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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木禾抱着七杀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苍凉，“哪里都一样。”
苏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人族…难道也这般？”
“嗯。”木禾点头，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四岁那年，三洲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诸国混战，只为争抢那点救命的水源…人，就成了最便宜、最容易获取的‘口粮’。隔壁大娘舍不得吃自家女儿，我爹…就把我换了给她…”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却让船舱内的温度骤降。
虞佘猛地看向木禾，猩红的瞳孔中充满了震惊！她一直以为木禾是哪个落魄小家族宠坏的傻儿子，被焚风捡到，何曾想…竟是如此炼狱爬出来的孩子！
子书淮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大娘饿得没了力气，菜刀也早就锈钝了…她在厨房砍我的腿，好几刀都没能砍下去…我那时…也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木禾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幸好…师父及时赶到，用一袋稻米把我换了回来…我们去灶屋看时…那女孩…已经在锅里了…煮烂了”
“……”一片死寂。
连赢观也处理伤口的手都顿住了。
“难怪…你如此执着要去梵天寺。”林儒生恍然大悟，声音干涩，之前的插科打诨消失无踪，看向木禾的眼神多了份沉重。
“师父总说我傻人有傻福。”木禾目光落在虞佘身上，“也许真是如此，才让我先遇到了你们。否则…我的下场，不会比她们好多少。”他想起了顾嵘，若非虞佘，他早已是废人一个。
“我师父…他是救苦救难的真佛子，”木禾看着虞佘，眼神真挚得灼人，“我一直觉得，虞佘你和他很像…甚至…在某些方面，做得比他更好。”他想到了学院，想到了那些被收容的低阶魔族。
虞佘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巨大的心虚感袭来。她做这一切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生活轻松自由一些，后来见惯了太多魔族的无奈，她这才想要教育安邦。谁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一步。她立刻摆手，近乎急切地“澄清”，“我虞佘从头到尾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做这些，不过只是想要我未来的魔族工作轻松一些罢了！”
“木禾啊木禾，”林儒生看着木禾那纯然信任的眼神，无奈地摇头叹气，“你真是被她卖了还会乐呵呵帮她数钱的主！”
“也不能这么说，”孟鹤洲靠在椅背上，一边小心操控着治疗的灵力，一边反驳，“我倒觉得，虞佘也没她自己说的那么自私凉薄。”
子书淮冷冷地瞥了林儒生一眼，语带嘲讽，“哼，一个无脑剑修懂什么人心？”
“咳咳！”虞佘立刻顺杆爬，脸上瞬间换上那副惯常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嬉笑表情，故意挺直腰板，“不过嘛，如果你们非要觉得我是那种光芒万丈、心怀苍生的伟岸人物…嗯，那我也是不会否认的啦！”
这熟悉的油腻感成功让刚刚沉重的气氛缓解了一丝，但也成功收获了包括赢观也在内的几个白眼。
灵舟在沉默与孩子们微弱的呼吸声中飞行。夜已深，三个孩子在孟鹤洲和苏璃的全力救治下，高烧稍退，呼吸平稳了些，沉沉睡去。
赢观也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恰好被转回视线的虞佘捕捉到。她心下莫名一慌，迅速移开目光，端起茶杯佯装喝水。赢观也则已若无其事地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汇只是错觉。
木禾没理会她这番插科打诨，只是觉得她不够谦虚，认真补充：“我师父，他也很认同你。”
林儒生惊得瞪大了眼睛：“焚风大师觉得她是个好人？我的天！他老人家不会被你传染了吧？”
苏璃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赢观也：“说起来，你居然能说动焚风大师去帮你说情！他连夜去仙盟找我哥商量畏因法师的去留，是不是也是那时候的事？”
“差不多吧。”赢观也摊手，“他们商量的结果是什么，我至今都不知道。”
“说的是让你别死在大陆上就行。”苏璃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回答。
“正合我意。”赢观也眼中没有丝毫被轻慢的痛苦，反而漾开如释重负的欣然。他说话时，身体不着痕迹地向虞佘的方向微侧。虞佘立刻感知到那无声的靠近，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却强忍着没有挪开。
苏璃又道：“他们还说，已通知鲛人族族长，届时会接你回去。”
“嗯……”赢观也了然地点了点头，神色平静无波。
木禾有些诧异：“你要回大壑吗？什么时候？”
“他们不会让我回去的。”赢观也淡然一笑，带着几分看透的寂寥，“放心吧，我们还能合作很久。”他的尾音轻轻落下，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虞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
那目光像带着钩子，虞佘只觉得耳根发烫，心里暗骂：这死泥鳅，又开始了！整天不是暗送秋波就是若有似无地靠近，诡计多端！她愤愤地想，坚决不承认自己每次都被搅得心神不宁。
“总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苏璃看着他，轻声道，“会让我们以为你真的没事。”
孟鹤洲饶有兴致地插话：“听说这位族长，是大壑第一任男性族长？”
“嗯，”苏璃接过话头，“大壑以前是一妻多夫制，不过现在好像变成一夫多妻了。”
“我勒个豆！”虞佘的八卦之魂瞬间熊熊燃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苏璃，“意思是……可以娶很多个？天道誓言都成立的那种？”
“是……”苏璃刚想继续科普。
“我只会娶一个妻子。”赢观也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起，打断了她。他素来淡然的面容上竟罕见地掠过一丝窘迫，说话时，眼角的余光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紧紧锁住身旁的虞佘。
虞佘感觉那目光几乎要在自己侧脸上烧出个洞来，心跳快得不像话，只能死死盯着桌面，仿佛要把它瞪穿，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尖叫：他又在看我了！他什么意思？！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不能看他！
“哟～！”苏璃立刻学着虞佘平时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坏笑着凑近赢观也，“我们小赢同志，这是想娶谁呢？嗯？”
