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赶来

　　ACM区域赛安排在去年的9-12月举行，贺北意所在的队伍在场上稳定发挥，毫无悬念获得金牌。亚洲区预赛国内大陆几个赛区是由著名微软公司赞助，获得金牌选手可以享受绿色通道进入公司实习或工作。若是有意去其他公司，那这份履历也是很强的敲门砖。

　　过了区域赛，就是全球总决赛。决赛定在今年的四月底，也就是下周。

　　跟其它计算机程序竞赛比，ACM竞赛有个显著特点—题量大，且一支队伍只能有一台电脑。因此除了考验个人专业水平，良好团队协作和心理素质也非常重要。

　　贺北意与另外两位校友准备至今，配合已算是十分默契。

　　晚上十点，贺北意背着电脑从实验室出来，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HH：我好了。
　　HH：【半死不活.jpg】

　　他确实半死不活了，这几天的高强度训练简直累死人，贺北意晚上做梦都还在哐次哐次模拟退火。

　　CC：来湖心亭这边，给你带了夜宵。

　　湖心亭杂草丛生，脚下碎石又多，平时人就很少。这会大半夜的，就连情侣都不太敢来这边亲密。

　　贺北意一路小跑过来，模糊昏黄的灯光下，陈逸周的侧脸轮廓格外优越。他双腿随意搭在长椅外，膝盖处放着好几个塑料袋，此时正一个个解开。

　　“买了什么？”贺北意把背包丢在椅上，膝盖碰了碰陈逸周。

　　陈逸周循声抬头，愣了下，拍拍身旁，“先坐下，这个视角不太好。”

　　贺北意还站在他面前，闻言乐了：“怎么，见不得我比你高？”

　　放在人群里，贺北意称得上挺高一小伙，但要跟陈逸周比，他心里就有那么一点不平衡了。这会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贺北意那股子坏劲就蹭蹭往上冒。

　　他揉了两下陈逸周的脑袋，又勾起对方下巴，自认为露出一个很痞的笑。

　　“哇！好帅的小哥哥呀！”

　　“......”

　　陈逸周嘴角压着笑，拿出手机，对准贺北意的脸拍了一张。

　　“你干嘛？”贺北意松开手，还是没坐下。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陈逸周把手机凑到他脸前，照片里贺北意头顶的路灯直直地从上往下打光，他头发乱翘，眼下小片乌青，加上这阴间的光一烘托，就像从恐怕片里爬出来的岛国幽怨男贞子。

　　“......”

　　贺北意看半天，气笑了：“我现在像不像怨灵？”

　　陈逸周诚恳道：“像被代码折磨疯了的怨灵。”

　　“......”贺北意挨着他坐下，故作伤心地说：“你变了，陈逸周，你以前可从来都不会拍我丑照的。”

　　他有气无力地瘫在陈逸周身上，边说还边摇头：“真是世态炎凉啊。”

　　陈逸周任由怀里的人拱来拱去，他把汤勺放进刚买的皮蛋瘦肉粥里，递给贺北意，“趁热吃。”

　　然后又打开另外几个塑料袋。

　　“这么多？”贺北意咽下一口粥，睁大眼。
　　一盒菌菇鲜肉包、六个章鱼小丸子，还有鸡蛋饼。

　　“脑力消耗太大，很容易饿。”陈逸周把辣椒油洒在小包子上，静静地看他喝粥。

　　贺北意不怎么挑食，吃起东西来总是很有食欲，陈逸周也喜欢看。

　　不过就是太瘦了，怎么吃都养不胖。
　　陈逸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轻皱。

　　从高中到现在，个长了不少，体重却没跟上。尤其是夏天抱贺北意的时候，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后背突起的肩胛骨。

　　这两年他默默致力于给贺北意喂食，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太明显。

　　“五一我订好了公寓，我们可以做饭炒菜。”陈逸周用指尖抹去贺北意嘴角的米粒，看着他说。

　　章鱼小丸子的汁水“嗞”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贺北意愣了愣，反应过来才点头应：“好的。”

　　由于刚刚想偏而略感羞愧的当事人默默低头扒粥，好一会都没再吭声。

　　等碗里的粥见底，陈逸粥才问他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没什么紧张的。”贺北意老实回答：“而且就在A大考，也不用跑来跑去的，方便。”

