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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天气异常闷热,湿漉漉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车队经历了五天的艰苦赶路,终于抵达了芝云省东南部的沿海城市——临风城。
这是一座中等规模的港口城市,一进入城中,随处可见张灯结彩,人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绽灵节做准备,红彤彤的灯笼就从街檐垂到眼前,绣着绽灵花的绸缎在檐下翻飞,往来行人手里都攥着粉色花束,整座城都浸在节日的喧闹里。
港口本就是临风城最热闹的地方,如今临近绽灵节,更是人声鼎沸。团长马不停蹄去找城主府负责节庆场地的吏员办了驻扎许可,车队便在码头旁一片空旷的滩涂地扎下营来,帆布帐篷在海风里猎猎作响。
码头上人头攒动,船只密集,混合着咸腥海风与货物气息,热闹非凡。
然而,好景不长。当天傍晚,天色骤变,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压向海面。
风开始呼啸,起初只是卷起尘土,很快便增强到能吹得招牌摇晃、旗帜猎猎作响的程度。远处海面翻起墨黑色的浪涛,拍在礁石上的声响像闷雷滚过。
“风越来越大了!”有船员出身的工作人员察觉不妙。
码头上的本地人看着天色和海浪,脸色凝重地提醒他们:“看这架势,怕是要来台风了!赶紧找地方避一避!”
剧团成员大多来自内陆,对台风缺乏概念,只觉得风大得吓人,经人提醒才意识到危险。杜巴顿团长立刻指挥众人:“快!收拾东西!我们进城避风!”
众人顿时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拢帐篷、固定道具、将散落物品装箱,整个营地一片忙乱。
阿曼达看着原本平静的海面掀起越来越高的浑浊巨浪,狂风呜呜作响,将棕榈树巨大的叶片整片撕下,猛地拍打在马车厢壁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她非但不害怕,反而异常兴奋:“烬!台风是怎么样的?好像好好玩的样子!!”
正在车外奋力固定行李的烬头发被吹得凌乱,闻言头也不回地吼道:“不好玩!你会被吹走的!”
“这么厉害吗?!”阿曼达的眼睛更亮了,“我要玩我要玩!”
“你赶紧回车厢里去!我们收拾完东西立刻回城!”烬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
“不要嘛!我想看台风!”阿曼达扒着车厢门不肯进,金眸里满是执拗。
“马车都会被吹跑!别闹了!”烬大步走过来,伸手把她往车厢里推。
“烬~~~~~”阿曼达拖长了语调,试图撒娇。
“阿曼达!”烬终究没舍得凶,只能加重语气,“听话,进去待着,我很快就好。”
车队动作极快,半个小时就收拾妥当,赶着马车往城里冲。此时风已经大得能把人的头发吹得笔直冲天,阿曼达看着路边的灯笼被吹得像断线的风筝。
众人找到一处背风的巷弄,将所有马车首尾相连锁在一起,刚固定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车厢里,门板被风吹得“哐当哐当”作响,像是随时会被掀飞。阿曼达盯着门栓,趁烬转身擦雨水的间隙,悄悄伸手去拨。
等烬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他刚喊出一个“别”字,风压瞬间将门板掀开,“砰”的一声砸在巷壁上,震得木屑都掉了下来。
狂风裹着暴雨灌进来,车厢里轻点的东西全被吹得漫天飞舞,麻纸更是在车厢里螺旋升天。阿曼达惊得往后缩了缩,连忙去关门,可风像有手似的推着门板,她使出全身力气也纹丝不动。
烬被一条吹飞的毛巾“啪”地正面抽中脸颊,火辣辣地疼。他顾不得许多,扶着剧烈摇晃的车厢壁,踉跄着挤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才对抗着风压,艰难地将门重新推上、栓死。车厢里已经如同遭了洗劫,一片狼藉。
阿曼达自知闯祸,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人家……人家就是想出去看看嘛……”
“外面又风又雨的,有什么好看的?”烬揉了揉被打疼的脸,没好气地说。
“淋雨吹风呀!”阿曼达回答得理直气壮。
烬看着她这副模样,表情一言难尽:“……”
“不是你喜欢这样吗?”阿曼达歪着头问。
烬简直气结:“呵,这又有我什么事儿?”
