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障

　　撤离的过程比预想中更为顺利。或许是谢无妄那两次精准到令人胆寒的抹杀起到了足够的震慑作用，又或许是幽冥宗在葬星渊深处有更紧要的图谋，小队一路疾驰，并未再遭遇像样的拦截。只有一些零星的、毫无理智可言的怨灵和受死气侵蚀而变异的低阶妖兽，被秦绯和李辰如同砍瓜切菜般轻松解决。

　　数个时辰后，小队抵达了荒古平原与葬星渊核心区域交界的一处相对隐蔽的巨岩裂缝中。裂缝深处有天然形成的空洞，勉强可容众人休整。

　　一停下，所有人都近乎虚脱地坐倒在地。连续的高强度警戒、空间跳跃、战斗以及那种时刻笼罩在未知恐怖下的精神压力，对心力和体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就连修为最高的冷清秋和杨炎，脸色也透着一丝疲惫。

　　林风立刻开始分发恢复灵力和治疗伤势的丹药。小悠则利用自己与植物沟通的微弱天赋，试图感知裂缝深处是否有一丝半点的生命迹象，结果自然是徒劳，这让她更加萎靡。

　　贾仁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乖乖……老子这辈子经历的刺激，都没这几天多……道尊老人家出手是爽快，可这心里……咋更发毛了呢？”他这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绝对力量的庇护带来安全感的同时，也带来了更深的渺小感和不确定性。

　　秦绯擦拭着长刀，哼了一声：“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话虽如此，她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种力量层次上的差距，是任何勇气都无法弥补的。

　　石猛默默打坐调息，他肩头的伤已无大碍，但罡气的消耗需要时间恢复。

　　李辰抱着剑，靠在岩壁上，目光落在正盘膝而坐、指尖在玉简上飞快划动的云昭身上。她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刚从险境脱离，立刻就投入到了数据的海洋中。

　　云昭确实没有休息。她的精神正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方才记录下的关于第二个节点的数据，尤其是其内部结构在受损瞬间暴露出的细节，与第一个祭坛的信息相互印证，让她对幽冥宗的技术路线有了更清晰的猜测。

　　“不是简单的能量汇聚……更像是……一种‘编码’和‘转译’。”她喃喃自语，瞳孔中倒映着流动的数据，“他们将荒古平原的‘死寂’和‘规则破碎’特性，视为一种特殊的‘基础资源’，通过这些节点进行提纯和格式化，转化成某种可以被‘和谐灵波’高效识别和驱动的‘指令’或‘能量符号’……”

　　她将核心晶体从储物袋中取出。此刻的晶体，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邃了一些，内部仿佛有暗红色的流光在缓慢运转。它似乎对这片土地的气息……产生了一种微弱的亲和性。

　　“云姑娘，你有什么发现吗？”杨炎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云昭手中的晶体和玉简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模型。

　　云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杨道友，冷道友，你们天衍道典籍中，对‘灵核’和‘规则’的关系，是如何阐述的？”

　　冷清秋闻言，沉吟片刻，道：“道尊曾言，灵核乃天地法则之源，规则为其外在显化。灵核健旺，则规则有序，万物生发；灵核若衰，则规则崩坏，万物凋零。”

　　“那么，‘规则之癌’……这种追求极致有序却导向死寂的力量，是否可以理解为，一种试图绕过或取代‘灵核’，直接强行‘规定’万物运行模式的……‘伪源’？”云昭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冷清秋和杨炎都愣住了。这个想法过于离经叛道，却又隐隐切中要害。天衍道追求秩序，但谢无妄的秩序是顺应并优化天地自有法则，而“规则之癌”则更像是一种粗暴的覆盖和格式化。

　　“或许……可以这么理解。”冷清秋缓缓点头，对云昭的思维深度有了新的认识。

　　“所以，幽冥宗在这些节点所做的，”云昭指尖点向玉简上构建的能量转化模型，“就是在为这种‘伪源’的降临，准备‘土壤’和‘养料’。葬星渊，这片‘灵核归寂’之地，规则崩坏最彻底的区域，就是他们选定的最佳‘试验场’。”

　　她举起手中的核心晶体：“而这把‘钥匙’，很可能不仅仅是开启某个祭坛，它本身……或许就是一个微型的‘信标’或者‘接入端’。”

　　这个推断让众人心中一寒。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手持晶体，就相当于随身带着一个可能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或者一个不断向外发送信号的信标。

　　“那……那我们是不是该把这玩意儿扔了？”贾仁紧张地看着晶体。

　　云昭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风险与机遇并存。既然它是‘钥匙’和‘信标’，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它，主动去‘接触’那个隐藏在葬星渊深处的核心，了解他们的真正目的，甚至……找到反制的方法。”

　　“你打算怎么做？”李辰问道，他相信云昭绝非莽撞之人。

　　云昭看向裂缝外那片更加深邃、空间扭曲如同破碎镜面般的区域——葬星渊的核心地带。“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安全，又能与深处产生足够强烈共鸣的地点。然后……主动激发这把‘钥匙’。”