　　竞赛全球总决赛的考试地点每年都不同，今年恰好在北城，加上A大设有ICPC北城总部，用来组织东亚区域赛，今年自然而然由A大承办作考点。

　　陈逸周点点头，俯身凑近，在贺北意还没反应过来时，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卷走嘴里最后那块鸡蛋饼。

　　“挺好吃的。”陈逸周目光落在他发红的耳尖，认真点评。

　　“你......”贺北意迅速扫了眼周围，眯起眼睛装凶，“你在虎口夺食。”

　　决赛正式开始这天是周末，地点在A大的大会场。为了避免比赛干扰和出现某些事故，从大门口到现场里里外外都有工作人员看守，非相关人员不得入内。

　　林阳打完球过来，碰巧看见站在树荫下的陈逸周。他吹了个口哨，那边的人从手机中抬头。

　　“等人呢。”林阳走过来，朝会场入口看了眼。

　　“嗯。”陈逸周应了声，继续低头打字。

　　“啧啧，你男朋友真挺厉害的，能从区域赛脱颖而出拿到金牌，又杀进决赛......”林阳又啧了下，“这可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到。”

　　闻言，那张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陈逸周抬眸看向林阳，嘴角的弧度肆意又耀眼。

　　“那当然。”

　　因为是贺北意，是一直优秀而璀璨的贺北意。

　　措不及防被撒了把狗粮，林阳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陈逸周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聊天框刚好往下滑动了一瞬。

　　无意瞥到顶行那个备注，林阳随口问：“保研的事，你申请了吗？”

　　陈逸周回复完消息，摁灭手机丢进兜里，“问过导师，月底就可以开始申请。”
　　林阳哦了声，转头跟孔博立他们打球去了。

　　ACM总决赛的会场灯光如星河倾斜，贺北意坐在中国席位上，周围是潮水般涌来的掌声。

　　另外两名队友激动地撞着他的肩，在他耳边喊着：“我们赢了！！我们是第一名！！！”

　　头顶的白光刺得贺北意眼睛发酸，几秒后，他垂眸把键盘推回远处，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站起来，走到最前面。

　　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几个小时。

　　保安把正门敞开，有一些穿着队服的外国学生陆续从里面出来。陈逸周看了眼时间，收起手机等。

　　大屏幕上的排名是贺北意的队伍，聚光灯下，手中奖杯折射的光斑落在他眉骨，整个人耀眼又夺目。

　　周围摄像机咔嚓咔嚓不断闪动，贺北意脖子挂着金牌，手拿奖杯，闭了闭眼又睁开。
　　镜头里，男生澄澈的眼睛弯成月牙，比会场里所有灯光都亮。

　　按照流程走完赛后采访和颁奖典礼，贺北意身边两位队员额头都渗出一层细汗，作为主角，他们三是最后才离开的。

　　其中有一位穿过会场人群后，直接软趴趴地往贺北意身上一靠，嘴巴张得老大：“我的妈，累死我了。”

　　长达五小时多的比赛，加上赛后流程，算下来差不多将近七小时。

　　这精神压力不是通宵敲代码能比的。

　　瞧人实在太累，贺北意好心地没把他从自己身上赶走，任由他挂了会。
　　“你怎么不紧张啊。”贺北意右边另一位队员问。

　　贺北意：“紧张什么，不是金牌就是银牌，再不济也是铜牌。”

　　“......”

　　“再说了......”贺北意喝了口水，嘴角几滴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短暂停留后没入衣领。手里的塑料瓶被捏住清脆的响声，几秒后，队员听见他说。

　　“我就是冲着冠军去的。”

　　一位队员忽然问：“那你就没有紧张的时候？”

　　贺北意走路的步伐一滞，象征性地又灌了两口水后继续往前。

　　“没有。”

　　没有个屁，想想之前跟陈逸周在一起紧张的次数，加起来都能绕地球两圈了。

　　贺北意出来时，粉红色晚霞浸透了整片天空。队友还挂在他身上，在他耳边不停叨叨。

　　看清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贺北意脚下一顿。

　　四月的天气开始闷热，陈逸周站在梧桐树边，单手插兜。他另只手腕骨抵住手机边缘，小臂肌肉线条随着打字微微绷紧。陈逸周睫毛很密，投下的阴影掩住眸色，纯白短袖衬得他十分禁欲。

