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安杂记

　　医院里，医生做过检查之后表示几人都没有大事，除了林壹之外，白予停和程昭处理过伤口之后被安排去输液室打吊针。
　　林壹脚踝是被萧培开枪误伤的，医生交代说两周之内不要碰水，减少活动，不要用那只脚走路。
　　“难道我蹦着走？”林壹看着医生离开的背影。
　　萧培从药房拿完药上来，正好听见林壹说的这一句。
　　萧培哭笑不得：“是让你蹦着走吗，医生的意思是让你好好休息，不要剧烈运动。”
　　林壹眼神落在萧培手里的塑料袋上：“那是什么。”
　　“消炎药，内服的，还有这些，外用，”萧培将塑料袋放在床边，“观察两小时之后再走。”
　　林壹点头，又问：“钱旭呢？”
　　“伤得不重，不过杨□□一枪有点猛，得住院，你们分局从特警队借了人专门在病房外看管，等钱旭醒了再安排讯问吧，”萧培说着，抽出床边的椅子坐下，将被子掀开，看一眼林壹的脚踝，“早知道我就......”
　　林壹抿抿唇，尴尬地收回脚：“我没事，师父。”
　　萧培又把被子给他盖回去，从饮水机那儿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热水：“自己看看说明，把药吃了，然后睡觉，时间到了我去找医生。”
　　“嗯。”林壹随手拿过药袋，心不在焉地就着热水把药送下去。
　　.
　　他看着萧培：“苦。”
　　“药还有甜的？”萧培一笑。
　　“师父，怎么说我这脚也是拜你所赐吧，要不......您......”
　　萧培：“你打什么算盘？”
　　林壹耳根一红：“您今晚能不能来我家住，万一我晚上想上个厕所或者喝点水什么的，要是不小心脚下一滑摔了，那岂不是二次伤害了？”
　　萧培看着林壹。
　　林壹赶紧又道：“而且要是我真的因为二次伤害不能及时返回组里工作，那这案子还怎么办下去？”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还真以为专案组离了你就不能办案啊。”萧培揉一把他头发。
　　“师父，那您总得稍微表示一下歉意吧，您忍心把伤者一个人丢在家里吗？”林壹厚着脸皮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萧培彻底服气。
　　“好。”他点头。
　　.
　　萧培把林壹手里喝完的纸杯接过去扔进垃圾桶，站起身，理理发皱的外套便往外走。
　　林壹叫住他：“去哪儿？”
　　萧培侧过眸，温和一笑：“我找老白有点事，你自己呆一会儿。”
　　林壹颔首，目送萧培出去。
　　.
　　输液室，萧培刚进门，就看见白予停坐在墙边，一只手用夹板固定着，头靠着医院雪白的墙面，闭着双眼。
　　他走进去，在白予停面前停留：“停子。”
　　白予停睁开眼睛：“哟，不去陪你那小徒弟，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别废话，我枪呢？我是不是给你了来着？”萧陪问道。
　　“让杨支带回去了，没丢，我做事你还不放心，”白予停说，“我丢了枪都不会丢。”
　　萧培莞尔：“谢谢。”
　　“谢什么，真谢谢我啊？”
　　“不然还能是假的？”萧培道。
　　白予停立马摆摆手：“谢就不用了，咱俩什么关系。”
　　两人对视一眼，笑笑。
　　而后萧培站在一边，扫视一圈深夜的输液室，目光看向旁边横躺在长椅上的程昭，声音放低：“程队没事吧。”
　　白予停也跟着看过去，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在程家雅舍楼下抓人的时候肩膀挂门把上拉了很大一个口子，估计累了吧，睡着了。”
　　“唐爻没过来？”
　　“打电话问过，在路上，”说着，白予停看一眼萧培，“你把那边毯子拿过来给他盖盖，我摸他手感觉很凉。”
　　萧培嗯一声，顺手将毯子递过去。
　　他看一眼盖着毯子的程昭，觉得毯子太薄，于是又脱了外套搭在程昭身上。
　　.
