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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出惊人揭真凶
“什么?”
“自杀?!”
“这怎么可能?!”
殿内果然瞬间如同炸开了锅,质疑声四起。
卫侯爷混在喧哗的臣工中,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
只道果然是商贾习性,上不得台面,只会些奇技淫巧,于正经学问刑名一道,便原形毕露!
谢清晏也不无担忧地看向了她。
几位早便知道结果的大理寺出身的老臣皱起了眉头,亦有摇头叹息。
一位卫璇刚入职便得罪了的刘典籍忍不住出声嘲讽:
“卫掌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张三家财万贯,有何理由自杀?更何况用如此迂回复杂的方式?你莫不是在忽悠在座各位?”
就在满殿哗然,质疑声四起之时,坐在臣工区域的卫璋,与命妇席上的卫琳,两人心中先是一愕,随即反应过来便是内心狂喜。
卫璋原本只是想逼卫璇开口,无论她说什么,或不说什么,都能坐实她“有名无实”的印象。
可他万万没想到,卫璇竟会愚蠢至此!
她没有说任何稳妥的观点,反而指其是自杀。
这简直是自掘坟墓!
卫璋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强行低头,用衣袖掩饰住脸上闪过的狰狞快意。
太好了,这比他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他根本无需再费力引导,卫璇自己就把脖子伸到了铡刀之下!
在陛下和满朝文武面前发表如此不合常理的谬论,她这个靠献媚太后得来的官身,今日恐怕就要到头了!
卫琳看着站在场中,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的卫璇,心中亦是畅快得紧。
对,就是这样!卫琳在心中呐喊,你就尽情地胡言乱语吧!把你那点不知所谓的聪明都用出来,摔得越惨越好!
她几乎能想象到,今夜之后,卫璇将成为整个圈子的笑柄,连带着太后都要因为她而颜面受损。
而如今,卫璇已脱离他们卫家,更是无需再顾虑那么多。
兄妹二人隔着人群,虽未对视,却心意相通,都从对方低垂的眼帘和微微颤抖的肩头,读懂了那份眼看仇敌自作孽不可活的巨大喜悦。
卫璇却慢慢道:“诸位若是不信,且听我分析。我认为张三是自杀的理由有三。
“理由一,诸位只查了姑嫂恩怨,可曾细查过张三的生意?若我假设,张三的商号早已外强中干,背负巨额债务,濒临破产呢?他死后,家产清算,或许还能为家人留下一线生机,若活着,则可能累及全家。”
“其二,毒在杯中不在壶中,恰恰是自杀的最好证明。他完全可以在无人时,自行将毒物投入杯中。至于为何选择‘相思子’——此毒发作时有片刻清醒,足以让他完成某些事,比如,将某些重要东西藏匿或销毁。卷宗中可有提及,书房内是否有被翻动或焚烧物品的痕迹?”
她这个问题,直接问向了掌管卷宗的刑部官员。
那官员一愣,下意识回道:“确有。书桌一角的盆内有少量灰烬,似是账簿页脚,又或是信函残片。”
此言一出,满殿又是一静。
卫璇道:“最后,他选择在妹妹来访后毒发,正是精心算计。不管如何,证据都只指向她们两人,此举无论最终指向谁,都能引发家庭内部的猜疑与混乱,从而掩盖他真正的死因——那便是商业上的失败。
“一个因家庭纠纷而死的富商,远比一个破产自杀的商人,听起来更合理,也更能保全他死后那点可怜的颜面。
“更重要的是,商号破产,剩余家产需先尽数抵债。可若家主是被害,这财产便成了遗产。依照惯例,苦主的家人可分得一份以作抚恤,债主亦不好逼迫过甚。”
所以,张三这是用一条命,演一场戏,在绝境中为他最亏欠的妹妹,硬是争下一份嫁妆。
卫璇继续道:“而其与王氏不和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两人或许确有不和,这看似也是王氏杀夫的动机,张三恰是利用了这一点,为其妹博取最大的利益。”
“荒谬!”有位官员霍然起身,他一直就对花钱买官职的事心存鄙夷,此时听卫璇一席话下来,更是先入为主,怒气冲冲。
“简直是一派胡言!仅凭你毫无根据的假设负债,和一些灰烬,就妄断自杀?那灰烬为何不能是凶手销毁证据所致?若按你所言,那张三为何要绕这么大圈子,差点让其妹妹蒙受不白之冤?这于情于理,根本说不通!”
他身后的几名官员也纷纷附和:
“这位大人所言极是,此推论太过想当然!”
“简直闻所未闻!”
“为了标新立异,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质疑之声汹涌而来。
听着同僚们纷纷出声驳斥卫璇,卫侯爷端起酒杯轻呷一口,只觉得今夜这酒滋味格外醇厚。
竖子狂妄,合该有此一劫!
