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请借过

　　震耳欲聋的节奏声，昏暗的空间闪烁着五光十色又暧昧不明的灯彩。方爱华坐在吧台边难得的独自喝酒，拒绝了几个前来搭讪的男男女女之后，酒吧的熟客就知道今天夜晚的女王没兴趣陪他们玩，也识相的留给她个人空间。
　　失神的盯着手上盛满红色液体的酒杯，总是想不通哪里不对劲。蓦然间，她想到了某个自恃甚高的大小姐。从以前讨厌的模样到最近能接受的态度...安净的影响力果真不小。
　　手边的屏幕亮起来，她意兴阑珊的拿过正想看，下一秒让人勒住颈边的领口，力道之大，让手里的酒都晃出杯外。
　　「你又跟安净说什么了。」虞之遥脸色难看。
　　一旁的已有人注意到骚动看了过来，但碍于当事人之一是酒吧老板很照顾的妹妹，而且这妹妹还脾气火爆没人敢惹，所以都只是远远的站着观看没人敢靠近，连最近的酒保也只敢站在原地准备伺机而动。
　　方爱华没想到刚刚才想到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如果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她就不客气了。「虞大小姐，好久不见。」她扬起酒杯。
　　「不要跟我嘻皮笑脸。我知道你很讨厌我，我无所谓。你之后进来虞夏怎么针对、为难我也没关系，但如果你在跟安净胡说些什么...你不是说我是靠我爸吗?那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靠爸爸。」虞之遥说完后，狠狠的放开对方转身要走，手却让人一把握住走不开。她回过头瞪着方爱华。「放手。」
　　「都来了，不喝一杯吗?」无视虞之遥越发炽盛的怒火，脸上始终挂着不在意的笑容，将右手中的酒杯递过去。
　　愤怒的拿过一口喝掉后将杯子大力的放在桌上，力道之大连远处的酒保都能感觉到酒杯底座肯定出现了裂缝...「我喝完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方爱华笑得更开心了。站起来，刻意得靠近她。「难得一次你主动来找我，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虞之遥眼神更冷冽的盯着她。
　　抬起右手滑过了她的脸颊由上至下，最后来到下颚的地方轻捏住摩娑。「先前是说过很讨厌你没错，但现在的你却更讨人喜欢。」语毕，在众人包括虞之遥本人在内都没预料到的被强吻了。直到周围传来的惊呼声才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原先被抓住的右手不知何时被放开，取而代之的却是整个人都被紧抱住无法挣脱。虞之遥错愕的不停挣扎，强吻的人丝毫不在意得只想着要如何掠夺的更深。最后换来重重的一巴掌跟着被推开。
　　「我对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尤其是你这个水性杨花不检点的女人。」虞之遥用袖口嫌恶的擦着自己的嘴后，转身快步离去。
　　方爱华呵的一声笑出来。拿起随身物品毫不在意众人目光的跟上她。

　　虞之遥大力的推开酒吧大门，怒气冲冲的走出去。一旁的保镖打招呼的嘴型都还没出来，人已不见，跟着又见酒吧内最受欢迎的人也出来跟着虞小姐走。两个保镳面面相趣，其中一个赶紧通知老板。
　　虞之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是那水性杨花的女人，立刻加快脚步。她从没有这么感谢过自己因为被安净影响而改穿平底鞋。但身后的人是踩着高跟鞋追她，甚至还快要追上。虞之遥猛地停了下来转过身，而措手不及但已停不下来的方爱华直接撞进她怀里。
　　「你想做什么。」虞之遥开门见山的问她来意。
　　方爱华扶着她的双肩站稳后，索性也不放的抓着，依旧带笑，好似方才让她难堪的那一巴掌不存在过。「我说啦，你现在很讨人喜欢。」
　　原先强迫自己忍住性子询问的虞千金在听见回答后，努力压抑的不耐与愤怒顷刻暴发。「我也说了，我对女人，尤其是你这种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你要人的话去酒吧，凭你的本事勾勾手就来一打了，男的女的，想完刺激的随你挑。就是别来招惹我。」将她的双手自身上推开。
　　「你也说了是勾勾手，送上门的玩腻了。你这样会拒绝的我没碰过。」
　　虞之遥不可置信对方长着一张美貌的外表怎能说出这种恶心的话。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尽管都在酒吧玩，圈子却始终不曾重迭。只是这一下她也清醒了。对方无非就是玩玩，要摆脱的话不如就陪她玩，玩腻了也就走了。她勾起嘴角冷笑。「行啊，既然你这么爱玩的话，我就陪你玩。想玩什么都可以?」

