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源头的旅程

　　宋书泱在自由贸易区边缘的休息处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刚结束与那落魄男子的谈话，正需要一点空间消化那些沉重且危险的信息。她目光放空地看着远处不断闪烁的传送门。
　　肩头的徘徊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嘎”声。
　　随后，一个身影在她旁边的晶体旁停下，带着一丝熟悉的、干净的气息。
　　“书泱。”
　　顾望墟见她没有反应，又上前半步，目光扫过她肩头安静的乌鸦，最终落在她被帽兜阴影笼罩的侧脸上。他的语气更加确定，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甸甸的歉意：
　　“你还适应这边吗？”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真诚的懊悔，“我很抱歉……把你也带入了这个世界。”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回忆最初那份调查任务。
　　“我会尽力保护好你，”他抬起眼，眼神清澈而坚定，像是在立下一个郑重的誓言，“一定会帮你找到回去的办法的。”
　　宋书泱完全愣住了。
　　她预想了各种对于她态度转变的寒暄或追问，唯独没料到是道歉。
　　他以为这一切是因他而起？
　　帽檐下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那句“与你无关”在舌尖转了一圈，却没能说出口，这么说绝对会让他因为误解伤心的。
　　她沉默了几秒，这沉默在喧嚣的市场上空出一小片寂静。肩头的徘徊歪了歪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顾望墟，又看看她。
　　最终，她只是微微偏开视线，声音透过布料，比刚才更闷了些，却也少了几分刻意维持的冰冷：
　　“你……不用道歉。”
　　“好。”他没有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转而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物件。是一枚雕刻成山茶花样式的晶石发夹，造型简洁，在枢纽混沌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微光。
　　“这个，”他的语气恢复了温和，递了过来，“摊位看到的，我觉得很适合你。”
　　冰凉的晶石触感与他的指尖温度一同从相接的手上传来，一触即分。
　　“谢谢。”
　　“不客气。那我不打扰你了，归墟同学。”他精准地叫出了她的代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注意好自己的安全，”他转身前，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声音清晰而自然，“记得把我的好友申请通过一下。”
　　说完，他不再停留，背影挺拔地汇入人流。
　　宋书泱站在原地，握着掌心那枚带着他指尖余温的山茶花发夹。帽檐下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轻轻吸了口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这不就是……得寸进尺嘛。”然后将那枚发夹，紧紧攥在了手心。
　　第二天，宋书泱决定根据昨天获取的地图信息和一些零碎听闻，来到了位于一层东侧角落的一个区域——这里被许多玩家戏称为“新手坟场”的起点，也是信息最混杂的酒吧。
　　酒廊内部别有洞天。光线被刻意调暗，营造出私密的氛围，墙壁是某种吸音的深色材质，减少了噪音的互相干扰。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与淡淡的雪茄气味，而非劣质酒精的刺鼻。桌椅是厚重的实木与皮革，虽然边缘也难免留下使用痕迹，却更添几分岁月感。玩家们大多分散在卡座或半封闭的隔间里，交谈声压得很低，显得克制而谨慎。
　　宋书泱依旧穿着带帽兜的斗篷，徘徊安静地蹲在她肩头。她在吧台最边缘的高脚凳坐下，对穿着整洁马甲、正在擦拭玻璃杯的酒保平静地道：
　　“一杯水，谢谢。”
　　酒保动作未停，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点了点头。很快，一杯清澈的、甚至还放着一片柠檬的冰水被无声地推到她面前，杯底与木质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声。
　　宋书泱将一枚面额最小的积分硬币推到台面内侧。酒保手腕一翻，硬币消失，整个过程流畅而默契，没有多余的言语。
　　她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只是借着帽檐的阴影和举杯的动作，冷静地观察着酒廊内的众人，耳朵捕捉着那些压抑在背景音乐下的低语。
　　“……我那副本简直是地狱！全是丧尸！我躲在下水道里三天没敢出来！”
　　“你这算什么？我匹配到一个灵异本！那女鬼追了我整整一晚上！”
