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爬山是个体力活。
　　路旁的风景称不上多么优美，不过都是树、树、树，成片的树，此起彼伏的树，不同品种的树，看多了也没意思。
　　所以爬山其实可以简化为爬楼梯，身体无比疲惫，全凭意志驱动。当身边同学都在喊累，要死要活时，仿佛获得了全属性加成，意志更加坚定，每超过一个路边趴着休息的同学都感到内心窃喜。
　　“快走快走！”还试图感化疲惫的同伴一起前进，得到同伴无语的白眼。
　　集体爬山大抵就是这样一种活动。
　　章探之正在为吕常在放哨，站在树下。
　　晏林煜拉着赵陇处于登山冲锋队，叶渊澄和唐棠由于在山脚下逗留，应该才上山不久，于是陪着吕常在干蠢事的活只好落在章探之头上。
　　“你帮我看着点！”吕常在抱着树枝，转头冲树下喊。
　　“知道了，有老师我一定喊你。”
　　“有了！”吕常在那不断转圈的手机页面终于加载完成，顾勉和刘铭的头像出现在了语音频道里，吕常在跳下了树。
　　“你们那边在X市干什么？”很常规的开头寒暄。
　　“我我我们在农家乐，在在准备烧烤。”顾勉的声音卡成电音，但至少还能保持通话。
　　“章探之呢？”刘铭问。
　　“他在我旁边”吕常在把手机递到章探之嘴边。
　　“好好。”章探之没有表达欲时一向沉默，三人称之为“薛定谔的i人”。
　　“毕业前的最后旅行，感觉怎么样，开心吗？”吕常在收回手，即使没有面对面，仅仅听声音都能感受到被关心的温暖。
　　“不怎么样，稍微休息一下然后继续，终归是唯分数论。”刘铭说。
　　“你的成绩还不好啊？你已经没有进步空间了。”吕常在开玩笑。
　　“不一样的吕常在”没想到顾勉却在此时插话，“你现在高二，经历还不深。高一高二的时候刘铭和你一样，本身聪明学知识很快，不听课靠自己自学就能高效率掌握，然后节省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到了高三，附中的教学强度和课程深度压根就不是对标高考，是冲着大学去的，竞争也更加激烈。文科又不像理科，文无第一，百家争鸣，驳杂浩如烟海，即使完全不超纲考深难起来，牵扯到的储备知识和人文素养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拥有的。”
　　吕常在：……
　　吕常在：“你们文科好可怕。”
　　“别听他个学渣瞎扯”刘铭开口，“不过就是高中知识，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太离谱。知识储备和人文素养当然要有，但不是多读书就是万解，说白了就是应试。”
　　“你们说的道理我懂”吕常在叹了一口气，“尤其是刘铭，马上高考的压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你从小就比我们都聪明和努力。只是那么聪明的人，就像刘铭，就像纪戎羌都会为高考发愁，担心自己考不好，不免有些感慨。”
　　“你不担心？”顾勉问。
　　“还好。”
　　“看吧，少年不识愁滋味。”刘铭笑了，“你是把我们想的有多NB？因为聪明有才华又肯努力，所以高考必然能轻松拿下，哪有如此幸运的好事。”
　　他们又继续聊了一会，顾勉那边准备吃烧烤就挂断了。因为聊天吕常在走得很慢，章探之也就在一边慢慢地走。
　　登山的石梯因为老旧崎岖不平，有的已经长满青苔，有的被周围的树影映上绿意，脚踩在上面有种踩着鲜活生命的错觉。道路旁是林立的参天树木，将天空封闭，春天的枝叶还不够茂盛，于是阳光得以携着蓝天、白云、花香造访这方林间世界。山的旁边还是山，肩膀挨着肩膀，沉默着从天际走来，万顷林海仅仅矗立就是一种呐喊，等到风起便要化作猛兽翻滚咆哮，将人吞噬。
　　登山者拾级而上，看林间和看整座山林，是不一样的感受。
　　所谓春游其实它的官方名字叫“研学旅行”，明明古代就有踏青的传统，在春意盎然的日子和三五好友欣赏大自然，陶冶情操，可教育部偏偏扯着“寓教于乐”“实践教育”“劳动教育”的幌子，必须给玩加上一层学的意义才有正确性。
　　不痛快！吕常在想。
　　即使远离学校了，即使处在春意盎然的空山，他还是感到没有脱离学校，没有脱离考试和应试教育，只是暂时逃避，可压力如影随形。而且高考过后还有大学各种竞赛，卷绩点，考研考公找工作职场战争……
　　不痛快！
　　大概没有学生会喜欢考试，即使吕常在这样大家公认的阳光开朗大男孩，看到好友面对升学压力，感同身受，也难免有点牢骚。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下方传来唐棠惊讶的声音。
　　两个女孩拾级而上，小心地提着衣摆，她们身后是向下蔓延逐渐消失的石梯，头上是向前倾倒的交错的树荫，阳光跳跃在她们身上，如同点缀在珍珠上的金片。
　　“这身衣服很好看。”吕常在由衷地赞美。
　　“谢谢。”二人默契地俯身行礼，“拍照免费，签名和握手10快一次。”
　　山脚下的游客中心有一家服装租赁的店，品类很齐全，她们先前就是在那耽误了时间。
　　叶渊澄穿着一身暗黑系洛丽塔，踩着粗跟厚底的黑皮高跟鞋，手中拿着一柄装饰华丽的银色细剑，她看起来对自己的装扮很满意。唐棠则是穿了一身和场景很搭的练功服，白衣翩翩让她看起来像随时乘风飘去的白云，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快走吧。”二人穿过吕常在和章探之，继续登山。
　　新衣总让人心情愉悦，尤其脱下校服，仅仅是这个简单的行为也足以让学生感到神清气爽。
　　“你的鞋子好走路吗？”吕常在追上问道。
　　“没事”叶渊澄为了证明狠狠蹬了几下地，“别说这种粗跟，就算是细跟我也健步如飞。”
　　“就算走不动了，还有我背她下山。”唐棠在一边表忠心，叶渊澄自然是不服反驳的。
　　吕常在正笑着，转头一看，发现章探之不知何时也已经跟上来。虽然不出声，但一直在他旁边，察觉到吕常在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章氏暗语－－你有事吗？
　　行走在山道上，吕常在突然幻视去年暑假，他和唐棠也是这样在林荫道上边走边聊。
　　独处时难免多想，仿佛整个世界和未来都压在自己身上，但和朋友们在一起不会。和朋友们在一起很轻松，那些关于考试、升学、未来的沉重的思虑在欢声笑语中暂时被甩远。
　　叶渊澄走在最前面，她本来就高挑，穿上高跟鞋身形更加修长而有压迫感。如果它们敢找上门来，叶渊澄就用手中的细剑把它们全部刺死！吕常在的脑中冒出这样一个无厘头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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