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浮华尽

　　火山腹地的风裹挟着硫磺的灼热气息，卷着细碎的火山灰，在岩壁间呼啸穿梭。暗探标记的小路隐在堰塞湖侧后方的阴影里，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是湿漉漉的苔藓与尖锐的岩石，稍不留神便会滑落深渊。

　　江闻夜一身浅青色劲装，裙摆被裁短至膝，便于行动，腰间系着装有静音炸药的革囊。身后十名队员皆黑衣蒙面，背负工具囊，脚步轻盈如猫，紧紧跟随其后。这十人皆是天枢卫中精通机关爆破的好手，对各类炸药性能、堤坝结构了如指掌，是谢临亲自挑选的得力助手。

　　“前方五十步有转角，注意脚下苔藓，勿发出声响。”
　　江闻夜的声音压得极低，借着微弱的夜光，能看到他指尖划过岩壁上的暗记——那是暗探留下的 “安全” 标识。山坳处的鼓声与火光虽被火山轰鸣掩盖了大半，但隐约传来的喧嚣，恰好为他们的潜入提供了天然掩护。

　　就在队伍即将绕过转角时，前方突然传来两道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交谈声：“刚才正门方向动静挺大，天枢卫那帮杂碎真敢来犯？”“管他什么卫，咱们守好这堰塞湖就行，要是堤坝出了岔子，分坛的地热管道就废了，炎坛主非扒了咱们的皮不可！”

　　江闻夜眸色一凝，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身形迅速隐入岩壁凹陷处。他侧目望去，只见两名分坛弟子正沿着小路巡逻，腰间佩刀，手中提着灯笼，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两人显然是炎恺派来守卫堰塞湖的暗哨，虽人数不多，却恰好卡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左边那人破绽在左膝，右边那人重心偏后。” 江闻夜指尖在掌心快速比划，向身旁两名队员传递信号，“卸械捂嘴后拖至暗处，切勿伤其性命，避免引来更多巡逻队。”

　　两名队员颔首，身形如鬼魅般窜出，借着灯笼光影的盲区，悄无声息地绕到巡逻弟子身后。

　　左侧队员趁对方转头的瞬间，右手如灵蛇般缠住其手腕，左手捂住口鼻，脚下一扫，顺势将人按在地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未发出半点声响；右侧队员则以肘击撞向对方后心，趁其吃痛弯腰之际，反手夺下佩刀，同时用布条堵住其嘴，拖拽至岩石后方捆绑结实。

　　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暗哨便被悄无声息地解决。

　　江闻夜上前检查一番，确认两人气息平稳，并未昏迷太久，才松了口气：“继续前进，加快速度，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队伍再次启程，很快便抵达堰塞湖堤坝之下。这堤坝由巨石与黏土夯筑而成，历经多年风雨，表面已出现多处裂缝，尤其是西侧靠近山体的位置，便是暗探标记的薄弱点。湖水在夜色中泛着墨色的光，水面平静无波，却暗藏着足以浇灭烈焰的力量。

　　“按预定位置布放炸药。”
　　江闻夜打开革囊，取出三包拳头大小的静音炸药。炸药呈青灰色，以硝石、硫磺混合松香压制而成，外层裹着防潮的油纸，引线是特制的棉线，浸泡过防火油，燃烧缓慢且稳定。队员们迅速取出工具，在堤坝薄弱点钻孔，将炸药牢牢固定，引线相互串联，延伸至十米外的安全区域。

　　“引线燃烧时间一炷香，现在点燃。” 江闻夜手持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凑近引线，橘红色的火星顺着棉线缓缓蔓延。
　　他看着火星燃起，眸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下令：“撤离至东侧山脊，留两人在此观察水流走向，务必确保冷水尽数涌入主干道。”

　　两名队员应声留下，其余人跟随江闻夜迅速撤离。

　　待众人登上山脊，恰好看到引线燃至尽头，三声沉闷的巨响接连传来，声响果然如惊雷般短促，被火山腹地的轰鸣完美掩盖。堤坝薄弱点瞬间崩塌，湖水如脱缰的野马，顺着预设的导流沟奔腾而下，卷起浑浊的浪花，朝着地热管道主干道猛冲而去。

　　留守的两名队员趴在高处，紧盯着水流方向。只见湖水冲过主干道时，部分水流竟朝着右侧一条分支管道涌去。“江大人，有分支未被覆盖！”

