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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与错
金嘉祁将账册和十页记录仍在案上：“蔡大人，你可知罪？”
蔡蔚盯着眼前的那一沓纸，风穿堂而过，纸张翻动随即腾空像翻飞的白蝶。
一张纸落在了他肩上，他取下看了看，正是记录他给蔡宇打造金身的那一页。
他看了看金嘉祁身后的人，是赵龙他们几个，还有两个农夫，身后是一群官兵。
茶凉了，他一口喝下：“蔡某已经忘了自己是哪儿的人了......”
“只记得家中兄妹众多，五岁时随父亲途径澎城，不幸染了重病，父亲见我活不成了，便将我扔在了城南外的山脚下。”
“那晚下了雨，雨滴打在我的脸上，好疼。”
“我醒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雨水，是热的。”
“我以为我活不成了，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
“等待的过程是痛苦的，好几次我又醒来，周身漆黑一片。比起死亡，孤身一人的恐惧更让我害怕。”
“我紧闭着双眼，不知何时晕睡了过去。”
“醒来时，我正躺在一张木床上。这家里的主人是一个大夫，清晨上山采药的途中发现了我，将我带了回来。”
“他跟他的妻子本不是澎城人，只是偶然路过这里，见澎城民风淳朴，百姓乐善好施，便留在这里生活，还生了一个女儿。”
“他的医术很好，澎城的人都叫他乐华佗。”
“他不厌其烦的研究药材，给我治病，有时候半夜发热，咳嗽，他便睡在我的旁边，照顾我。”
“他将我的病治好了，又送我去读书。我害怕他将我送去学堂就不要我了，便不想去学堂。”
“他的妻子便一早就起来给我做饭，做好一天的饭装进食盒，食盒被塞满满当当。”
“每天早晨她都会叮嘱我，把饭吃完，然后将食盒带回来。”
“这样，我才能安心的去学堂。”
“他们家的女儿叫乐游，比我小两岁，成天跟在我身后玩。”
“后来大了些，他见我书读的好，便花钱将我送去了阳城的胡氏学堂。”
“胡氏学堂每月有五天假期，我便回家，跟着他上山采药，帮着他打理药铺。”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一家四口，平淡快乐。”
“后来我考取了功名，中了探花，陛下让我留在上京，可我执意要回澎城，因为我的家在澎城。”
“回到澎城后，我娶了乐游，不负二老所望，我们的感情很好，乐游也支持我做任何事。”
“我不顾彭城富商的反对，制定土地改革新策，给城外的难民分了地，找了活。”
“我修建学堂，让澎城所有的孩童不管贫富都有学上。”
“我改造城内的棚户，发展城外的水利，澎城可见的日渐富足。”
“后来，我与乐游有了一个孩子。”
“那晚，我仰望星空，天上繁星闪烁，忽地听见房内传来一声孩童啼哭。”
“于是，我给他取名蔡宇。”
“金将军，你问我可知罪，我何罪之有？”
在场众人沉默一阵，良久，启泽权开口说道：“你炸毁河堤，让洪水冲垮沿江房屋，毁了农田。”
“你贪污朝廷的赈灾银，让澎城百姓饿殍遍野。”
“你与阳城黑市勾结，只为满足你一己私欲。”
“你派人刺杀皇亲，只为掩盖你的罪行！”
“蔡大人，我不否认你为澎城所做的贡献，可你做的这些事，足以让你的半生功德尽数散去！”
蔡蔚眼神微颤，他盯着来人，不怒自威：“你是何人？”
启泽权和金佳根卸下脸上的装扮。
蔡蔚认清了来人，转而大笑：“荒唐！实在在荒唐啊！可笑！可笑至极！你们居然没死？”
启泽权：“你觉得可笑，我们也觉得可笑！你派来的人并没有杀我们，拿了钱收了刀便走了。若能好好生活，谁会去干烧杀抢掠的事？”
金佳根上前一步说道：“怎么？你就这么想让我们死？即便我们死了，你的罪行也会昭然若揭，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蔡蔚苦笑：“呵呵呵呵！罪行？可笑啊可笑！当了一辈子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却成了罪人，当了一辈子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却成了好人！真是可笑至极！”
赵龙：“蔡大人，蔡宇一事我们也很痛心。想当初跟着他来到澎城，却遇上这样的事，我们在一旁也束手无策。我们也是得了你的庇护，才能在澎城苟活。可、你也不能干这些事啊！那饿死的百姓，谁没有妻儿老小......”
