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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口
可林涧没有料到,方叩连眼神都未曾递过来。
他只是端着药放在床头,又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这才转向城寥询问。
“怎么了?”
城寥打量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几次劲,这才开口:“我是来道歉的。”
“哦?你道什么歉?”
接话的是林涧,他是始作俑者,自然明白所有关窍。
方叩彼时虽然能猜出一二,但也只是一知半解。
城寥摸不准对方这是羞辱他,还是有些话不好在方叩面前讲而装傻。
毕竟他揣测方叩大概率是不知情的。
可他现在不想再去猜这些人的心思了。
自从偷听父亲和叔伯谈话之后,又被家人告知那些事,城寥这些年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本心几乎被羞愧淹没。
顶着巨大的愧疚,他还是咬牙继续说下去。
“为了…你杀了我叔叔一事。”
“你是说……我杀了你家里人,而你,来向我道歉?”
林涧有意停顿了几下,实非他刻意,而是他也需要时间去思考城寥口中的因果。
这孩子无愧外界传言的跳脱,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
努力将这两句联系在一起的林涧却没瞧见,在他大方认下城暮是他所杀时,方叩看过来,又迅速掩下的眼神。
“你家里人都知道是我杀的了?你来是他们的意思?”
林涧努力了又努力,还是自觉无法做到,只好挑一个方向询问。
“不,是我自己,我知道了点事情,想要告诉你,也想为我小叔潜在方家一事和方叩道歉,是我们城家的错。”
“坐,别站着。”
话至此处,林涧已经能预料到,此次谈话不是一两句可以说完的,便贴心留客。
他当初能找到城暮实属偶然,巧合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上天给他送来的。
可城暮当年为何大开方家阵法,放人进入这些事,他迟迟未搞清。
如今有机会得知当年真相,他十分乐意一听。
更何况,他还有一大堆问题,需要人帮他解答呢。
“我日前才得知,城家有一条家训,除开长子之外,小辈中佼佼者都会外出修习,说是修习,不过是散布于各家,偷学别家功法罢了。”
“城无坊不过一炼器所在,现如今失了灵力,做不出神器,败落也是迟早的事,先祖当年制定此家训,也是求子孙早寻出路。”
城寥觉得自己捏着的剑都已被汗水打湿,只好放在桌上,继续讲道。
“我小叔从幼年起,便对方家的阵法向往不已,故此年岁一到便自请去了方家,这么多年都未曾归家,一心只在方家学习。”
城寥说到此处,特意停顿下来抬头望向二人。
他希望他们能说些什么,再不济,骂自己两句也好。
这一眼落到林涧这里便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以为城寥的解释已经告一段落,这些和自己关心的那些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顿时十分失望。
“就这些?”
“不,不是。”
看着林涧明显失望的神情,城寥又开始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林涧想知道的是什么,干脆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倒出来。
“你们两个归家起的那日,小叔去找过我父亲,说的什么我不知道,但第二日开始,我父亲便挨家挨户的下发帖子,言明方家的两个孩子是自己故旧之子,若是要探望他不阻拦,若是……。”
“总之大意就是我城无坊会为你二人撑腰,虽说我们比不上二宫三府,但震慑那些小宗门确实足够了。”
林涧和方叩顿时都有些惊讶,这件事他们确实不知道。
难怪自归家后,两人遇到所有来方家的人,态度都较为友好。
就算是后来那些想要挖林涧这个墙角的,也多是劝说为上,并未采取过极端措施。
“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们了?”
林涧语气沉沉,他想起了自己杀城暮那一日,对方心疼的眼神与话语,与自己挑着对方软肋下刀子的话,一时间竟有些内疚。
是自己的错,应当让他死得更痛快些才是。
“不是,不是。”
城寥连忙摇手。
“对于他当年在方家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家里也没人知道,他谁都没说过。”
“小叔回来的时候除了自己,还带回来一个小孩子,和我差不多大,但他被养在小叔的那个秘密所在,我也没见过几次,但你……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怎么不知道,还死在自己手下了呢。
林涧看着城寥的神情,一眼就能猜出他想说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他想谴责自己,不该对小五出手。
可自己有什么办法呢,不这么做,小五那一块神魄便收不回来,那他就离死更进一步。
近几步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仇还没报完。
林涧也不打算和城寥解释,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你们逃出去那几年,我小叔除了每日晚间,回来照顾小五,白日里几乎从不归家,他每天都在找你们。”
“所以你那天觉得生气,就跑来找我打架?”
