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高三开学那天，夏末的热浪还没完全退去，高二三班的牌子被换成了高三三班，江野踩着预备铃走进教室时，差点被门口堆积如山的新书绊倒。

　　他皱了皱眉，抬脚把碍事的纸箱踢到一边，目光扫过教室——课桌椅重新排过，不再是随意的分组，而是像棋盘一样整齐排列，前排的位置明显更宽敞，透着股按成绩划分的倨傲。

　　“这边。”沈漠川的声音从靠窗的位置传来，带着点清冷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教室里的嘈杂。

　　江野循声望去，沈漠川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旁边的座位空着，桌面上已经摆好了两摞新书，码得整整齐齐。他今天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金丝框眼镜后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亮，见江野看过来，还微微挑了下眉。

　　江野心里莫名一动，大步走过去，把肩上的书包往空椅子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来前排几个同学的回头张望。

　　“这么积极？”江野拉开椅子坐下，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沈漠川的胳膊，“看来我们沈大班长已经进入高三状态了。”

　　沈漠川推了推眼镜，没看他，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总比某些人踩着铃声进教室强。”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班主任刚才说，重点班的晚自习要延长到十点，问我们要不要申请。”

　　江野刚要拧开矿泉水瓶的手顿住了：“十点？那回家都快十一点了，睡不睡觉了？”

　　“所以我没申请。”沈漠川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算计，“你呢？想申请？”

　　“疯了才申请。”江野嗤笑一声，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你胃不好，熬不了夜。再说了，在家学效率更高，省得在学校被人打扰。”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前排频频回头的女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沈漠川低笑出声，没戳穿他那点小心思——明明是自己坐不住，却非要把理由安在他身上。他从书包里拿出个小药盒，放在桌角：“早上记得提醒我吃药。”

　　“知道了，小祖宗。”江野伸手拿过药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是胃药，“饭前还是饭后？”

　　“饭前。”沈漠川把一本物理竞赛题往他面前推了推，“这道题昨天你没弄懂，趁现在有空再看看。”

　　江野看着那道复杂的力学题，头都大了：“开学第一天就不能让我喘口气？”

　　“你可以选择不看。”沈漠川的语气平淡无波，“反正下次周测考砸了，老班只会找我谈话，让我多‘带带你’。”

　　“操。”江野低骂一声，还是认命地拿起笔。

　　班主任踩着上课铃走进来，手里拿着张座位表，脸上带着惯常的严肃。“好了，安静。”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班，“高三了，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座位是按期末成绩排的，前三排是重点培养对象，希望你们能起到带头作用。”他顿了顿，把目光落在江野和沈漠川身上，“尤其是江野和沈漠川，你们俩期末并列第一，给班级争了光，接下来这一年，要继续保持，争取冲刺清北。”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羡慕地看向他们。江野没什么表情，沈漠川则微微颔首，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今天的任务，除了领新书，就是每个人写一份‘大学目标计划书’，放学前交上来。”班主任把一摞打印好的表格发下去，“我不管你们以前成绩怎么样，现在都给我定个目标，写清楚想去哪所大学，想学什么专业，需要付出哪些努力。高三了，要有方向感。”

　　表格传到江野手里时，他看都没看就递给了沈漠川：“帮我填了。”

　　沈漠川挑眉：“你的目标你自己填。”

　　“咱俩目标不都一样吗？”江野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填上次说的那个A大，计算机系。”

　　沈漠川没说话，拿起笔开始填。他的字迹清隽有力，在表格上写下“A大计算机系”时，笔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什么。江野凑过去看，发现他在“实现路径”那一栏写着：“每天额外刷题两小时，每周总结错题，保持作息规律，按时吃饭休息。”

　　最后一条显然是写给自己看的，江野心里一暖，伸手在桌下偷偷碰了碰沈漠川的手。对方的手指微凉，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又迅速松开，像是怕被人发现。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了公式，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江野听得昏昏欲睡，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沈漠川：“喂，你说老班是不是故意的，开学第一天就上数学课，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沈漠川没理他，只是在笔记本上写了行字，推到他面前：“认真听，这部分是高考重点。”

　　江野撇了撇嘴，还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知道沈漠川说得对，高三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只是那密密麻麻的公式像催眠符，看得他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江野猛地惊醒，抬头就对上老师严厉的目光：“江野！这道题的解法，你来说说。”

　　江野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黑板。那道题复杂得要命，他刚才根本没听。就在他窘迫之际，沈漠川的笔记本悄悄往他这边挪了挪，上面用红笔写着清晰的解题步骤。

　　江野心里一松，照着念了一遍，居然没出错。老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坐下吧。下次注意听讲。”

