们闻见了，我贴在棺材上的耳朵甚至清晰地听见了极轻的一声笑。

　　我右手的刀柄敲得更猛了，移开额头装作去看底下那道缝，左手便直接将黑糯米的袋子塞进那孔中。

　　那带着血味的糯米堵上洞口的一瞬间，里头发出了一声尖叫声。

　　我猛地往地下一躺，右脚将斗篷踢上棺材，往墓壁滚过去，那两只手原本想直接将我的脑袋捏碎，如今只得空握在一起，听到声响后又迅速朝我伸过来，我不断向后滚，拉开与那棺材的距离，直至整个人都撞到墓壁上才敢站起，那火顷刻间就已经包裹住整个棺材，那四根手臂此刻已顾不上要捉我，只在半空中乱舞，试图拍灭火苗，透过小孔能看到的那只眼睛也紧闭着。

　　我顾不得松气，爬起来便向那棺材背后跑。

　　那火只能烧短短两三弹指的功夫而已，而我若是不能在这些时间内跑出一定距离，一旦她们没被熏晕过去，我也是必死无疑。

　　也是可笑，我只想着火烧完了如何，却完全没想到，这两个姑娘对嬴妻与我的仇恨此时已完完全全胜过了自保之心。

　　那黑糯米是可熏晕她们没错，那后两只手臂抓着我腿的力度已大不如前，若是之前，我的腿被她们这么拽，应当早已被扯成两段，此时也只是哒的一声脱臼了膝盖而已。

　　我奋力伸出右脚往那只胳膊上蹬了几下，只蹬得脚踝脱臼，仍旧是蹬不过。

　　我被不断拖着向后，后背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热流，被扯在半空里的小腿已疼得没有知觉，我努力又踹了那胳膊了一次，这次不仅没用，还连着自己的那条腿一起踹了，擦及被烫出的伤口，疼得我整个人都弯了起来。

　　我的脑内一片空白，连如何挣扎也忘了，好不容易调出思绪，竟忽然想起还没同张起灵扮假夫妻就死了，实在太过遗憾。

　　哪怕是再虚假的事情，想到有可能穿着嫁衣站在他旁边，我也始终有些不甘心，下意识地便将手狠狠地扒向地面，我的眼睛瞧着自己在地上不断摩擦生血的两只手，脑子里不停地骂自己蠢，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折腾些什么了。

　　能与张起灵做夫妻，终究是我求也求不来的事情。

　　我终于松开双手，却感到耳畔一道劲风，随后咣当一声，我的腿便落到了地上。我本能缩起身子地往前爬，却被人一把拽住了袖子给拦住了。

　　我惊魂未定地昂头，只见张起灵一手拉着我的袖子，另一手用二指夹住了那条伸向我的胳膊，随后一用力，将那胳膊推了回去。

　　那胳膊本就是靠着念想来抓我，此刻遇到劲敌，也不再坚持，便往后一缩，滑落下去。

　　张起灵把我提起来，迅速地往后退了十步有余，才低头拍身上的火星子。

　　我替他将背后的拍灭了，他撕下尚且干净的里衣下摆，蹲下身去瞧我的腿。

　　“别裹，”我疼得冷汗直下，“现在没有药，到时候粘层皮下来，先把我好的那条腿接上。”

　　他将那截下摆折了折，忽然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我同老齐找到路了。”

　　他的说话声模模糊糊的，我听不太清楚，只好嗯了一声。

　　“路当中的东西也已经弄掉了，不必担心。”

　　“好。”

　　我紧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个好字。

　　“我们还是先回扬州，等你伤好了再回去。”

　　“随——”

　　张起灵两手一用劲，我弯下腰，疼得眼泪直下，也不敢用全是血泡的掌心捂脸。我说了一半的话也说不下去，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

　　张起灵抬头看了看我，我不停地掉眼泪，全身力气只够我勉强站着，外加偶尔眨几次眼。

　　“忍着点。”

　　卧槽大爷你这话是不是说得晚了点，老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现在说还忍个什么玩意儿啊。

　　心里骂了他两句后，我终于得以移开注意力，总算好受了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和眼泪。

　　我整个人昏昏沉沉，偏过头时，作势要靠在旁边的墓壁上，他却伸出左手扶住了我。

　　我一低头，只见他咬着匕首柄，往右手手背上划了两下，又用牙拧开了个玻璃瓶子，嘴里飞快地嚼些什么。

　　“别烟和酒一起吃。”我嘟囔了一句，因为站不住，不得已用仅剩下没有血泡的地方捏住他的手来借力。

　　他当然没有回答我，低下头去吸吮伤口里的血，然后噗的一声往我腿上喷。

　　剧烈的疼痛弄得我眼前一黑，我实在站不住，晃了两下，就整个人栽进了张起灵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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