　　方爱华刻意的眨了眨眼，嘴角似有若无的弧度平添几许不羁。「你确定?」
　　兴许是气过头，虞之遥反而冷静了。反客为主的握住她下颚，毫不留情的往前拉近到眼前。「难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玩?」说完，趋前用力的咬住她下唇，舌尖很快尝到铁锈味，又将这味觉混入对方的口腔内，跟着，又很快的放开。虞之遥以手背抹去唇上沾染到的点点鲜红，笑意不进眼底。「好玩吗?」
　　舌尖挑逗似的滑过唇瓣每一寸，抹去血迹。眼里透出方才不曾出现的光彩，笑容更灿烂的靠在她耳边说:「当然还不够。」恶劣的张口咬下圆润的耳垂，又在要被推开前放掉，时间抓的分毫不差。「下次我会让你“从里到外“都玩的开心。」刻意加重四个字的重音。
　　虞之遥紧抿嘴角，忍住要再打她一巴掌的冲动，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安净回到家时，衣邵瑄并不在。她走进书房将计算机包放进门旁的柜子里，从自己桌上的收纳夹中抽出一本厚重的黑色A4文件夹后坐下。
　　她盯着封面久久不动，握着文件夹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闭上眼深吸口气，才总算下定决心的翻开。那是她自从进设计系后所累积下来的每一件参展的作品。校内、校外；国内、国外；从最初连优选都选不上，到后来的首奖...有谁真的了解她到底有多努力?
　　不是每个人都像Avis那样得天独厚，又或是像虞之遥从小耳濡目染浸淫在设计的环境。从不会画画、没有一点排版概念，到跟印刷厂争执设计稿上颜色的票号与裁边。在校期间，除了上课、做作业外，她总是跑去印刷厂烦着师父亲自跟稿对稿，若是有活动，她也总是挑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学习。她不是天才、也没有环境，但她很努力也不算笨，所以获得首奖时，她只觉得那是努力这么久应得的结果。只是她忘了，有能努力的事情，也有再怎么努力也不知道的领域。
　　当年老师就曾告诫过她，一开始就爬的高不是件好事。可是她认为自己这么努力，又会有什么问题不能迎刃而解呢?但到头来，她所有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还让自己身败名裂，在广告界几乎无法立足。就算得再多奖有什么用?就算再努力有什么用?她最后连广告工作都无法做下去，只能在家接平面设计的Case...
　　她的同学，如虞之遥，现在都已经爬上她当年的位置。而她...
　　安净放下文件夹，双手摀着脸。她不是没想过回到广告业，可是她跨不出那一步。

　　衣邵瑄回来时，客厅的灯已被打开，安净的拖鞋在书房门前。她换上拖鞋后走到书房轻轻的开门，想见的人果然在里头。只是却是她未曾看过的状态。「小安?」
　　安净一顿，不敢将手放下。只能嗯一声算回应。
　　「安净，看我。」没等到她照做，衣邵瑄踏进书房，皱眉走到她身后轻拉开她的手，露出双眼、鼻尖泛红的脸。右手靠上她的颊边，姆指腹轻柔的滑过下眼睑，不出她所料的一片湿润。双眸一扫，看见她腿上的文件夹，心里已有定见。但她却不急不徐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腰微弯，轻柔细心的替她擦干眼泪。
　　本想躲开，可是衣邵瑄不容拒绝的眼神令安净只能梗着脖子，紧张僵硬的任她触碰。直到她满意的收起手帕。
　　「小安，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半倚靠着桌子，衣邵瑄拿起那本文件夹在安净注视的眼神下一页一页的翻阅。「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什么。」
　　「你不觉得我不再进广告界很可惜?」比起询问，反而更像自言自语。
　　「可不可惜，你不是早有答案了。
　　「不觉得我没有用?」安净直直的望着她的双眼。
　　衣邵瑄轻叹口气，伸手将安净揽进怀里。「跌倒了，能够再站起来就好。不用非得要往同一条路走。也不要勉强自己一定要加油。你已经够努力的站起来，做的很好了。」揉揉她的头。想起早先莫晶耘跟她说过，在安净心理状况好点后，曾试着要在小广告公司工作，藉此回到广告业。却每每都在第一天下班后，回家痛哭然后辞职。当时的安净只要碰到设计相关的一切，情绪就无法稳定。而她又会为了自己的不稳定陷入焦虑自责。反复循环下，安净差点再次崩溃。直到最后她的父母劝说不要做了，没有人会怪她不成熟，安净才不再强迫自己非得要继续走设计业，转而应征文书工作。从此把心力都寄托在旅行上。情况慢慢好转之后，才在家人朋友刻意的请托下又开始从事私人的平面设计。一步一步的到如今。
　　尽管在鼓励虞之遥的时候总是把过往说的云淡风轻，但在知道过去的人眼中，安净曾经有多痛苦，就让他们越体谅安净现在的“不上进“。「我是Avis，我也是你的衣邵瑄。惟独不是你的上司、老板。我们可以分享工作的事情、生活的一切，但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非要做什么的期待。我只希望你开心。」

