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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晚饭时分,餐厅里飘着家常菜的香气。柳父也下班回来了,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气氛起初温馨而安静,父母默契地没有过多追问拍摄的细节,只是不断给她夹菜,眼神里满是心疼。
然而,几口汤下肚,短暂的寒暄过后,柳母放下筷子,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们心头已久、或许也是外界最关注的问题:
“繁繁,”柳母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她,“你跟妈妈说实话……那个周总,周平安……你们俩,到底是不是真的?”
柳父虽然没说话,但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也关切地投向她,显然同样关心这个问题。
柳亦繁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到父母眼中那种混合着担忧、好奇、以及一丝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盼的眼神。期盼她真的找到了一份可靠的感情,一个能照顾她的人。
这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纠结和……窒息感。
说是真的?
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的开始,源于一个冰冷而疯狂的项目合作。周平安投入巨资,是为了打造他心中的艺术极致,是为了定格他青春记忆里的一个符号。
而她投入全部身心,是为了攀登演员生涯的巅峰,完成一次极致的艺术表达。
他们之间那些被外界解读为“恋情”的互动,有多少是出于项目需要,有多少是发自真心?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那个拥抱里的矛盾和仓促,她至今记忆犹新。
说是假的?
可那座为她而建的城是真实存在的。
那架随时待命、送她回家的湾流飞机是真实存在的。
他在杀青宴上小心翼翼的靠近、月光下笨拙的挽留、以及用“避免舆论风波”这种务实理由将她留在舒适圈里的做法……
这些细节里包裹着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在意和守护,难道都是假的吗?
说不是真的,好像全世界都没有人会相信。连她最亲近的经纪人、导演、乃至整个剧组,都早已将他们视为一对。
那座城,那架飞机,就像一道无形的金丝绳索,华丽却牢固,将她和他紧紧地捆绑在同一个叙事里,难以挣脱。
这种真真假假、虚实交织的混乱感,让她感到无比的疲惫和茫然。
她张了张嘴,发现所有的解释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极其无奈的、带着点自嘲的叹息。
她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
“爸,妈……”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一句‘是’或‘不是’能说清楚的。”
她抬起眼,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挣扎:“外面传的那些……有真的,也有假的。我们……确实走得很近,他对我……也很好,很照顾。”她避开了“感情”这个具体的词。
“但是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关系,”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也……说不清楚。至少现在,一切都还没完全定下来。你们……就别问那么多了,好吗?”
她给出了一个极其模糊、近乎逃避的回答。但这已经是她此刻,在自身情绪极度低谷、且无法厘清复杂现状的情况下,所能给出的最真实、也最无奈的反应了。
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从女儿疲惫而迷茫的神情中,看到的不是甜蜜和肯定,而是一种深陷其中的困惑和巨大的压力。
他们瞬间脑补出了另一种可能:或许是那位地位极高的周总还在追求阶段,女儿尚未完全接受,又或是身处顶级豪门的感情本身就充满外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复杂性,让女儿不堪重负。
心疼瞬间压过了好奇。
柳母立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充满了安抚:“好了好了,不问了啊。是爸妈太心急了。不管怎么样,你自己觉得舒服、开心最重要。别太有压力。”
柳父也清了清嗓子,语气沉稳地补充道:“嗯,感情的事,你自己把握分寸。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他们体贴地不再追问,迅速将话题转向了轻松的家长里短和京城最近的趣闻。
柳亦繁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涌上一股更深的涩意。
她用模糊的回答暂时安抚了父母,却也用这种方式,再次确认了自己正身处一个无法用简单是非对错来定义的、庞大而混沌的漩涡中心。
她低头喝了一口汤,温暖的汤汁却仿佛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冰冷的迷雾。那架湾流飞机,此刻仿佛正悬停在窗外夜空某处,成为一个她既无法真正拥有、也无法轻易摆脱的、华丽的象征。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亦繁的父母遵从了她的意愿,没有主动告知任何亲友她回京休养的消息,希望能为她守住一方清净。
然而,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尤其是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圈层,消息总有着自己隐秘的流通渠道。没过几天,一些关系亲近或消息灵通的亲友,便陆续“偶然”上门拜访了。
来访者大多带着关切的笑容和精心挑选的伴手礼,寒暄的开场白总是围绕着“听说繁繁拍戏辛苦了,回来好好休息”、“真是了不起的大制作”之类的客套话。
但话题的走向,却总是不约而同地、小心翼翼地滑向那个众人最感兴趣的核心——
一位与柳母相熟的老友,端着茶杯,状似不经意地笑问:“繁繁这次可真是了不得,听说那位周总……为了这片子,真是倾注了心血啊。你们合作得这么默契,真是难得。”
一位远房婶婶,拉着柳亦繁的手,语气热络又带着探究:“我们家闺女可崇拜你了,天天刷新闻,就说你和那位周老板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呀?”