　　“看什么呢？”
　　被队员晃了下，贺北意从美色中回过神。

　　听见声音，陈逸周抬起头，在看见贺北意身上挂着的东西时，眼神顿了一瞬。

　　贺北意捧着奖杯走过来，眼底含笑：“一直在这等吗？”

　　陈逸周嗯了声，目光还是落在贺北意肩膀处那只手上。

　　队员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圈，以为他们是好兄弟，大方打起招呼：“你好啊，我是贺北意队友。

　　他手还没放开，许是有多动症，说话时还顺带捏了两下贺北意的肩。另外队员没那么外向，倒是站得端端正正。

　　“你好。”陈逸周语气随意，看向贺北意，“刚刚给你发了消息，怎么没回？”

　　略微懵逼地眨了眨眼，贺北意掏出手机看。刚刚队员要死不活地靠自己身上，他都腾不出手去看消息。

　　贺北意舔了下唇，刚想解释就对上他男朋友晦暗难辨的眼神。

　　陈逸周眼神很平静，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变化，但贺北意直觉几乎一瞬间肯定。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肩膀上那点重量后知后觉地到来，贺北意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他刚想把那只手扇走，耳边就传来队友爽朗的声音：“哎正好，今天我们得奖，一起去吃火锅呗，就当庆祝庆祝。”

　　“哦？”陈逸周看向他。

　　贺北意认命地闭上眼，深吸口气，吐出。他两步走到陈逸周身旁，露出一个很甜的笑容。

　　“？”队友挠了挠头，另只手垂在身侧，不太理解这两人的氛围。

　　“我有点饿，你饿吗？”陈逸周盯着贺北意扯出来的笑容。

　　贺北意：“......”
　　艹，该说饿还是不饿呢？

　　迅速推理了下两种答案的后续过程，贺北意沉默两秒，转头：“我不饿，你两去吃吧。”他顺便把奖杯塞到人怀里，拽过陈逸周就往前走。

　　“先走了，拜拜。”

　　另两人：“......？”

　　奖杯是由学校保管，存放在本校计算机系，但若是需要，组委会也可以为队员制作迷你复刻版奖杯作为纪念。

　　贺北意无所谓这些，他把金牌从脖子上取下来，揣回兜里，依然没放开男朋友的胳膊。

　　陈逸周任由他拽着，学着他之前的话说：“很多人在看。”

　　“看就看呗，挺养眼的。”贺北意也学着他的话答。

　　等走到没什么人的路上，贺北意才松开，掰过陈逸周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陈逸周。”贺北意一本正经地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嗯。”

　　贺北意：“......”完了。
　　在他印象里，他男朋友还是很少吃醋的。

　　“怎么办？”

　　“嗯？”贺北意木然片刻，对上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帅脸。

　　怎么办？
　　当然是哄！！

　　贺北意清了清嗓子，使出之前在网上无意刷到的情侣吵架杀手锏，先解释：“他就是我队员，心理承受能力差，整场比赛下来慌个不行，结束后就倒我身上了。”

　　陈逸周的脸还被他捧着，听完后，缓缓道：“那他怎么不倒别人身上。”

　　这个别人指的是贺北意另一位队员。

　　贺北意想了想，语速放慢：“......可能我魅力比较大？”

　　陈逸周盯着他看了会，把脸扭回去。

　　“......”草，还不如闭嘴呢。

　　大脑飞速运转几秒，贺北意使出第二招。他火眼金睛地扫视周围环境，然后仰起头，在陈逸周唇上啄了口。

　　亲完后，贺北意小心翼翼地观察男朋友情绪。

　　网上说了，解释不行就上去猛亲，这是最粗暴且管用的办法。
　　果然，他见陈逸周轻挑眉梢，扬起笑：“恭祝夺冠。”

　　“？”贺北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话题跳转是不是有点太快。他微微松口气，反问：“陈逸周，我厉害吗？”

　　“超级厉害，世界之巅。”

　　五一放假前天傍晚，林季闻打电话问他们回不回去，贺北意听到时还有点诧异。

　　“不回去。”他回答，又调侃道：“现在才打电话来，好像也不是特别期待我回来？”

　　林季闻哂笑两声：“我跟你爸订了去新泽西洲旅游的机票，过两天就出发。”

　　贺北意在电话这头无语两秒，问：“那你现在问我要不要回去，有什么意义？”

　　“你们要是特别想回来，我们就把机票退了，陪陪你俩嘛。”