　　这个计划无疑极其冒险，但经历了这么多，所有人都明白，被动躲避无法解决问题。唯有主动出击，才有可能在幽冥宗完成最终仪式前，找到一线生机。

　　休整了约莫一个时辰，待众人状态恢复大半，小队再次出发。这一次，目标明确——深入葬星渊，寻找共鸣点。

　　越是深入，环境越是恶劣。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伤疤，遍布虚空，需要时刻小心规避。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非自然的坑洞和扭曲的金属残骸，仿佛某种庞然大物在此地经历过惨烈的爆炸。空气中弥漫的死寂气息几乎化为实质，压迫着所有人的灵力运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悠已经需要林风持续输入灵力才能保持清醒。贾仁的俏皮话也说不出来了，脸色发白。就连秦绯，握刀的手也因为抵抗无处不在的侵蚀而微微颤抖。

　　只有云昭，凭借“灵犀真瞳”对能量流动的精确把握和谢无妄通过玉简偶尔传来的、关于空间结构稳定度的提示，才能带领小队在这片绝地中艰难穿行。她手中的核心晶体，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烫，内部的暗红流光运转速度明显加快，如同一个逐渐苏醒的生命。

　　终于，在绕过一片如同巨龙肋骨般耸立的巨大残骸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无比的环形山谷出现在众人面前。

　　山谷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幽冥宗大本营，而是一片……虚无。一个直径超过千丈的、漆黑到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球形区域，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球体表面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令人心悸的暗红脉络，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脏在微弱搏动。

　　而球形区域的正下方，地面之上，赫然矗立着一座比荒古平原上那座更加巨大、更加完整的古老祭坛！这座祭坛通体黝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上面雕刻的图案不再是扭曲的生物，而是更加抽象、更加宏大的——星辰崩灭、宇宙热寂般的可怕景象！

　　祭坛周围，散落着无数幽冥宗修士活动的痕迹：临时搭建的营帐、复杂的阵法基座、以及……大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但此刻，这些营帐空无一人，阵法也处于沉寂状态，仿佛所有人都进入了那个漆黑的球形区域，或者……已经成为了仪式的一部分。

　　“就是这里……”云昭能感觉到手中的晶体正在发出嗡鸣，与那座中央祭坛，以及祭坛上方的漆黑球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个球体……就是葬星渊的核心？‘灵核归寂’留下的……‘空洞’？还是幽冥宗制造出来的东西？”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祭坛似乎处于一种待激活状态，而那个漆黑球体，则散发着一种连“灵犀真瞳”都无法完全看透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我们……要过去吗？”小悠声音发抖地问道，那座祭坛和上方的漆黑球体带给她的恐惧，远超之前任何东西。

　　云昭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队友们紧张而坚定的脸庞。“不直接过去。我们找一处制高点，先进行观测。”

　　她带领小队悄悄潜入到环形山谷边缘的一处较高地势，这里有几块巨大的岩石可以作为遮蔽。从这个角度，可以相对安全地观察整个祭坛和漆黑球体的全貌。

　　云昭将核心晶体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晶体此刻已经变得滚烫，表面的暗红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与远处祭坛的波动频率逐渐趋于一致。

　　“我要开始了。”云昭看向众人，眼神交流间，无需多言，彼此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可能是揭开最终谜团的关键一步，也可能……是引爆最终灾难的导火索。

　　她将双手轻轻覆在晶体之上，没有注入灵力，而是集中全部精神，将“灵犀真瞳”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晶体自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尝试与远处的祭坛建立更深层次的连接。

　　起初，只是细微的共鸣，晶体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但随着云昭有意识地调整共鸣频率，试图模拟出那种“和谐灵波”的特定波形时——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巨响，猛地从祭坛方向传来！

　　紧接着，那座巨大的黑色祭坛，通体亮起了刺目的暗红光芒！坛身上那些星辰崩灭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旋转！一道粗大的暗红光柱，自祭坛中心冲天而起，猛地注入上方的漆黑球体！

　　而那枚放在岩石上的核心晶体，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悬浮而起，与祭坛的光柱遥相呼应！

　　共鸣，被彻底激发了！

　　漆黑的球体表面，那些原本微弱的暗红脉络骤然亮起，如同无数血管凸起、搏动！球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死寂与某种扭曲秩序感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从球体中心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环形山谷！

　　“不好！”冷清秋脸色剧变，“这威压……远超元婴！快退！”

　　但已经晚了！

　　山谷周围的虚空，仿佛被无形之力封锁！空间变得粘稠无比，遁术根本无法施展！

　　与此同时，那座激活的祭坛周围，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数十道身披黑袍、气息强大的幽冥宗修士身影，缓缓浮现而出！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双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睛，其散发出的灵压，赫然达到了元婴期！

　　他们似乎早就等候在此，就等着“钥匙”与祭坛共鸣，将隐藏在暗处的“鱼儿”引出来！

　　云昭小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而云昭，在共鸣激发的瞬间，她的意识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通过那枚核心晶体，与远处的祭坛、乃至那个漆黑的球体，建立起了一种短暂而凶险的连接！

　　无数破碎的画面、混乱的嘶吼、以及一个冰冷而宏大的意志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了她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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