赢观也耳根泛红，倏地转过身，佯装去整理陶执的被子，语气带着一丝慌乱：“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趁众人哄笑，虞佘悄悄抬眼，望向赢观也略显僵硬的背影。他仿佛背后长眼般，整理被角的动作微微一顿。虞佘立刻做贼似的低下头，暗骂自己没出息，非要看他干嘛？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假装很忙。”孟鹤洲摸着下巴，一脸肯定。
木禾笑眯眯地补充：“赢观也他就是很爱生气，但也很好哄。”
子书淮清冷的声音里含了淡淡笑意：“何止，有时候根本不用哄，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你说是吧，虞佘？”
“说他就说他呗！扯上我干嘛！”虞佘不自然地转过头望向窗外，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苏璃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笑道：“早上还要和人家‘坦诚相见’，这会儿就撇清关系了？”
虞佘一整个惊住，语无伦次：“你别污蔑我！我那是不知道习俗！不知者无罪！”
赢观也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他低下头，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落寞：“没事，我不在意。归墟的规矩，在大陆不适用。”
虞佘立即附和：“对呀对呀！入乡随俗，你该学学我们魔族的习俗才对！”
林儒生看不下去了，摇头叹气：“虞佘，你看看你，把人逼成什么样了。好好一个……唉，跟了你，真是受苦。”
苏璃也跟着帮腔：“就是，小赢同志为你叛离信仰，背井离乡，结果连个名分都没有。”
木禾点头，语气单纯却戳心：“他对你真的好像还挺不一样。”
虞佘一脸痛苦，试图讲道理：“你们别信他一面之词！当时是为了，救他出逃离梵天寺不得已撒的谎而已！再说我救他，他报恩不是应该的吗？对我好也很正常嘛！你们也同样对我很好是不是？”
赢观也握住茶杯的手，指节苍白。他不再隐忍，抬眸看向她，语气温柔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如果我不想如此简单的报恩呢？我只想走捷径，以身相许，一劳永逸呢？”
子书淮微微挑眉，有些讶异于他突如其来的直白。
虞佘只觉得他是在不安，想要更多保障，遂摆摆手，用一种自以为洞察一切的口气道：“哎呀！赢观也，别装了！你在不烬城很安全，我不会赶你走，演戏累不累？”
“咔！”
茶杯在赢观也手中碎裂。他猛地站起，声音里压着被误解的怒意与受伤：“虞佘，你够了！我讨厌你总是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语罢，转身便走，径直去了甲板。
虞佘看着他的背影，一脸无措：“额！我又说错话了？”
苏璃扶额：“你个死木头！”
子书淮了然：“还以为铁树要开花，原来是块实心木头。罢了。”
林儒生推她：“快去哄哄！真给人气跑了怎么办？”
虞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等会儿又说错话，他一生气，回去的作业谁帮我批？”她开始鬼哭狼嚎，“我不能没有这个免费劳力啊！”
木禾看着这场景，嘴角上扬：“放心，他不会真生你气。梵天寺的苦他都熬过来了，还能熬不过你？他敢对你发脾气，正说明他信任你。”
虞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木禾，你不聪明就别瞎揣摩！”
木禾摇头，一脸无奈：“孺子不可教也！”
虞佘在船舱里坐立难安，想起赢观也离去时那破碎的茶杯，和他眼底深切的失望，像两根细针，反复扎着她的心。就连木禾都说她！不是她们懂什么？她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赢观也逼她立下天道誓言这才带他走。
“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吗……”她嘟囔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甲板方向。窗外掠过一片浮云，像极了他总是显得过于平静，却又暗流汹涌的眼睛。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站起身。“算了，去看看！万一他真想不开了，我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用的帮手！”她给自己找好了完美的借口。
甲板上风势湍急，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赢观也背对着她，凭栏而立，身影融入远方灰蒙蒙的海天一色，挺拔，却透着一股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孤寂。
虞佘放轻脚步走近，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紧绷，有一道新鲜的伤口仍在微微渗着血珠，与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形成刺目的对比。是刚才茶杯碎裂时留下的。
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而细密的酸胀。
“那个……”她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在风里显得如此干涩，几乎被吹散。
赢观也纹丝未动，连一丝反应都无，仿佛她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虞佘抿紧了唇，一股莫名的烦躁混杂着委屈猛地窜了上来。她宁愿他像之前那样带着讥诮或冷意回应她，也好过现在这样彻头彻尾的无视，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被排除在他世界之外的局外人。她几步跨到他身侧，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硬邦邦地开口：“手，不要了？”
她的语气冲得像是在质问，试图用这层凶悍的外壳，牢牢裹住内心那份不合时宜的担忧和莫名的心虚。
赢观也终于缓缓侧过头。幽蓝色的眼眸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永冻的寒冰，映不出丝毫情绪，平静得令人心慌。“不劳费心。”他的声音也像被这海风浸透了，冰冷而疏离。
又是这样！又是这副好像将一切都隔绝在外，把所有情绪都死死摁在心底，宁愿自己闷到腐烂也不肯泄露分毫的鬼样子！
虞佘的火气“噌”地直冲头顶，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彻底被激了出来。“行啊！”她故意拔高音调，甚至扯出一个堪称灿烂却没心没肺的笑，“反正你们鲛人血肉再生能力强得吓人，这点小伤，既死不了人也废不了手。看来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带起一阵风。
就在她迈出第二步的瞬间，手腕骤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方攥住！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未干的血迹和不容挣脱的力道，那温度透过皮肤，几乎要灼伤她的血脉，让她浑身瞬间僵硬。
“虞佘。”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压抑到了极致、几乎要断裂的疲惫与痛楚，“你是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还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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