　　江野坐下后，偷偷对沈漠川比了个“谢谢”的口型。沈漠川没看他，只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伸手在桌下捏了捏他的胳膊。江野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课本。

　　课间操的时候，江野没去。他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抽烟，看着楼下整齐划一的队伍，沈漠川站在最前面领操，身姿挺拔，动作标准。

　　“又偷懒？”柘言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拿着瓶可乐，“我说野哥，你这高三了还不收敛点，就不怕老班抓你？”

　　江野吐出个烟圈，没好气地说：“要你管。”他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你计划书填的哪？”

　　“我？”柘言笑了笑，“随便填了个本地的大学，混个文凭就行。不像你们俩，目标远大。”他挤眉弄眼地撞了撞江野的肩膀，“说真的，你俩这同桌当的，简直是全校的模范情侣，连老班都亲自磕CP。”

　　江野的脸有点烫，抬脚踹了他一下：“滚蛋，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柘言举起双手投降，“刚才我去办公室交表，听见老班跟数学老师说，‘把江野和沈漠川放同桌就对了，互相督促，效率高’。你说他这话什么意思？”

　　江野没说话，心里却有点得意。他转头看向楼下，沈漠川正好结束操节，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两人对视了一眼，沈漠川的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转身往教学楼走。

　　江野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柘言在旁边啧啧有声：“瞧瞧这眼神，够黏糊的。”

　　“再废话我揍你了。”江野威胁道，却忍不住笑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江野特意去排队买了份清淡的蔬菜粥，又加了个水煮蛋。沈漠川胃不好，不能吃太油腻的。

　　“喏。”江野把餐盘放在沈漠川面前，“赶紧吃，凉了就不好了。”

　　沈漠川看了眼餐盘里的粥，又看了眼江野自己餐盘里的红烧肉，挑眉：“你怎么不吃清淡点？”

　　“我又没胃病。”江野理所当然地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快吃你的，哪来那么多话。”

　　沈漠川没说话，拿起勺子小口喝着粥。旁边几个女生看着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江野皱了皱眉，抬头瞪了她们一眼，吓得她们赶紧低下头。

　　“别这么凶。”沈漠川低声说，“吓到人家了。”

　　“谁让她们乱看。”江野没好气地说，“吃你的饭。”

　　沈漠川低笑，没再说话，只是把自己餐盘里的青菜夹到江野碗里：“多吃点素的，别总吃肉。”

　　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江野做着英语阅读，越做越烦躁，那些字母像小蝌蚪一样在眼前游来游去。他忍不住转头看沈漠川，对方正低头做物理题，眉头微蹙，神情专注。江野看得有点出神，忍不住伸手想去碰他的头发，刚伸出手就被沈漠川抓住了手腕。

　　“做什么？”沈漠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警告。

　　“没、没什么。”江野的脸瞬间红了，慌忙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沈漠川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又走神？信不信我告诉老班？”

　　“别别别。”江野赶紧求饶，“我错了，我认真做题还不行吗？”

　　沈漠川低笑一声，松开了他的手，却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痒得江野心里直发颤。他猛地缩回手，假装看题，心脏却跳得飞快。

　　这家伙，越来越会撩拨人了。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野几乎是弹射般地收拾好书包。他等沈漠川把东西收拾好，两人一起走出教室，故意落后人群几步。

　　“晚上回家做什么？”江野问，侧头看他。

　　“刷题。”沈漠川的回答言简意赅，“你呢？”

　　“当然是陪你刷题。”江野的语气理所当然，“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给你做点吃的。”他想了想，“做点养胃的小米粥？再炒个青菜？”

　　“可以。”沈漠川点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对了，刚才物理老师找我，说下个月有个物理竞赛，让我们俩参加。”

　　“竞赛？”江野皱眉，“高三还有时间搞这些？”

　　“就当是提前练兵了。”沈漠川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去吗？”

　　江野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去就去，谁怕谁。”他伸手揉了揉沈漠川的头发，“不过要是我拿了奖，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暂时不告诉你。”江野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等我拿了奖再说。”

　　沈漠川低笑，没戳穿他那点小心思。他知道江野看似散漫，其实好胜心强得很，尤其是在他面前，总想着证明自己。两人走到校门口，江野的摩托车停在那里，依旧是骚包的红色。他把沈漠川的书包挂在车把上，自己跨上去，拍了拍后座：“上来。”

　　沈漠川坐上去，习惯性地抓住他的衣角。江野发动摩托车，故意放慢了速度，晚风拂过，带着夏末的余温，很舒服。

　　“对了，”江野忽然开口，“周末柘言说要聚聚，你去不去？”