　　跟白予停说话的时候门口正好来人，他一转身就看见唐爻，唐爻身后还跟着已经快两周没见的吴小莉。
　　唐爻跟白予停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到一边去看程昭。
　　吴小莉在白予停面前站定。
　　“你怎么来了？”白予停率先问道。
　　吴小莉手里抱着个保温饭盒，有些紧张：“我......我听萧警官说你们抓人受伤了，正好晚上不值班，我就来看看。”
　　白予停眸光温和一瞬，落在她手里的饭盒上：“谢谢。”
　　吴小莉将饭盒放在椅子上，拆开：“你们吃点吗？我刚煮的饺子。”
　　“给我一个人的？”白予停开玩笑说。
　　“你一个人吃不完吧，我多准备了些，还有林壹的份。”她摇头。
　　两人一说话就把旁边的人当空气，萧培咳嗽一声，拍拍白予停肩膀：“什么时候的事？”
　　白予停疑惑抬头：“啊？”
　　萧培眼神在他和吴小莉之间打转：“我说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八卦呢啊，”白予停夹起一个饺子塞进萧培嘴里，过一会儿微微垂眸，脸红道，“就，就那时候的事呗，那时候你出勤去了，不在。”
　　萧培嗤笑：“你小子，有了好事还藏着掖着不告诉兄弟，太不仗义了吧。”
　　白予停：“这不是之前还没稳定吗。”
　　“那现在呢。”
　　“稳定了，”白予停笑笑，“我妈还挺喜欢她的，是吧，吴儿？”
　　吴小莉差点被一口饺子噎死：“嗯，是。”
　　上回白予停预谋跟吴小莉演情侣，就为了骗过自己那个天天催他相亲的老妈。谁知道白妈妈当真了，还一眼就相中了吴小莉，说什么也要把吴小莉叫来家里吃饭，不来就天天念叨，白予停只能再次豁出一张老脸，把吴小莉带回家去。
　　结果白妈妈随意地把手上的戒指薅下来送给了这个“儿媳妇”。
　　白予停哭笑不得。
　　回所里之后吴小莉尴尬地想把戒指还给师父。
　　白予停看着她：“算了吧，我妈送的，这戒指本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留着，免得她要知道了还得叨叨个没完。”
　　吴小莉当场脸红。
　　所里值班的人全都看见了，然后开始鼓掌起哄看热闹，敲锣打鼓一条龙：“哦豁！哦豁！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然后真的就在一起了。
　　整个过程非常地魔幻。
　　再然后就是专案组成立，白予停被借调去了分局。
　　.
　　萧培听完，想了一阵，道：“什么时候结婚？”
　　“哎你，我说姓萧的你别太过分啊！”白予停摆摆手，“哪儿有那么快的，这才多久啊。”
　　“到时候提前告诉我，我给你们捧捧场。”萧培笑着说。
　　白予停道：“不会落下你的，放心吧。”
　　吴小莉在旁边坐着，满脸通红。
　　白予停看出她的紧张，轻轻一笑：“对了，我不在的时候，社区的工作还适应得过来吧。”
　　“那肯定，所长还表扬我了，”吴小莉一抬下巴，骄傲地说，“所长还说我身上有你的几分影子，比刚来的时候更像个警察。”
　　几人相视一笑。
　　.
　　输液室里很安静，唐爻站起身，把萧培叫到医院外面的树下抽烟。
　　只剩下睡着的程昭，以及正在输液的白予停，和收拾饭盒的吴小莉。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吴小莉往窗口看一眼，确认其他人都不在，于是转身就把窗户关上，看着白予停：“你最近一直忙什么呢。”
　　白予停顿了顿，一笑：“不忙什么，就是帮专案组查查案子，案子挺复杂的，一直没什么头绪。”
　　“什么案子？”吴小莉低声问。
　　白予停抿抿唇。
　　专案组的案子一直是对外保密，更多的是怕殃及到无辜的人，他不是很想让吴小莉知道。
　　吴小莉眼眸微垂，片刻后，抱歉道：“我不是故意要问的，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但我就是有点......担心。”
　　白予停抬眸看着她眼底的一片水光，失笑：“不用担心，我又没事。”
　　“萧培打电话说你们受伤，我还以为——”吴小莉欲言又止。
　　“没事的。”白予停安慰道。
　　吴小莉又问：“真的不能告诉我？”
　　白予停摇头：“越少人掺和越好，但要是顺利的话，我很快就回所里了。你先把社区的事学着做好就行，别担心。”
　　“嗯，”吴小莉点点头，笑道，“师父，那我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白予停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最近这段时间的新闻你看了吧，三名女性遇害的事。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凶手，你晚上自己回家小心一点，或者跟所里的同事一起回去，别落单，别往小路走，有的人他就是变态得很。”
　　吴小莉：“我知道了，我也是警察，我才不怕。”
　　白予停拉住她的手：“不管是不是警察，多留个心眼子总是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
　　吴小莉忽然凑近一点，靠近他，短暂拥抱。
　　白予停一只手揉住她发尾：“我保证，我也会注意安全，等抓到真凶之后，咱俩马上结婚。”
　　“真的？”吴小莉惊喜道。
　　“真的。”白予停说。
　　其实要抓到钱福东谈何容易。
　　但白予停不想让吴小莉失望，于是提前画了个饼。
　　.