而卫璇之所以敢如此说,是因为在她前世的记忆中,此案在数年后被萧绝重启调查。
那时王氏早已牢狱中度过数年,被赦免后不久便神志不清。
好巧不巧,在一次萧绝偶然的微服出行时,疯疯癫癫地冲撞了车驾,当场殒命。
其状极惨,这才引起了萧绝的注意,下令彻查,最终翻案,证实了张三确是因巨额债务无法偿还而精心策划了自杀,并嫁祸给长期不和的妻子,意图用“被害”的由头扰乱债主,并为妹妹争夺更多家产。
此事虽小,却因其反转,让卫璇留了些许印象。
唯一不方便的是,因为此事她知道的途径不能为外人道,所以许多事情只能说成是猜测或假设,表述也只能模棱两可。
卫璇面色平静,看向上首:
“陛下,娘娘。正因于情于理看似不通,才更可能是真相。因为一个决心赴死并试图掩盖真相的人,其思考方式,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请陛下设想:张三算准时间,在其妹离去后,立刻服毒。在毒发前那短暂的清醒间隙,他强忍痛苦,用袖口、帕子,甚至书桌上的清水,迅速擦拭杯口与自己可能接触过毒药的手指。这正是为何,现场勘查只找到了茶杯内部的毒物,却未曾提及杯外壁、桌面或死者指甲缝里有任何毒物残留的蛛丝马迹。
“一个真正的外来下毒者,仓促之间,岂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任何转移的痕迹?唯有死者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和在生命最后时刻超越常理的冷静,才能完成这番清理!
“他此举,就是为了将下毒这个动作,推给最后接触茶杯的两个人身上!再经过彻查,最后,若深入彻查便会发现,剧毒‘相思子’并非市井易得之物,但其主要成分,与王家药铺里常备用来治疗顽癣的砒霜同出一源,此物,其妻王氏可以轻易获得,而其妹张氏,一个外嫁女,稍微一查,便能知其近期并没有购买此物品。因而便会查到其妻王氏身上。”
有人闻言,立马将目光投到了那几名刑部官员身上。
只见那几名刑部官员早已惊得睁大了眼睛。开始怀疑这起尚未公开的案件是否被泄露了。
卫璇再次躬身:
“陛下,娘娘!此案看似铁证如山,实则根基存疑。动机可查,痕迹可验,毒物来源更是关键!陛下可下旨着人彻查张三商号账目,并详查其妻王氏娘家药铺的砒霜出入记录。同时着仵作与刑部能吏,重新细验现场器物,尤其是杯盏外侧、死者衣袖、指甲等易被忽略之处,寻找被清理过的蛛丝马迹。若臣女推断有误,甘领妄言之罪;若侥幸言中,则不仅可免无辜蒙冤,更可警示后人,断案需察其情,观其物,究其微,乃至深究死者其心。而非被表象与惯性思维所蒙蔽。”
听她分析完,皇帝沉默片刻,沉声开口:“刑部,大理寺。”
“臣在!”两位主官立刻出列躬身。
“增派得力干员,分三路核查:一则,详查张三所有商号账目,核对其资产债务;二则,立刻查封其妻王氏娘家药铺,核验砒霜类剧毒药材的存量与流向记录;三则,重勘现场,着老练仵作与查案吏员,仔细验看那涉案杯盏,乃至死者当日所着衣物袖口、指甲缝隙等处,详查有无清理和擦拭的痕迹!一应细节,据实记录,速速报来!
“还有,在此案物证疑点未明之前,王氏暂缓定罪,严加看管,不得用刑!待三处核查结果汇拢,再行定夺。”
“臣等遵旨!”
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领命退下。
这才发现大殿内这么多人,此刻竟如此安静。
沈玠先低笑了一声:
“能于众口一词中独见真相,卫掌记,确是心细如发。”
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何种心理,在沈玠说完之后,立刻跟着低声附和:“确是如此!沈大人所言极是。”
“卫掌计年纪轻轻,当真真才实学,吾等佩服!佩服!”
零零碎碎的赞同之声随即也逐渐变多,卫琳心境毫无波动,倒是冯婉惊讶的嘴巴张的老大。
“卫姐姐,你你你、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真的都是猜的?”
卫璇只得道:“那叫推理。”
“你骗我!”冯婉一口否认,道,“你明明就是未卜先知!你是神仙吗?”
接下来不管卫璇怎么解释,冯婉都硬要拉着她给她算命。
一切的变化太过突然,快到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卫璇就已不知在何时把案件给疏通了,像是整个局势都被她给逆转。
卫璋、卫琳兄妹二人被包裹在对卫璇的夸赞声中,只觉浑身是刺,脸上生疼。
包括那些附和驳斥卫璇声音最大的官员,此刻,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只能嘴里嘟囔着:
“哗众取宠罢了,结果未出,岂能定论?”
“动机云云,终究是推测,做不得铁证……”
“哼,巧言令色,且看最终勘验结果,是否如她所料!”