　　“……‘黑旗’这次损失惨重，他们在《锈蚀工厂》触发的那个规则陷阱太隐蔽了……”
　　“大佬带带我吧！我下次副本再一个人肯定活不下来！”
　　“‘白银之锋’似乎在招募有特殊辅助能力的玩家，待遇开得很高。”
　　“有什么用？给的积分再多，回不来都是白搭。”
　　“求购一件稳定点的感知类饰品，下次副本再不想当睁眼瞎了……”
　　这些信息大多琐碎繁杂、甚至充满情绪化或互相矛盾。但宋书泱耐心地过滤着。她从这些杂乱的声音中，拼凑出一些模糊的规律：
　　副本类型确实五花八门，但主流基本是对抗、解密、生存。
　　像《深海悲歌》虽然是童话类规则副本，但大体上还是归属解密。
　　玩家阶层有着明显分化。有能顾收获很多橄榄枝的顶尖强者，有组成固定团队的资深者，但更多的是在底层挣扎的新人和失败者。
　　旁边不远处一个半开放式卡座里，几位衣着相对体面、像是有些资历的玩家的谈话，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桌人似乎正在讨论提升生存几率的各种途径。
　　“要我说，硬实力才是根本。”一个戴着单边眼镜的男人晃着手中的酒杯，开启了话题，“听说‘战斧’公会那个叫山狼的，上次副本走了大运，拿到了一把从副本里带出来的特殊武器。地位水涨船高。这就是实打实的提升。”
　　他对面的卷发女人闻言，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运气好拿到一把武器固然不错，但太依赖外物了。长远来看，还是得看自身潜力和团队资源。”
　　一个扎着马尾、眼神灵动的少女在一旁补充：“比如对副本的适应性——要我说，提前感知副本类型根本不是玄学！”
　　她这话音刚落，坐在她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稍轻、戴着无框眼镜的青年便温和地接话，声音清晰而理性：“晚晚说得有一定道理。我们经历过三个副本，确实隐约有感觉。比如灵异类副本前可能会感到莫名的阴冷，战斗类副本前则可能有些心悸。这或许可以称之为某种‘领域共鸣’。”
　　被称作晚晚的少女立刻用力点头，补充道：“对啊！虽然很模糊，但如果我们能学会捕捉并解读这种‘预警’，不就能提前做点针对性准备了吗？这比单纯赌运气拿到一件好武器，是不是更靠谱？“
　　单边眼镜男嗤笑一声：“说得轻巧。那种玄乎的感觉，怎么捕捉？怎么验证？我看还不如多攒点积分，去商会碰碰运气实在。听说他们半个月后的内部交流会，就有一张【定向副本邀请函】，可以指定进入一个已开放过的副本。那才是真正能掌控局面的方式！”
　　“定向邀请函？”无框眼镜青年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但语气依旧冷静，“获得那东西的副本肯定不简单吧？”
　　“当然，”卷发女人接过话头，显然消息更灵通，“据说是上次那个大逃杀副本出来的。我记得当时进去了百来号人，最后大部分都在榜单上消失了。不过，如果真的能定向进入一个已知类型的副本，确实能极大提高生存和收益概率。”
　　这时，无框眼镜青年轻轻咳嗽了一声，苍白的手指摩挲着杯沿，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么，你有办法混进去吗？”
　　这个问题让桌上一静。
　　卷发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我？我可没那个本事。那里的门路要是那么好搭上，就不会那么多人都不知道了。不过……”她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我听说这次他们放宽了一点条件。除了老会员引荐，他们还设置了一个‘彩头’——谁能从最近即将开启的《时之回廊》副本里，带出最有价值的特定类型物品，谁就能获得一个额外的参会资格。”
　　无框眼镜青年闻言，轻轻推了下眼镜，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时之回廊》……我记得，这是枢纽里少数几个在开始前会公开部分基础资料的副本之一。资料显示，那是一个时间混乱、充满悖论与循环的地方。他们竟然将试炼设在那里……想从里面出来，恐怕都绝不简单，更别说还要带回特定的高价值物品了。”
　　“也就是说，”晚晚眨了眨眼，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更显兴奋，“只要我们不仅能从《时之回廊》里活着出来，还找到了最好的宝物，就能敲开他们的大门？”
　　“理论上是这样。”卷发女人笑了笑，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但盯着这个资格的人，恐怕都是对自己极有信心的家伙。”
　　卷发女人看着苏氏兄妹若有所思的表情，笑了笑，干脆地摆了摆手：“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清楚自己的实力。如果你们想去试试那个副本，我们恐怕不能一起。祝你们好运。”
　　较为年轻的一对男女对视一眼，也识趣地不再多问，低声交谈着迅速离开了卡座，身影很快消失在酒吧昏暗的入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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