蔡蔚眯眼：“想不到，到头来，我蔡某竟是被自己人出卖了！”
李贵：“蔡大人，这两年我们确实承了您许多恩情，可......哎！要怪就怪那莫须有的流言，真是害死了人！”
金嘉祁：“蔡大人，蔡宇一事我们都很痛心，可即便你有如此遭遇，即便你将半生都贡献了澎城，也洗不清你的罪孽！流言一事我们定会查清，届时，一定还蔡宇一个公道！”
蔡蔚轻笑：“查清？就算查清了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我的儿，还会回来吗？”
启泽权：“京平之战，大殿下战亡，陛下也曾一夜白发，可陛下也没有将南洲百姓杀光。蔡蔚，还是你私信太重！”
蔡蔚闭眼，两行泪滑落：“大殿下那是战死，死得光荣！可我的儿是被逼死的！死得无辜！你说我私心太重？明明是澎城民智未开，我只不过是对他们施以小小的惩戒，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哪里来的私心！”
金佳根：“你真是冥顽不灵！”
蔡蔚：“让某想想，到底是哪一步出差错了？呵呵！错就错在我不该让你们几个为我的儿打造金身！某万万没想到啊，竟然是你们几个将此事说了出去！”
李贵他们几个低着头，无颜面对蔡蔚。
赵龙咬牙，心一横，上前说道：“蔡大人，我们承了您的情，无以为报，说到底是我们对不住您，我赵某今日断指替兄弟们还情，来世我做牛做马再报答您！”
还未及在场众人的反应，赵龙抽出匕首，切断了左手的小指！
血淋淋的指头滚落在地。
在场诸人无不震惊。
谁也没料到，赵龙竟如此决绝。
他的手鲜血直流，让人触目惊心。
“龙哥！”
李贵他们上前，扶住了赵龙。
“龙哥，我们兄弟六人承情，为何让你一人还！你凭什么对我们负责？”
李贵泪眼婆沙：“说好的任何事我们兄弟六人一起承担，你为何......为何要断了自己的指头啊......”
阿毛也哭道：“还在流血，一定很疼......龙哥，你忍忍，我去找大夫！”
赵龙闭眼，泪滑落下来：“当初，是我带着你们来到澎城，我得对你们负责！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我，非要说出来，要怪就怪我，这都是我活该！”
金佳根见眼前血淋淋的场面，一时无言。
到底谁对？谁错？
金嘉祁上前，将赵龙扶到椅子上。
启泽权从衣袖里掏出手帕，替赵龙包扎。
蔡蔚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一口喝下：“呵呵！好一个断指还情啊！我蔡某还承不起这血淋淋的情！”
金佳根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世道，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她说道：“蔡大人，纵使你前半身鞠躬尽瘁，一心为公，可你现在显然已变成了杀人的恶魔！”
“你为了掩盖罪行，不惜杀人灭口！你为了自己的私心，为蔡宇锻造金身！纵使蔡宇死得无辜，也不该成为你作恶的缘由！”
“纵使你有千般无辜，万般委屈，也不该成为你作恶的理由！”
“你有没有想过，蔡宇为何自尽？他当真是因为不忍流言？”
“他是为了你！为了不让你在百姓面前难堪！可你做了什么？炸河堤？贪污赈灾银？不惜勾结黑市为他锻造金身？他若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蔡宇死得无辜，我们自会为他澄清，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不仅为他，也为了所有死于流言的战士！”
“蔡大人，也许你认为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事出有因，可这样的因，不能洗清你的罪孽！那些饿死的百姓，那些无辜的冤魂，那些妻离子散的家庭，你又拿什么还！”
蔡蔚冷笑，不予作答。
启泽权突然说道：“据我所知，成为墨砚堂的绿牌尊客三年，才能买人，看来在蔡宇死之前，蔡大人就已经是墨砚堂的绿牌尊客了！蔡大人早就不爱惜自己的名声了！我只是想知道，蔡大人在那黑市里还买了什么？”
蔡蔚轻笑：“成为那里的尊客就必须要买什么？呵！四殿下还是太年轻了！这墨砚堂成立了十多年，天启的各路权贵他们都有往来，就算不在他们那儿买什么，只要成为了尊客，就能从他们那儿知道许多秘密！说不定你们上京，在那儿也有秘密！”
金佳根：“哦？那蔡大人知道了些什么秘密？”
蔡蔚笑了笑，眯着眼睛：“我会把这些秘密带进坟墓里！你们若想知道，自己打听去！”
“你！”金佳根捏了捏拳头。
真是个老滑头！
“嘭！”
堂后的门被人踢开。
“大人！跟他们说这些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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