　　队员高声呼喊，同时迅速取出工具囊中的碎石与泥浆，沿着山脊快速滑下，在分支管道入口处堆砌碎石，再用泥浆混合黏土封堵，动作麻利，很快便将分支管道彻底堵死。湖水失去分流通道，尽数汇入主干道，带着雷霆之势，朝着分坛锻造炉区冲去。

　　江闻夜立在山脊上，望着奔涌的湖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这冰冷的湖水，即将成为打破炽铁山分坛防御的关键一击。

　　冷水涌入地热管道的瞬间，炽铁山分坛的锻造炉区便腾起漫天白雾。高温的管道遇冷收缩，与冷水碰撞产生的蒸汽弥漫在空气中，能见度不足三尺，铁器冷却的 “滋滋” 声、弟子们的惊呼声响成一片，彻底打乱了分坛的部署。

　　恰在此时，谢临率领五名轻功卓绝的死士，已悄然抵达分坛西侧的火山岩栈道。
　　这栈道依山而建，由粗大的铁链与木板拼接而成，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常年被火山蒸汽浸润，湿滑难行。

　　谢临身形挺拔如松，此刻正凭借记忆，在迷雾中精准辨别方向。

　　“总阀位于锻造炉区北侧的石室内，看守四人，皆持巨斧，披防火甲胄。” 谢临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蒸汽最多再维持半炷香，我们必须在雾气消散前解决守卫，关闭总阀。”

　　他从怀中取出五个小巧的瓷瓶，分给队员，“这是‘醉魂粉’，遇风即散，吸入者半个时辰内浑身乏力、视物模糊，找准风向投掷，切勿误伤自己人。”

　　队员们颔首，握紧瓷瓶，身形如飞燕般掠过栈道。蒸汽弥漫的环境恰好掩盖了他们的气息，脚下的木板虽发出轻微声响，却被锻造炉区的混乱声完美掩盖。很快，众人便抵达石室外围，透过雾气，能看到四名守卫正手持巨斧，警惕地站在石门两侧，甲胄上的防火涂层在微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斧刃寒光凛冽，显然是常年锻造的利器。

　　谢临眸色一沉，抬手示意队员分散站位。他观察片刻，发现风向恰好朝着石室方向吹拂，当即低喝：“掷！”

　　五名队员同时拧开瓷瓶，将里面的淡紫色粉末朝着石室方向掷去。粉末随风飘散，如烟雾般弥漫在守卫周围。四名守卫猝不及防，吸入粉末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苍白，眼神逐渐涣散，手中的巨斧开始微微颤抖，浑身乏力感如潮水般涌来。

　　“动手！三打一，速战速决！” 谢临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窜出。

　　左侧两名队员扑向一名守卫，一人手持短盾，死死顶住对方挥来的巨斧，另一人则用铁尺缠住斧柄，奋力向后拉扯；第三人趁机绕至守卫身后，手中玄铁锁链如灵蛇般飞出，精准缠住其脚踝，猛地向后一拽。守卫重心不稳，轰然倒地，巨斧脱手而出，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被蒸汽中的嘈杂声掩盖。

　　其余队员依样画葫芦，各自锁定目标。一时间，石室外只听到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与守卫压抑的闷哼。谢临亲自对付最外侧的守卫，他身形灵活，避开对方迟缓的斧击，指尖点在对方肩井穴上，守卫浑身一软，便被队员用锁链捆住。

　　整个攻坚过程不过一炷香时间，四名守卫便尽数被制服，未发出半点足以引来援兵的声响。

　　“开门，去总阀！”

　　谢临一脚踹开石室大门，室内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中央矗立着一根三人合抱粗的青铜管道，管道上方是一个巨大的铁质总阀，阀身因常年高温而泛着暗红色，表面滚烫。

　　一名队员取出特制的青铜套筒，套在总阀手柄上。这套筒内壁裹着隔热的石棉，能有效隔绝高温。谢临上前，双手握住套筒，沉声道：“顺时针旋转三圈，务必拧到底，不可留半点缝隙。”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青铜套筒与总阀摩擦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高温透过套筒传来，即便有石棉隔热，仍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谢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丝毫不敢松懈。一圈、两圈、三圈…… 当套筒再也无法转动时，总阀已彻底关闭。

　　石室之外，冷水仍在顺着管道奔腾而下，却因总阀关闭而无法回流，只能在管道内不断积聚，持续冷却着原本灼热的管道。锻造炉区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蒸汽逐渐消散，原本通红的炉壁慢慢转为暗红色，最终失去了温度。