“你自己说的呀!”阿曼达大声道,然后不等烬反驳,她清了清嗓子,在依旧呼啸着风声背景音里,开始念诵:
“我喜欢和我在下雨天一起发疯的人,
在暴风雨吞没世界时大笑……”
烬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暴风雨”三个字,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那是他少年时,在极度压抑苦闷中写下的、从未示人的癫狂诗句!他连忙打断她:“你在哪找出来的!”
阿曼达眨巴着金色的大眼睛,无辜地说:“无聊的时候乱翻翻出来的呀!不是你写的吗?歌德?”
“……年轻时写着玩的。”烬的耳尖有点发烫,别开脸,“哪有人台风天跑出去疯的!”
“有呀!”阿曼达立刻指向自己,笑容灿烂,“我呀!”
她上前一步,紧紧搂住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金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我陪你一起去!”
那一瞬间,烬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
少女眼中毫无顾忌的疯狂,像恶魔的低语勾着他的理智。
他张了张嘴,原本到了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像是被某种宿命般的力量牵引,伸手打开了车厢另一侧背风处的门。阿曼达欢呼一声,拉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片狂暴的天地。
暴雨瞬间浇透了两人的衣服,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如同子弹般砸在身上,生疼。
风推着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跑。周围的景象光怪陆离:晾衣杆、木桶、不知谁家的床单、断裂的树枝……各种各样的东西在空中狂舞。
“烬!!快看!!竹筐在天上飞!!!”阿曼达指着空中一个翻滚的物体,在风雨中兴奋地大喊,笑声清脆,仿佛这不是灾难,而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烬被密集的雨点打得几乎睁不开眼,只能死死攥着她的手,循声望去,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变形:“哪儿?!”
“那儿!哎!飞走了!!哈哈哈!!”阿曼达跳着脚,看着那竹筐瞬间被风卷远。
一阵更强的风刮来,烬连忙拽着阿曼达扑到一棵树下,一手紧紧抱着树干,一手攥着她的手腕:“再往前跑你就要飞走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阿曼达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烬一手死死抱住旁边一棵剧烈摇晃的树,一手用力拽着她,朝着她耳朵大吼:“你!也!要!飞!走!了!!”
阿曼达在震耳欲聋的风雨声中,隐约捕捉到他的喊声,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大笑着反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湿透的胸前,用尽力气喊回去:“这样!就不会飞走啦!!”
“玩够了没?!”温热的身体隔着湿透的衣料贴在一起,烬的心跳更快了。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快速流失,理智渐渐回笼,开始后悔这疯狂的举动。
阿曼达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却笑得灿烂:“你有没有开心!”
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几乎是在咆哮:“啊?什么?!”
“你!开!不!开!心!!”阿曼达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大喊。
“……有什么好开心的!”烬别开脸,却没松开搂她的手。
阿曼达闻言,立刻松开搂着他腰的手,用拳头去捶打他胸前:“为什么不开心!!”
就在她松开手的瞬间,一股强风袭来,阿曼达纤细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被吹得往后倒去。
“?!你疯啦!!”烬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松开了抱着树干的手,扑过去抓她!
两人瞬间失去平衡,被狂风卷着,如同两个滚地葫芦,骨碌碌一下子滚出去好几米远,重重摔在泥泞湿滑的地上。
烬在翻滚中始终死死地将阿曼达护在怀里,后背和手肘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内心充满了后悔,后悔自己竟然鬼迷心窍,跟着她一起发这场要命的疯!