　　“不去。”沈漠川想都没想就拒绝，“浪费时间。”

　　“就玩一会儿，不耽误刷题。”江野劝道，“那家伙说他新认识了个妹妹，非要介绍给我们认识。”

　　沈漠川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不去。”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也不许去。”

　　江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能听出沈漠川语气里的醋意，心里甜滋滋的：“好好好，不去不去，就陪你在家刷题，行了吧？”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江野的后背，闷闷地“嗯”了一声。

　　回到家，江野去厨房做饭，沈漠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夹杂着江野哼着的不成调的歌，很有生活气息。很快，小米粥和清炒青菜就端上了桌。江野把粥盛出来，放凉了些才递给沈漠川：“慢点吃，别烫着。”

　　吃完饭，江野收拾碗筷，沈漠川去书房准备刷题。等江野走进书房时，发现沈漠川已经把他的习题册和笔都准备好了，放在书桌的另一边。

　　“过来。”沈漠川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江野走过去坐下，刚要拿起笔，就被沈漠川按住了手。

　　“先把这道题弄懂。”沈漠川把物理竞赛题推到他面前，“刚才在学校没来得及给你讲。”

　　江野看着那道题，头又大了：“不能明天再说吗？我今天有点累。”

　　“不行。”沈漠川的语气不容置疑，“今天的事今天做。”他拿起笔，开始给他讲解，“你看，这里的磁场方向是垂直纸面向里，电子运动方向是水平向右，根据左手定则……”

　　两人又安静地刷了会儿题，江野忽然觉得有点渴，起身去倒水。他端着水杯回来时，发现沈漠川正看着他的手机，屏幕上是他和柘言的聊天记录，柘言发了几张新认识的女生的照片，还问他好不好看。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想把手机拿回来，却被沈漠川按住了手。

　　“这个女生，你觉得好看？”沈漠川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不好看。”江野赶紧摇头，“一点都不好看，没你好看。”

　　沈漠川挑眉，显然不信：“是吗？我看你聊得挺开心的。”

　　“没有，就是随便应付他一下。”江野解释道，“你也知道柘言那家伙，就喜欢到处认识人。”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拿起他的手机，手指飞快地敲了几下，然后还给了他。江野一看，差点吓晕过去——沈漠川居然用他的手机给柘言回了句“滚远点，别烦我”，还把对方拉黑了。

　　“你、你干嘛？”江野结结巴巴地说，“那是我好哥们！”

　　“影响我们学习。”沈漠川的语气理所当然，“高三了，要以学业为重。”

　　江野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又气又笑。“好了好了，拉黑就拉黑吧。”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我们继续刷题，行了吧？”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点，江野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差不多了吧？该睡觉了。”

　　“再做五道题。”沈漠川头也不抬地说，“做完就睡。”

　　“五道？”江野哀嚎，“能不能少点？我快困死了。”

　　“不能。”沈漠川的语气不容置疑，“快做。”

　　江野无奈，只好认命地拿起笔。做完最后一道题，江野几乎是立刻就趴在了桌子上，不想动弹。沈漠川收拾好东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起来，去洗漱。”

　　“不想动。”江野闷闷地说，“你抱我去。”

　　沈漠川低笑，没理他，转身去了浴室。等他拿着毛巾出来时，发现江野还趴在桌子上，已经快睡着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轻轻把他扶起来。

　　江野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身上，嘴里嘟囔着什么。沈漠川把他扶到卧室，帮他脱了鞋，盖好被子。

　　“沈漠川……”江野忽然抓住他的手，眼睛都没睁开，“别走。”

　　沈漠川愣了一下，随即在床边坐下，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我不走。”他低声说，“等你睡着了再走。”

　　江野这才满意地松开手，翻了个身，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沈漠川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这家伙，明明平时那么嚣张，睡着了却像个孩子一样乖巧。

　　沈漠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确认江野睡熟了，才轻轻起身，关掉台灯，走出卧室。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没有立刻睡觉。他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蓝色的笔记本。

　　【高三第一天，江野又在数学课上走神了，被老师点名，还好我提前写好了步骤。】

　　【他今天给我买了小米粥，味道还不错。】

　　【柘言又来捣乱，拉黑了，清净。】

　　【他说要拿竞赛奖，还跟我提条件，真是个笨蛋。】

　　第二天早上，江野是被沈漠川叫醒的。

　　江野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早啊。”

　　“早。”沈漠川在他床边坐下，“今天要早点去学校，老班说早上要摸底考。”

　　“摸底考？”江野哀嚎一声，“高三开学就考？有没有人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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