　　两人气氛正浓，一旁躺着的程昭悠悠睁开眼睛：“我全听见了。”
　　吴小莉吓了一跳，立马从白予停怀里出来，尴尬地背过身。
　　程昭一脸八卦地爬起来，指着白予停，看向吴小莉的背影：“哎，同志，你放一百个心，咱们专案组里一个女警察都没有，他绝对不会给你搞事的！我是队长，我帮你盯着，他要敢红杏出墙，我把他腿打折！”
　　吴小莉哎呀一声，红着脸跑出去：“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程昭乐呵起来。
　　白予停黑着脸，抓着毯子往他头上招呼：“你他妈......少说两句吧！伤口崩了我可没爻妹那么有耐心给你上药，还有......红杏出墙是你这么用的吗！”
　　输液室里一片欢乐。
　　.
　　夜里，天空漆黑黑的，路上的人很少。
　　吴小莉从医院出来，正好看见唐爻开车要走。
　　“你不去看看他们？”吴小莉问。
　　“已经看过了，我跟程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看也没用，”唐爻笑笑，手里车钥匙晃了晃，“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吴小莉摇摇头，笑说：“不用了，我自己就行。”
　　“还是送送吧，大晚上的。”
　　“真不用。”
　　.
　　唐爻看吴小莉执意自己回去，倒也不好强行送，只得一点头：“那行，你注意安全。”
　　吴小莉：“好。”
　　唐爻开着车驶上主干道，拐了个弯，消失在吴小莉视线里。
　　吴小莉紧了紧挎包的带子，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在派出所不远处有一处租房，晚上虽然人少，但是安静，四周都是流浪的猫猫狗狗。
　　天黑压压的，她穿着平底鞋，秋天暖和的长裙上是加绒牛仔外套，挎包很便宜，是路边的服装店里几十块钱买的那种。
　　没有路灯，四周的风吹草动让流浪猫发出喵呜的声音，然后草丛里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紧接着流浪猫就猛地蹿走了。
　　她心里有点忐忑，不自觉又想起白予停之前跟自己说的话，手心都快冒汗了。
　　但她又不让唐爻送自己，怕欠人情债。
　　这么想着，她的步伐慢慢加快，心砰砰跳着，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立马开上手电筒。手机里手电筒的光一瞬间亮起来，她慢慢安心，用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
　　而下一秒，她差点惊得喊出声音。
　　地面上手电筒照亮的地方，赫然出现两个影子。
　　.
　　一个影子是自己，而另一个影子......
　　吴小莉不敢回头看身后是谁。
　　她觉得这时候如果自己叫出声，很可能会被人拖走，于是只好假装没有发现，颤抖着给手机解锁，下意识拨通手机通讯录的第一个号码。
　　她给自己师父的备注是——A白予停。
　　电话几乎是一瞬间接通的，白予停在那边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因为他们很少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里打电话，也从来不煲电话粥，尤其是白予停进入专案组之后，所里的事就不交给他了，这会儿吴小莉突然打电话过去，有些反常。
　　吴小莉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又道：“哦......那个，没什么，就是......我有点怕。”
　　“不怕，我在，”白予停说，“你到家了？”
　　“没，还在路上，没有路灯。”
　　白予停一笑：“我跟你聊聊天吧。”
　　“好。”
　　.
　　她跟白予停聊了很多。
　　当她再次往地面上看的时候，另一个人的影子慢慢消失了。
　　她心一直激烈地跳着，回家的一瞬间就是关门关窗。
　　白予停的声音很温和。
　　她眼泪流下来。
　　.
　　“怎么哭了？”像是察觉到她语气不对，白予停问。
　　“没，我就是觉得有人跟着我，后来......”吴小莉不想让白予停担心，只说，“可能是我太紧张，看错了吧。”
　　白予停笑笑：“没事就好。”
　　电话是被吴小莉率先挂断的，她躺在家里的床上，开着一盏小灯，手机按在胸口，呼呼喘气，十分后怕。
　　她累了，于是起身打算喝水。
　　那一瞬间，窗户的窗帘上慢慢映出一个人影，是侧着身子的人影，上半身，很健壮，似乎手里还拿着东西。
　　吴小莉吓得瘫软在地上。
　　她盯着那个人影，连连后退。
　　楼上突然传来邻居给小孩辅导作业的声音：“他娘的！都说了这一题选B你就是不听，老子白教你这么久！这个东西后接to do不定式你听不懂是吧！”
　　窗帘上的人影顿了顿，然后消失了。
　　吴小莉小心上前，检查一遍门窗，然后呼了口气，拿着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漆黑的夜晚，那个人影在她家门口悄悄装上反向猫眼，盯着洗完澡只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她看了许久许久，然后在门边的墙壁上刻下一道小小的划痕留作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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