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正解

　　摔门而出的巨响还在耳膜中震荡，秦湍已经快步冲出了安全屋所在的地下区域，顺着狭窄的楼梯回到了地面厂房。凌晨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工业区的铁锈和尘埃味涌入肺腑，却无法浇熄他胸中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欺骗。
　　隐瞒。
　　自以为是的保护。

　　贺流的脸、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震惊后的沉默……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翻滚，像钝刀反复切割。秦湍从未感到如此愤怒，也从未感到如此……孤立。仿佛他之前所认知的世界、所建立的关系，都在“种子”这两个字面前轰然崩塌，露出底下冰冷狰狞的真相。

　　他哥哥秦羽的死，他自身那些难以解释的“异常”，那些如影随形的危险……原来都有一个共同的、可怖的名字。

　　而他最信任的人，选择了将他蒙在鼓里。

　　“混蛋……”秦湍低低地咒骂一声，脚步更快，几乎是跑了起来，想要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安全屋、以及里面那个人彻底甩开。他需要冷静，需要离开这里，需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然而，就在他冲出厂区侧门，踏入外面更加黑暗荒僻的辅路时，那股熟悉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再度毫无征兆地从脊背窜起！

　　比在自家楼下时更强烈，更尖锐！

　　几乎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侧前方废弃岗亭的阴影里，一道黑影像地弹射而出！不是之前那两人，是新的！速度更快，动作更诡谲，手中一点寒芒直刺他颈侧动脉！

　　对方竟然在这里还有埋伏！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贺流可能的转移路线，并布置了更多的人手！

　　极度的愤怒尚未平息，致命的危机已迫在眉睫。秦湍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在本能驱使下做出了一个极限的侧闪。锋利的刀尖擦着他的皮肤掠过，带起一阵刺痛和冰凉的触感。

　　但对方的攻击连绵不绝，如同暴风骤雨。另一道身影从右侧的矮墙后翻出，封堵他的退路，手中挥舞着一段闪着幽光的特制短棍，带着破风声砸向他的太阳穴！

　　前后夹击，角度刁钻，配合默契，完全是必杀之局！这两人展现出的实力和狠辣，远超之前在小区遭遇的袭击者！

　　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秦湍的脑海中，那因极度愤怒而早已沸腾奔涌的某种“东西”，仿佛终于冲破了最后一层无形的屏障！

　　“嗡——！！”

　　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意识深处的、低沉而宏大的嗡鸣陡然炸响！

　　刹那间，秦湍的整个世界变了。

　　所有的声音——风声、脚步声、武器破空声——似乎骤然远去，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密如蚊蚋、却冰冷清晰到极致的电子合成音，以一种他无法理解却瞬间明了的方式，直接在他的神经中枢“响起”：

　　【威胁分析启动……】
　　【目标A：距离1.2米，速度9.8米/秒，武器：高碳钢淬毒匕首，攻击轨迹预判：左颈动脉……】
　　【目标B：距离2.1米，速度7.3米/秒，武器：电磁脉冲短棍（非致命模式），攻击轨迹预判：右侧颞骨……】
　　【生理状态扫描：肾上腺素水平激增，心跳187次/分，肌肉疲劳度23%……】
　　【环境扫描：可用掩体：左侧废弃油桶（距离0.8米），右前方排水沟（距离1.5米，可作翻滚缓冲）……】
　　【最优规避方案计算中……方案生成：左旋17度，俯身34%，膝撞目标A下腹，借力侧翻滚入排水沟……成功率：87.3%……】

　　不只是声音。

　　他的视野，尤其是左眼的视野，被彻底颠覆！

　　无数冰蓝色的、半透明的、如同瀑布般流淌的阿拉伯数字、矢量符号、坐标轴、弧线、百分比……如同拥有生命般，在他眼前的空气中疯狂浮现、排列、组合、闪烁！它们层层叠叠，却奇异地互不干扰，每一个数据都对应着现实世界中的某个参数——距离、速度、角度、威胁等级、生理指标……

　　而在所有数据流的中央，在他的左眼瞳孔正前方，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图形迅速凝聚、定型——那是一个标准的、十字准星与刻度环结合的瞄准镜图案！它并非覆盖整个视野，而是像一层极其纤薄的隐形眼镜，精准地贴合在他的瞳仁之上，微微散发着淡蓝色的冷光。

　　透过这个诡异的“瞄准镜”，他看到的世界被高度抽象化和数据化了。两个袭击者变成了两个由红色轮廓线勾勒出的、不断跳动着危险数值的人形光标。他们的动作被分解成一帧帧慢放般的轨迹预测线，武器上标注着详细的参数，甚至他们肌肉发力的强度和下一步可能的变招，都以概率百分比的形式在旁边闪烁。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秦湍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感到震惊或恐惧，身体已经近乎条件反射地、分毫不差地执行了“眼前”那个刚刚生成的“最优规避方案”！

　　他左脚猛地蹬地，身体以左脚为轴，向左精确地旋转了17度，同时上半身快速俯低，恰好让那把淬毒匕首以毫厘之差掠过他抬起的右臂衣袖，而砸向太阳穴的短棍，则因为他身体角度的变化和突然的俯身，擦着他的后脑勺挥空！

　　就在两名袭击者因攻击落空而出现极其短暂（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力道用老、身形微滞的瞬间，秦湍俯低的身体如同压紧的弹簧般骤然释放，右膝以精准狠辣的角度，猛地向上顶在了持匕袭击者（目标A）的胸腹隔膜处！

　　“呃啊！”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由自主地弯折。

　　秦湍没有丝毫停顿，借着膝撞的反作用力，身体就势向右侧倒地，一个标准的战术翻滚，迅捷无比地滚入了旁边那条不算深的排水沟中，暂时脱离了两人最直接的攻击范围。

　　整个规避反击过程行云流水，精准得如同经过超级计算机的演练，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脱离险境、且处于巨大情绪波动中的人能做出来的。

　　两名袭击者显然也愣住了。他们收到的情报里，目标003（秦湍）虽然身手不错，但绝没有如此诡异莫测、仿佛能预知未来的战斗方式！刚才那一连串动作，简直像是……像是他们内部某些经过特殊强化的“清道夫”才能做出的反应！

　　秦湍半蹲在排水沟里，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污水浸湿了他的裤腿，但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冰冷。

　　他缓缓抬起头，左眼中，那个瞄准镜光圈微微调整着焦距，牢牢锁定了沟外的两个红色人形光标。视野边缘，新的数据流正在生成，分析着对方的站位漏洞、武器弱点、以及周围可供利用的环境因素。

　　他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摸向自己的左眼。指尖能感受到眼皮正常的温度，但透过指缝，他依然能看到那冰冷的数据流和瞄准镜光圈。

　　这不是幻觉。

　　这就是……“种子”？

　　这就是……那些人所言的“礼物”和“潜能”？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杂着刚才的愤怒、以及面对未知的悚然，席卷了他。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掌控感，也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沟外，两名袭击者已经从短暂的惊讶中恢复，对视一眼，眼神变得更加狠厉和……兴奋。他们慢慢逼近排水沟，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

　　秦湍放下手，透过那冰冷的蓝色瞄准镜，看着逐渐靠近的敌人。所有的情绪——愤怒、悲伤、被欺骗的痛苦——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那不断流淌的数据流过滤、冷却，沉淀为一种极致的、近乎非人的冷静。

　　他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会把他变成什么样。

　　但现在，它似乎能帮他活下去。

　　能帮他，找到答案。

　　他缓缓调整了一下呼吸，身体微微压低，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左眼中的光圈，牢牢锁定在了第一个目标的——
　　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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