寥寥数语,被淹没在渐起的声浪之中。
卫侯爷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又觉难以下咽。
李知微望着卫璇,冷眸打量。卫璇并未察觉到这股视线,反而对上了隔了一段距离的谢清晏的目光。
他眼睛弯弯,如同月牙,眼底尽是赞赏。
卫璇便也冲他笑了笑。
皇帝余光看到太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便开口道:
“若此案最终查实,卫璇今日之见地,便非是席间清谈,而是为刑部、大理寺厘清了一桩悬案,为无辜者洗刷了冤屈。于国于民有功者,朝廷自当不吝封赏。”
卫璇躬身敛目道:“陛下谬赞。臣之所见,不过分内之思,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岂敢居功。”
皇帝道:“不矜不伐,好。”
接下来又是一轮案件,卫璇依旧不想发言。
但许是因卫璇刚才的表现,也再无人敢轻易提议类似考验,流程便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直到结束后,便开始了自由交谈,氛围更加轻松活跃。
卫璋坐在席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面前的酒盏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脸色阴沉。忮忌之心疯涨。
卫琳将兄长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心中暗恼其沉不住气。
她再次递去眼色,这次带上了几分严厉与催促。
卫璋正烦躁,接收到卫琳的眼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不想理会。
卫琳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
气得暗自咬牙,死死盯着卫璋,直到他受不住那目光中的压力,不耐烦地转回头,她才用眼神清晰无误地示意了一下正在与同僚温和交谈的谢清晏。
卫璋皱眉,不明白什么意思。
这人那么多,皇帝还在,总不能现在就上去打一顿吧。
卫琳见卫璋只是皱眉,一脸“你到底想干嘛”的不耐烦,心中气结,暗骂一声“蠢材”。
她强压下怒火,手指轻轻搭在酒杯旁,指尖若有似无地朝着自己杯沿轻轻一弹,做了一个细微的“泼洒”动作。
卫璋看着她这暗示,先是茫然,随即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卫琳眼神还在疯狂示意。
卫璋拧着眉,终究还是抵不过卫琳的执拗,也为了挽回自家些许颜面。
他招来一个在旁侍候的小宫女,借着衣袖遮掩,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了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宫女脸色瞬间煞白,手像被烫到一般缩回,连连摇头,不敢去接那银子。
卫璋脸色一沉,低喝道:“拿着!按我说的做,否则你知道后果。”
小宫女吓得浑身一抖,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接过了银子。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茶壶,走向谢清晏。
她为他添茶,忽然手腕一软,壶嘴一偏,微烫的茶水竟泼洒出来,淋湿了谢清晏的官袍。
谢清晏几乎是本能地迅速站起身,向后微退半步,同时用手快速拂扫开面前湿透的布料,试图将大部分热水抖落。
那小宫女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几位官员见状,连忙围拢过来。
“谢大人!”
“怎么了这是?”
“清晏,没事吧?可有烫伤?”
立刻有人用干净的手巾帮他擦拭。
谢清晏接过同僚的手巾,道了声谢,“没事,我自己来。有几层衣裳在,没烫着。”
那宫女依旧在那磕头不止,“奴婢粗手笨脚,冲撞了大人,奴婢罪该万死,求大人责罚!”
旁边一位官员皱着眉呵斥:“真是毛手毛脚!这般不当心,如何能在宫里伺候?”
宫女浑身发抖,头抵着地,“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谢清晏此时擦拭得差不多了,抬起头,道:“没事的,你起来吧。”
这时,那宫女像是才想起什么,连忙道:“大人,偏殿备有供各位大人临时更衣的厢房和备用常服,奴婢带您过去更换吧?”
旁边几位官员也纷纷附和:“清晏,快去换一身吧,这大冷天的,穿着湿衣服确实难受,万一着了凉就不好了。”
“是啊,谢大人,赶紧去换换,我们在这儿等你。”
谢清晏见众人劝说,又觉身上湿冷黏腻确实不适,便点了点头,对那宫女道:“那便有劳带路。”
那宫女便带着谢清晏离开了宴席。
冯婉一直在拉着卫璇算命,卫璇说她不会,冯婉还不信,说她就是不肯透露天机,没有把她们当姐妹。
卫璇被她吵得头痛,只得闭着眼睛说道:“我观你面相,额角丰润,是为早年平顺,多得长辈关爱。然眉宇间隐有灵动之气,主心性跳脱,不喜拘束,易惹口舌是非,却也常因这份赤子之心,得遇贵人。”
冯婉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对对对!卫姐姐你说得太准了!然后呢然后呢?”
卫璇继续闭目“推演”,语气飘忽:“你红鸾星隐隐而动,然方位未明,似有波折。切记,良缘非刻意强求可得,需静待时机,澄澈本心,方……”
“三妹妹。”忽有人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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