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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凝的误解与无声的呼救
单向玻璃像一块巨大的冰镜,将审讯室与观察室割裂成两个世界。
玻璃内侧,晏归鸿穿着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颈间一条细细的银链——那是江临渊去年在他生日时送的,链坠是片小巧的冷杉木叶子,此刻正随着他轻微的呼吸起伏。他静坐在金属椅上,双手平放在桌面,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若忽略掉手腕上那圈因挣扎而泛红的束缚带痕迹,倒像在咖啡馆里等待友人的闲适模样。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玻璃上,仿佛能穿透那层冰冷的阻碍,直直看到对面的人。白玫瑰的信息素在他周身萦绕,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种执拗的韧性,像寒冬里拼命从冰缝中探出头的嫩芽。
玻璃外侧,江临渊站在阴影里,指尖抵着冰冷的玻璃,指腹下的霜花正一点点蔓延。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冷硬的线条像刀刻出来的,周身的冷杉木信息素已经浓得化不开,在观察室的地板上凝结出一层薄冰,连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江队,这是刚整理好的‘证据’。”小陈的声音带着颤音,他捧着个文件夹,手指冻得发红,显然是一路顶着江临渊的信息素过来的。文件夹上还沾着细碎的冰碴,打开时发出“咔哒”的脆响。
最上面是张打印清晰的文字稿,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晏归鸿举报录音文字记录”,下面是逐字逐句的 transcript,连语气停顿都标记得清清楚楚——“举报夜枭,坐标三号矿洞废弃区……”末尾的时间戳赫然写着:周三 09:17。
小陈的手还在抖,他把另一张打印纸推到江临渊面前,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这是……墓园的监控截图。”
截图上,晏归鸿正站在林野的墓碑前,手里捧着束白玫瑰,弯腰将花轻轻放在碑前。照片的角落显示着拍摄时间:周三 09:16。
两张纸并排放着,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边是“09:17”的举报记录,一边是“09:16”在墓碑前献花的画面。前后不过一分钟,却像是把一个人的灵魂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在队友墓前虔诚祭拜的生者,一半是转身就出卖同伴的“叛徒”。
江临渊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咔咔”作响,青筋像蚯蚓般在皮肤下暴起。他盯着那张监控截图,晏归鸿弯腰献花的侧脸在像素颗粒里显得模糊,却能看清他指尖轻颤的弧度,那是他每次想起林野时都会有的细微动作。可就是这个在墓前连声音都不敢放大的人,会在一分钟后,用那样冷静的语气举报另一位线人?
冷杉木的信息素骤然狂暴起来,观察室的温度“唰”地降了好几度,墙壁上瞬间爬满了冰纹,连小陈手里的文件夹都结了层白霜。“荒谬!”他的声音像冰锥砸在地上,“他以为这样就能掩人耳目?一边装模作样祭拜,一边暗通黑市……”
他的话没说完,目光不经意扫过玻璃内侧,却猛地顿住。
审讯室里,晏归鸿放在桌下的手不知何时开始活动。他的指尖轻轻敲着金属椅的椅腿,动作极轻,却带着某种规律——
笃、笃、笃(三短),笃——、笃——(两长),然后又重复:笃、笃、笃,笃——、笃——。
三短两长。
这个节奏像根针,猝不及防刺进江临渊的记忆深处。那是五年前在黑风岭,晏归鸿被三个黑市打手围堵在废弃矿道里,就是用这个节奏敲着矿车铁轨,给江临渊发去了求救信号。当时信号断断续续,他循着声音找到人时,晏归鸿的额头正流着血,却还在固执地敲着,指尖都磨破了皮。
“江队?”小陈见他盯着玻璃出神,忍不住小声提醒。
江临渊的视线死死锁在晏归鸿的手上。那敲击的动作还在继续,稳定、执着,像在黑暗里反复点亮的星火。是巧合吗?还是……
“开始审讯。”他猛地收回目光,声音冷得像淬了毒,冷杉木的信息素几乎要凝成实质,“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解释这前后一分钟的‘巧合’。”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审讯官抱着文件袋战战兢兢地走进来。他刚从温暖的办公室过来,一进门就打了个寒颤,眼镜片上瞬间蒙上白雾,手忙脚乱地摘下来擦。“江、江队,都准备好了……”
他话音未落,手里的水杯晃了一下,几滴水珠溅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渗进瓷砖缝,就“咔嚓”一声冻成了细小的冰晶,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审讯官的脸“唰”地白了,握着水杯的手更紧了,指关节都泛了青。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冰冷的空气涌了进去,与里面白玫瑰的信息素撞在一起,激起一片细密的水雾。晏归鸿抬起头,目光穿过审讯官的肩膀,精准地落在单向玻璃上,江临渊知道,他在看自己。
“晏归鸿。”审讯官定了定神,翻开文件袋里的记录,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周三上午九点十七分,你是否通过加密频道向黑市发送了举报信息?”
晏归鸿没有立刻回答,他桌下的敲击声却突然加快了——三短两长的节奏变得急促,笃笃笃的声音更响了,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哀求。他的指尖因为用力,已经泛了白,椅腿上甚至留下了几个浅浅的凹痕。
“我没有。”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白玫瑰的信息素在他周身轻轻晃动,像在呼应着什么,“那段录音是伪造的。”
“伪造?”审讯官推了推眼镜,拿起那份文字稿,“声纹比对显示,相似度高达99.8%,你怎么解释?”
晏归鸿的目光再次投向单向玻璃,敲击的动作不停,甚至带着点固执的执着。“声纹可以模仿,语气可以伪造,但……”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有些东西是仿不出来的。”
玻璃外侧的江临渊死死盯着他的手,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那三短两长的节奏还在继续,像小时候两人在停电的宿舍里,用敲击床板代替说话的暗号;像执行任务时,隔着厚重的墙壁确认彼此安全的信号。
是他太愤怒了吗?愤怒到连这个刻在骨子里的信号都认不出来了?
冷杉木的信息素突然一阵紊乱,观察室墙壁上的冰纹出现了一丝裂痕。江临渊的指尖抵着玻璃,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如果录音是假的,时间戳是改的,那这一切……
“继续问。”他对着麦克风冷冷地说,声音却不如刚才那般坚定了。
审讯官清了清嗓子,拿出墓园的监控截图:“那这个呢?周三上午九点十六分,你在林野墓前献花,一分钟后就发出举报,这怎么解释?”
晏归鸿的敲击声停了。他看着审讯官手里的截图,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望向单向玻璃,这一次,江临渊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红——不是愤怒,不是恐惧,是委屈,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误解的痛苦。
“江临渊,”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穿透了玻璃,直直撞进江临渊的耳朵里,“你看着我。”
江临渊的呼吸猛地一滞。
“你看着我的眼睛,”晏归鸿的声音很稳,却带着种让人心颤的力量,“告诉我,你信录音,还是信我?”
观察室里的冰纹“咔嚓”一声,裂开了道更长的缝。江临渊的拳头还在攥着,指节泛白,可心里那层坚冰,却在对方那句“你信我吗”里,悄悄融化了一角。
桌下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还是三短两长,却比刚才慢了些,带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
笃、笃、笃。
笃——、笃——。
江临渊闭上眼,再睁开时,冷杉木的信息素依旧冰冷,可那冰层之下,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涌动,像早春解冻的溪流,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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