甚至一位与柳父有往来的世交叔伯,谈话间也会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感慨:“老柳啊,还是你有福气。女儿这么出色,未来姑爷更是青年才俊,安平电池可是不得了,听说马上要上市了?以后可要多提携提携我们这些老家伙。”
这些试探,包裹在或真诚或客套的关心之下,显得不那么直白刺耳,却又目的明确,让人难以轻易回避或发作。
面对这些探询,柳亦繁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无法像对待狗仔队那样冷脸相对或直接拒绝,毕竟多数是带着善意的亲朋。但若要她坦然承认一段连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关系”,又违背她的本性。
她只能一次次地端起茶杯,用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微凉的指尖,脸上维持着得体却略显疏离的浅笑,给出极其模糊、近乎外交辞令般的回应:
“平安……确实是非常重视艺术品质的投资人,很尊重创作。”——将焦点引向工作关系。
“项目能顺利完成,是靠整个团队的努力。”——淡化个人色彩。
“外面媒体传的很多消息,都喜欢夸大其词,当不得真的。”——不直接否认,但暗示不可尽信。
“目前还是想先休息一段时间,没想那么远的事。”——用“休息”和“未来”作为挡箭牌。
面对这些探询,柳亦繁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之所以选择这种含糊其辞,是因为她清醒地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完全否定”根本不是一个可行的选项,她根本无法否定一个在所有人眼中已然成为“事实”的事情。
私人飞机专程接送、长达数月的“同居”生活、杀青宴上众目睽睽下的拥抱、周平安毫不避讳的探班与支持……所有这些细节早已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证据网”,将她与周平安牢牢地绑定在一起,成为了圈内圈外公认的一对。
如果她现在开口否认,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她否定的不是周平安,而是所有前来关心她的亲友们的共同认知。她会瞬间从一个令人羡慕的、找到顶级归宿的成功者,变成一个要么是在“撒谎遮掩”、要么就是“被抛弃后嘴硬”的可怜人。
无论哪种解读,都会立刻将她置于一个尴尬甚至可笑的境地,严重损害她与这些亲友的关系,甚至可能被视作一种对过往情分的羞辱和背叛。
这更意味着她否定了自己过去一年多所有被默认的状态和行为。她无法解释那架飞机,无法解释那段“同居”生活,更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默许甚至配合这一切的发生。
“洗不干净了。” 这个冰冷的认知,是她所有无奈和挣扎的根源。
因此,维持一种“暧昧不清”的局面,成了她唯一的选择,也是对这个由无数目光和期待共同构筑的“事实”最基本的尊重。
然而,每一次这样含糊其辞的应对,都像是在她本就疲惫的心湖里投下一颗细小的石子。涟漪不大,却层层扩散,累积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憋闷和……虚假感。她厌恶这种不得不戴上面具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那份渴望已久的宁静休养,被这些络绎不绝的、带着探究的关心切割得支离破碎。她仿佛从一个名为《倾国》的巨大摄影棚,回到了一个名为“周平安女友”的、更广阔却更无形的摄影棚中,依然需要扮演一个被期待的角色。
与柳亦繁在京城的处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在容城的周平安,却处于一种近乎“惬意”的平静之中。
柳亦繁没有如预期般返回容城与他同住,而是选择留在北京父母家休养。这一行为本身,在旁人看来或许意味着关系的疏远或冷却,但周平安对此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安或急切。
他依然保持着规律的工作节奏,偶尔会有共同的朋友或商业伙伴以半开玩笑的方式问起:“周总,柳老师怎么回京城了?没在容城陪你啊?”
周平安的反应总是极其平淡。他会从电脑屏幕或文件上抬起眼,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嗯,她拍戏累了,回父母家休息一段时间。”
这个回答简短、直接,不带任何情绪色彩,却有效地终止了所有进一步的探询。
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继续追问“然后呢?”“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你们没事吧?”之类的问题。他的态度本身就划定了一条清晰的界限,表明此事无需讨论。
和柳亦繁不得不应对各种试探的窘境不同,周平安所处的地位和他一贯的冷感气场,天然地屏蔽了大多数不必要的八卦和关心。
更关键的是,周平安的内心,其实并不排斥甚至有点享受当前这种状态。
柳亦繁的物理远离,以及她因极度疲惫而表现出的情感疏离和沉默,无形中为他构建了一个完美的、安全的心理距离。
他知道她是“安全”的——在一个他无需直接面对、无需时刻回应、更无需担心会突然要求更多亲密接触的地方。
那个在杀青宴上让他瞬间僵硬的拥抱所引发的、对不可控亲密关系的潜在焦虑,随着柳亦繁的离开,悄然消散了。
他仿佛又可以退回到那个绝对安全的位置,继续“拥有”着一个符合他全部幻想的完美伴侣形象,而无需承担真实关系中那些繁琐的、需要不断磨合的情感互动和可能带来的压力。
距离感,完美地保护了他内心那只名为“恐惧”的薛定谔的猫,让他可以继续安然地欣赏盒子外华丽的花纹,而不用担心打开盒子后可能面对的、他不擅长处理的真实。
柳亦繁的暂时缺席,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失落,反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他享受这种暧昧的、被公众默认的关系状态,因为这种状态赋予了他一个“拥有”的名分和想象空间。
他可以继续专注于他擅长的领域——工作和项目推进,同时知道在那个名义上属于他们的关系里,一切都被悬置在一个安全的、静止的、不会对他造成困扰的状态。
因此,对于柳亦繁的离开,他内心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乐见其成。他并不渴望让她回来,反而希望这段“静置”期能更长一些,好让他能更长久地沉浸在这种低风险、高精神满足的暧昧平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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