　　贺北意：“......”好一个特别，而且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旅游愉快。”片刻后，他挂断电话。

　　临近小长假，大家都没有学习的心思，季扬甚至哼着曲儿收拾起行李。
　　“这是要出远门？”路天旭听见动静，从椅子上转身。

　　“嗯呐，跟对象出去玩咯。”

　　孔博立皱眉沉思好一会，开始反思自己：“你毕业都要结婚了，我对象还在哪晃悠呢？”

　　贺北意用热水冲了包陈逸周买的益生菌羊奶粉，随口答：“还在路上吧。”

　　“永远在路上。”路天旭补充。

　　孔博立：“去去去，你俩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语毕，他又问起贺北意，“小贺你呢？去哪玩啊？”

　　前两年放假，无论是三五天还是七天，贺北意都会提前跟陈逸周商量好要去的地方。两人共同做好游玩攻略，避免出现意外小插曲。但今年他们都没有很想去的地方，加上贺北意才折腾完比赛，身心好不容易放松下来。

　　“哪都不去，呆在北城休息。”他答。

　　劳动节放假第一天，地铁口排队的队伍都蜿蜒到马路对面，贺北意隔老远看见穿荧光背心的保安举着喇叭嘶吼时，突然感觉不出远门玩也挺惬意。

　　陈逸周定的公寓是自助登记开锁，公寓内厨房不小，锅碗瓢盆应有具有。不过来之前他们还是去超市买了新的小锅和一次性碗筷。

　　陈逸周把下午买的蔬菜肉类放进厨房淘洗，贺北意回完导师消息，像个尾巴似的跟在人后边。

　　“陈逸周，你能不能教我做饭？”
　　见他看得目不转睛，陈逸周问：“很想学？”

　　贺北意使劲点头。他觉得炒那几个玩意应该挺有趣的，而且凭借自己的学习能力，肯定三五下就能搞定。

　　陈逸周犹豫两秒，下巴指了指那边切好的菜，“蟹柳滑蛋可以吗？我教你。”

　　贺北意应声，洗完手撸起袖子就开干。只不过他并不打算听陈逸周的指教，而是在人炒好剩余菜后，连人带菜轰出厨房。

　　幸好厨房推拉门是透明玻璃材质，陈逸周靠在沙发背，时不时能转头看清里面状况。

　　抽油烟机一直开着的，菜也都备齐，调料都放在橱柜里......陈逸周食指一下下敲着沙发扶手，觉得自己应该对男朋友的厨艺多点信任。

　　直到厨房一阵噼里啪啦雷如鞭炮炸开的声音响起。

　　五分钟后，贺北意木着张脸端上最后一道菜。

　　陈逸周战术性喝了口水，起身去厨房乘好两碗米饭，坐到贺北意对面。经过时，他抽了张纸巾，忍着笑擦掉贺北意右脸处那点鸡蛋清。

　　陈逸周垂眼看向那盘蟹柳和蛋，诚实道：“感觉还不错。”

　　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省略那个滑字，颜色，卖相都挺正常。

　　见贺北意还是拧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陈逸周干脆直接夹起一筷子，挑到碗里。

　　贺北意这才开口：“我闻着味道不太对。”

　　陈逸周嗅了嗅，没觉着哪里不好。在贺北意略显担心的眼神中，他直接送入嘴里。

　　第一口，不烫，还好......第二口......陈逸周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又嚼了几口，喉结上下滑动。

　　盐正常，酱油也合适，也没有奇怪的鸡蛋壳，蟹柳也不老......但就是——非常歹毒的味道。

　　陈逸周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他甚至尝不出来问题出在哪。

　　见贺北意既期待又忧心忡忡的，陈逸周并未放下筷子，只问：“你......”话到嘴边，他又临时改口：“你看的哪个教程？”

　　贺北意愣愣，报了个视频软件，又戳开教程页面递过去。

　　他刚想问怎么了，就见对面的人面无表情地给视频点了个踩，还顺带拉黑博主。陈逸周把手机还给他，垂眼乘汤。

　　“他教得不好，以后别学。”
　　“......”

　　话虽这么说，但这道蟹柳和蛋陈逸周还是没少吃。也没别的意思，他就想知道到底哪一步出错。

　　“别吃了。”贺北意声音闷闷，把剩下的倒进垃圾桶。

　　“科学是需要反复实验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