稍稍觉得被心中愧疚打击到的林涧及时喊了停。
他看出来了,城寥对当年一事大约知道的也没几句,就这几句应当还是被家里人灌输的。
自己想知道的那些,从他这里压根探不出来。
所以他所猜测的没错,方叩心想,那人果然就是林涧。
方叩看看垂眸想事情的林涧,又看看一脸懊悔的城寥。
只觉得自己压下去的火气从喉咙里一阵阵的往外蹿,烧得他眼睛疼。
一片沉默中,林涧突然往前探身,试图去够方叩放在另一侧的药碗。
看着几乎从床上探出大半个身体的人,方叩什么想法都没了,连忙伸手去扶,另一只手去端药碗。
林涧也没说话,只是接过药碗两三口灌下,把碗往方叩手里一塞。
“第二份的药喝了吗?”
方叩刚将碗放到托盘里,外面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群岚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桌上已经空了的药碗,满意的点点头。
“抱歉,那日是我的错,若非他告诉我…”
“总之我后来得知这些事,也十分后悔,所以想和你道个歉,也为我城家和方叩道歉。”
城寥突然站起来,对着床边的两人鞠了个躬,倒吓得群岚没防备,惊讶之下后退两步。
“咳……”
林涧压下嗓子里泛上来的苦意。
“这些都和你无关,人死债销,别往自己身上揽事。”
这话听得方叩又是一股火,既知道这道理,还会用这道理去开解他人,怎么自己就这么死心眼。
可他也不敢再劝,他也怕,怕林涧再一声不吭就离开,怕自己明日起来,这张床上又是一具尸体。
“聊完了?”
群岚看这意思,没人继续说起,便想收个尾,让林涧好好休息。
话一出口,她便想起自己离开穹灵宫时,那位宫令和自己说的话。
切记不可以让林涧再继续自绝,在他找出解决办法前一定要好好休息。
群岚看了眼此时人都在,索性想逼着林涧答应这一要求。
她也知道自己直说没什么把握,但……方叩不是在这儿嘛。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继续换个身份?”
林涧不用看都知道方叩是个什么表情。
现下两个外人在场,他当然不会有什么表情,可那眼神……
“咳…问得正好,我有些想不通的地方需要捋捋,你们也帮我想想。”
可他也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模棱两可的偷换概念。
“那我就先走了。”
城寥听到林涧如此说,也知道自己在场不合适,便立刻提出离开。
群岚和方叩之前经常斗嘴,保不齐方叩在群岚面前也不想忍了呢?
所以现在多一人就能抑制一分方叩,林涧哪会放他走。
“不用。”
城寥一愣:“我……也可以吗?”
“嗯,你也听听,说不准还能想起来点什么。”
“哼。”
耳边一声极轻的笑声破土而出,林涧只能装作没听见,硬着头皮强留城寥。
“我在城无坊的时候,城暮说他那日只开了半个阵法。”
林涧后来反反复复的仔细思索城暮临死前的话,觉得他只能是这个意思。
“上弦宫内,史未明说,他只是用傀儡压阵,打开了所有阵法,我和小方后来去检查时,阵法中央确实有残留的傀儡木屑,也能佐证。”
“可他说,他没有杀人,甚至和方家人连面都没见过。”
群岚率先提出质疑:“他说你就信?”
林涧面色凝重的缓慢摇摇头。
“不信,可灵籁府里君岂的话,却与史未明的话互相佐证,不由我不信。”
“不论和我交谈的是君岂还是君岑,总之那日她未曾废半点力气,便进入了方家,怕自己行踪泄露,还给他们下了药。”
“若是史未明压开阵法,将人杀光离去,那君岑的药又是下给何人?”
城寥灵光一现。
“说不准他们串通好了呢?”
说实话,以林涧这么多年来观察的结果来看,这两人实在没必要骗他。
他相信两人说自己活够了都是真的,只不过中间君岂一度被君岑假替,这才让他有所疑惑。
所以他否定得很坚决:“不像。”
“那你现在是怀疑有人在背后操纵,谋划了这一切,也是他杀的所有人。”
方叩平静的扔出林涧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林涧已经将事情梳理得很清楚,指向的答案自然也很清楚。
林涧在方叩进入房间之后,头一次与他视线相交。
对上的那一刻,君岂的话也在脑海里响起。
“他姓方。”
林涧心里颤了一下,他突然自己这个转移的这个话题也糟糕透顶。
不该说的。
他喉头上下滚动,潜意识想要将刚刚那些话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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