“哈哈哈!!”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阿曼达却爆发出更加畅快的笑声。
在她清脆的笑声中,她小口袋里洒落出来的几颗种子,一接触到湿润的泥土,立刻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迅速生长成婴儿手臂粗细的深绿色藤蔓,如同有意识的灵蛇,缠住了烬的脚踝。
“嘶——!”脚踝被藤蔓猛地拉扯住,惯性扯得烬的脚踝生疼,但他抱着阿曼达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
“烬!”
“我没事!”
阿曼达在他怀里挣扎着坐起来,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金眸在灰暗的雨幕中燃烧着狂野的光芒,她朝着他大喊:“我们飞起来吧!”
“?!你疯了!”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烬!你不也是个疯子吗?!”阿曼达的声音穿透风雨“艺术家,都是疯子!”
“不行!太危险了!”
“你不相信我!”阿曼达瞪着他。
“这跟相不相信你有什么关系!”
“我相信你呀!”阿曼达却大声喊道,眼神无比认真。
烬愣住了。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阿曼达再次喊道:“抓紧我!”
话音未落,她竟然借助风势,猛地原地向上跳起,强风瞬间将她轻盈的身体托起,扯向空中!
“阿曼达!!!!”烬惊恐地大吼,死死抓住她的双手,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带起来了。
“好耶!我飞起来啦!~~~”阿曼达在空中荡着,衣服和长发在风中狂舞,她却发出了银铃般欢快的笑声,仿佛这致命的危险是她梦寐以求的游戏。
“别玩了!!!!!!”烬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恐惧和被这疯狂点燃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若不是藤蔓牢牢拽着脚踝,烬早就跟着一起上天了。他感觉缠在脚踝的藤蔓突然像有了意识,顺着他的腿往上爬,缠住了两人交握的手,再攀上阿曼达的手臂,形成一道稳固的牵引。
待到风势稍缓的一个间隙,阿曼达操控着藤蔓,如同操纵着无形的缆绳,缓缓地将自己“拉”回了地面,也将几乎脱力的烬从被吹飞的边缘拽了回来。
两人落地,烬单膝跪在泥泞中,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心脏仍在疯狂跳动。
在藤蔓的牵引下,两人跌跌撞撞地回到马车旁,风大雨大,营地里的人都缩在各自车厢里,竟没人发现他们这趟疯狂的冒险。
“烬!”阿曼达站在车厢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又怎么了?”烬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疲惫,只想赶紧进去换身干衣服。
阿曼达站在滂沱大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沾满泥点和草叶的脸颊,执着地看着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呀!”
“还有什么?”他以为她还想继续那危险的游戏。
阿曼达大声道:“你后面写的呀!”
烬看着雨中的少女,她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却像朵在暴风雨里盛放的花。他想起那首被遗忘的旧诗,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松开门把手,上前一步,伸手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雨水混着唇齿的温度,风卷着花瓣落在两人肩头。那句没念完的诗,在风雨里轻轻回荡:
【我病了,我希望我的爱人也是个疯子。
不是那种等待、衡量、克制的人,
而是那种燃烧、吞噬、掠夺的人。
用接近病态的感情来爱我。
我喜欢和我在下雨天一起发疯的人,
在暴风雨吞没世界时大笑,
在窒息般的亲吻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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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了,我希望我的爱人也是个疯子。
不是那种 等待、衡量、克制的人,
而是那种 燃烧、吞噬、掠夺的人。
用接近病态的感情来爱我。
我喜欢和我在下雨天一起发疯的人,
在暴风雨 吞没世界时大笑,
在窒息般的亲吻中沉沦,
在我试图逃跑时,
把我扯得更近。
我们相互坠落,
相互救赎,
极端的占有欲才能让我感受到被爱。
我是变态的,
我要热烈、疯狂、 带着痛的爱。
我要把你碾碎了,
然后揉进我的身体里,
直到你沾染我的灵魂,
直到我分不清你和我。
这样的爱 才能让我有安全感。
我享受被占有,
我渴望你的重量,
你的力量,
普通人毫无吸引力。
我只爱极端的疯子。
如果可以,
我愿意忽略整个世界,
我想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
如果它不是,
我们就让它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