　　谢临松开套筒，长长舒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炽铁山分坛的地热供给已被彻底切断，失去了高温加持，那些依赖地热锻造的兵器、防御工事，都将沦为废铁。

　　寅时的月光被火山蒸汽揉成一团朦胧的白，炽铁山分坛锻造炉区的喧嚣早已取代了先前的有序。冷水顺着地热管道奔涌的势头渐缓，管道壁与高温炉体碰撞产生的“滋滋”声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弟子们慌乱的呼喊——
　　“快堵裂缝！”
　　“炉温掉得太快，刚锻的兵器全废了！”

　　此起彼伏的抱怨与忙乱的脚步声中，没人留意到山坳方向的鼓声早已停歇，那片曾燃起冲天火光的区域，只余下袅袅青烟在夜色中消散。

　　杨冽颜在山坳高处目送最后一缕火星熄灭，她抬手抹去额角汗珠，目光扫过二十名天枢卫。

　　炎恺主力已被引开近一个时辰，分坛内部必然空虚，按预定计划汇合，方可清剿残敌！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抄近路往分坛侧门奔去，数名队员见状，立刻紧跟随后。

　　侧门果然如暗探所报那般防守松懈。两扇斑驳的铁门虚掩着，本该换班的两名守卫正扒在门缝处张望正门方向，嘴里还念叨着“正门战事怎么样了？重锤队怎么还不回来？”，全然没察觉身后的阴影里已聚拢了数十余人。

　　杨冽颜示意两名队员迂回包抄，自己则握紧撬棍，趁守卫转头的瞬间猛地发力——“咔嗒”一声脆响，生锈的门栓被精准撬断，铁门向内缓缓敞开。

　　“戴上面具！”
　　杨冽颜低喝一声，来不及揣测谢临那“醉魂粉”的来源，率先将浸泡过甘草水的棉布蒙在口鼻处。火山灰与残留的“醉魂粉”雾气在侧门廊道弥漫，甘草水的清甜恰好中和了刺鼻的硫磺味。

　　队员们鱼贯而入，刚进廊道就撞见一名提着水桶的杂役，江闻夜从暗处闪出，指尖轻点其颈侧穴位，杂役闷哼一声软倒在地，被随后跟上的队员拖至角落隐蔽。

　　“优先控制锻造炉区！”
　　谢临早已等候在廊道尽头，他一身夜行衣还沾着蒸汽的湿气，抬手指向左侧火光最暗的区域，“备用热源在炉区西北角的煤窑，有三名弟子看守，皆是炎恺心腹。”杨冽颜当即分兵：“沈卿樾带五人随谢临去煤窑，务必毁掉备用引火装置；余下人跟我排查营房，记住——卸械不杀，重点抓账房与炎恺亲卫！”

　　锻造炉区的残敌早已乱了阵脚，几名弟子正围着冷却的炉体手足无措，见天枢卫冲来，有人慌忙抄起铁锤反抗，却被杨冽颜侧身避开，玄铁锁链顺势缠住其手腕，稍一用力便缴了兵器。

　　“放下武器！炎恺主力已被牵制，负隅顽抗只有死路！”

　　杨冽颜的喝声穿透雾气，一名弟子犹豫着丢了兵器，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放下家伙，被队员用缠丝绳捆在炉柱上——这种绳索韧性极强，捆缚时会顺着关节收紧，却不会伤筋动骨，正是为避免激化抵抗而特制的。

　　营房区的排查则更显精准。谢临直接带队员找到账房所在的石屋，两名守在门口的亲卫刚要呼喊，就被江闻夜的箭射中肩颈，瞬间浑身酸麻倒地。

　　屋内的账房先生正抱着账本发抖，试图将几册写满字迹的册子塞进炭炉，谢临飞身掠过，脚尖踢翻炭炉，火星溅落在地，账本被稳稳收进革囊。

　　“这些是私铸兵器的流水账，还有联络暗号的密写页！”江闻夜快速翻检，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整个清剿过程不过两炷香时间，负隅顽抗的七名死士被尽数缴械，二十余名普通弟子束手就擒，炎恺的三名账房与五名亲卫被单独看管。杨冽颜站在锻造炉区的制高点，望着远处正门方向隐约传来的马蹄声，沉声道：“炎恺回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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