　　安净埋在衣邵瑄的怀中，紧抓着她的浅蓝衬衫。明明想藉此止住泪水，眼泪却还是忍不住的夺眶而出染深了衬衫。「我一直觉得只要努力，什么事情都能办的到。就像我努力才能进设计系，我努力然后得到了首奖的肯定，我也觉得因为我努力所以拿到广告公司的聘任书是应得的。可是我后来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光靠努力就能解决...」她抽咽着说不出话，衣邵瑄轻柔着抚过她背脊安抚。深吸口气后，才能继续说下去。「我被以不适任的原因解聘后，有好一阵子都不敢见人，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能相信谁、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丢了父母的脸。我父母相当担心我，甚至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但一点起色也没有。后来，晶耘看不下去的跟公司请长假带我出国走走，离开这地方一阵子后，我才慢慢的学会接受。」从温暖的怀抱里抬起头，努力微笑的看着她。「我告诉自己，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虽然其实我已经很害怕再进广告业，我还是去应征了小规模的广告公司。履历上没提在Bernard工作过，得过奖的经历还是让我都顺利的进去。可是每当我一走进公司，我就觉得所有人都在看我、目光中都指责我偷了别人的稿去竞稿...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错觉，但脑海中不断出现这样的暗示让我不敢面对同事，最后，没有一家广告公司能做下去。我因此很痛苦，觉得自己很没用，责备自己为什么不能重新再站起来。结果，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健康状况又再次加重...爸妈跟晶耘原本都不想干涉我，但见我一天比一天的沉闷，最后轮流告诉我不要给自己压力，不用非得要进广告业。我才不再继续应征...」安净低下头，黯淡的笑着。「很没有用吧。受过一次挫折，就爬不起来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敢遇见大学的同学，我怕他们问我怎么不进广告公司了呢?好可惜...但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我还是进了广告公司，只不过是从事行政工作。」
　　衣邵瑄抹去她的泪水，然后将她拉起坐进自己怀里靠在她肩上。「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安净默然的点头。「如果我们一开始是以设计部的上司下属见面，也许我只会觉得你是个努力又有天份的下属。可是就是因为经历过这么多事以来，你不得不冷淡与他人保持距离，同时，却依旧柔软体贴的心，我才注意到你。没有因为挫折而改变了自己，只是学会了保护而已，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过去，只不过是成就现在的一块块积木。堆栈起来变成如今的你。现在的你的作品，比起过去多了埋藏锋芒的圆融。就算不进广告公司，你也依你的方式做想做的事情。筹划摄影展，传达你的理念，不也是达到你的梦想了吗。你一直都努力朝着目标迈进。」唇瓣磨蹭的她的颈项，暧昧又贴近的安抚。
　　沉默一阵，安净伸手推开后方那恼人的骚扰。「你老实跟我说，莫晶耘到底出卖了我多少事情。」
　　衣邵瑄低笑。「我们只是偶尔聊聊近况。」虽然一聊就聊很久。「你有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不说只表现出乐观不放弃的态度，我即使看得出你隐藏于下的不愉快，也无法知晓是怎样的过去造成你的阴影。如果不是最近虞之遥一直表现出希望你回到设计部门的意图，你大概还会将这些不愉快与压力藏在心底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学着接受，才有办法正面的继续走下去。」
　　尽管讲的很动听，但安净还是敏感的抓住了重点。「所以你早就看得出来我因为之遥的希望不愉快，但你还是暗示她有可能让我继续接制管，好让我因为一连串的压力爆发?」
　　「唉，小安总是这么聪明，这么会划重点，难怪在校成绩这么好了。上次回学校见教授，聊到你，教授还要我好好提携你这学妹。」衣邵瑄夸奖后，又三言两语的转个话题。
　　无奈于对方的无赖，安净没好气的扁了扁嘴。「是喔，那还真是感谢你得好、好、提、携。」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不过...」语调一转。「谢谢你，Avis。虽然你这么奸诈狡狯，但我确实好点了。」把玩着她的手指，最后让人反手握住。顿了顿。「我呢，打算过一阵子把虞夏的工作辞了，成立个人工作室，专心接平面设计的Case。」
　　衣邵瑄毫不意外安净有这样的想法与决定。她手上不安份的探进安净的衣衫下触碰着细致又早已熟悉的肌理，试图勾起彼此对某些场景的回忆。「那我也一起把工作辞了，跟你合组个工作室。踏平广告界。」传来安净的呼声。笑着吻了她的脸颊。「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来好好的、深度的、从里到外都不放过的了解彼此，再来确定要怎么合作、拆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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