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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球
四周一片黑暗。
所有灯带和电力设施早已被破坏，只有碎骨眼睛发出幽蓝色的光。
光射下灰尘袅袅，轻舞曼妙。
池苒将溅上鲜血的枪在厂长尸体上擦了擦，而后枪口缓缓垂下。
他踩着孤寂的光线走到驾驶舱口，轻声道：“幸亏把舱门锁定卡扣修好了。”
万籁俱寂，没有他想象中的回应。
池苒自嘲一笑，也是，大指挥官死了。
文乔死了。
这是个失踪的绝好机会，有碎骨在这，其他队友只会认为他葬身废墟，或者已经被什么异种吃掉，他可以找一辆还有油的车偷偷回到梵尔镇，从此没人追查池苒这个人。
他也可以死遁，制造死在这里的假象，这样就可以消失得更加彻底，与“制裁者”、“文乔”断绝一切联系，地下基地的一切只是为期数月的一场梦。
这是一件好事，池苒扶在舱门上的手却有些颤抖，脑海里不可遏止地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文乔最后含着笑意看向他的表情，没有往日的冷嘲和剑拔弩张，瞳孔里的冰川融化，带着凛冬严寒时阳光透过冰层的温暖。
滴答。
管道渗水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周围依然是一片冰冷孤寂。
池苒的呼吸突然断了弦，他感觉内心像塞了口的瓶子，憋闷，压抑。但他不敢拔开瓶塞，因为不确定会涌泄出什么疯狂的情绪。
他颓然坐在舱口，将脸埋在搭在膝盖的臂弯里。
“啧，损坏GRE实验体、破坏贵重设备，加上这次维修机甲损失的金额，你可能要给王廷直属特殊部队打三辈子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说。
池苒缓慢地抬起头，尸山血海、钢铁废墟之外，文乔熟悉的身影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碎骨余光为他镀了一层微光闪烁的轮廓，勾勒出清冷俊美的容貌，他的身上、脸上沾满了异种的血，表情却依然淡定，像是身上只是沾了油漆。
“你——”
文乔还想说什么，在对上池苒微红的目光时却陡然顿住，半晌他神情平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柔：
“不就是卖身打工，至于难受成这样吗？”
池苒倏然起身，一把揪住文乔胸前衣领：“你特么有种别出来啊，等我回梵尔镇再说，现在出来算怎么回事？”
“我……”
“异种口中脱险，你以为很帅吗？看我着急为你报仇，你很有成就感吗？是不是其实无论我做什么都在你计划之内，我的每一次失控、发疯都在你的精心算计之内，甚至你还会沾沾自喜，因为你养的狗终于会为了你咬人了？嗯？”
“不是。”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
文乔没有正面回答，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你刚才的表现不错，可以给你破例申请嘉奖。”
“嘉奖？”池苒讥诮一笑。
在文乔冷静的盯视下，他忽然感觉一切像一场闹剧，索然无味。
他松开抓住对方衣领的手，神情自嘲：“算了吧大指挥官，你在我这里已经毫无信用。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毫无知觉地被利用，我不喜欢被人胡乱左右情绪，我只是情绪燃点低，不是任人玩弄的傻瓜，既然我已经获得脱离主城的机会，那咱们之间的交易——”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下一秒，文乔反抓住池苒衣领，狠狠将他推到身后碎骨上，而后俯身狠狠吻住了他。
脊背撞击机甲的疼痛、被左右情绪的愠怒，都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而消散，池苒喘息，眼中只剩下一片愕然。
微凉却柔软的唇舌撬入齿关，文乔独有的气息攻城略地。
塞住的瓶口、压抑的情绪，一切都有了发泄出口，池苒像凶狠的狼崽，反叼住若即若离的文乔，却被更凶猛的攻势压住，在这方面，大指挥官一如既往的强势。
机甲的摩擦、唇舌的相交堆叠出一片酥麻，池苒呼吸泄了音。
如果亲吻是一场博弈，在你死我活的厮杀中，二人都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但如果亲吻是一场密谋，二人呼吸缠绕，在空气中烧出火苗，然后共同沉沦，放任火势蔓延，就会衍生出一种危险的默契。
总之，当文乔最后放开池苒时，双唇那种麻麻痒痒的疼痛感让他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他下意识舔舐唇角，文乔已经别过脸，只能看见光线勾勒的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优美的线条延伸进衣领。
“什么意思？”池苒压抑住胸膛的起伏问。
文乔竭力维持声音镇定：“我会替你救出你妹妹，也会保证一切尘埃落定后准许你退伍归家，但是如果再提出要回梵尔镇的话，你将会被视作逃兵处理。”
“你这个混蛋。”池苒无声骂了句。
“那个……前面已经坍塌，我知道别的出口。”黑暗中出现第三个人的声音。
池苒瞬间炸毛：“谁？”
“别激动，是我。”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一瘸一拐走到光线之下。
——是疯子。他全身也受了不轻的伤，森白的骨头从右腿支了出来，被布条胡乱捆绑住。
燥热轰地涌上池苒头顶。
也就是说，他和文乔说的一切话、做的一切行为都被疯子看在眼里。
“刚才碰巧遇见他。”文乔轻描淡写一句，算是解释。
疯子小心翼翼道：“你的同伴刚才的确差点掉进异种群，是及时握住了旁边凸出的管道才幸免于难，我可以作证。”
他本来想替文乔解释两句，哪知池苒听了后神色更加僵硬了。
“你们前面走，我驾驶机甲在后面跟着。”池苒语气硬邦邦。
疯子无措地看了眼文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文乔淡漠得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没有。”
他们两个不知道，在无人发现的暗处，池苒脸色早已爆红。
……靠，他果然听见了，他什么都听见了。
如果不是疯子带路，两人短时间的确很难找到这里。没人知道管道纵横交错的深处，隐藏着一个三米高的地下洞穴。
机甲要弯着腰才能勉强通过，大片大片的蛛网让这里看上去像无人问津的流放之地，直到看到密密麻麻缠绕的电缆，以及传送带上不断传送的血淋淋的生肉，池苒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连通工厂车间，为日常生产输送源源不断的肉源。
一到这里，疯子的神情愈发奇特起来。池苒从驾驶舱的全息屏幕观察，发现他双目充血，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抖动，似乎前方将会出现让他恐惧的景象，但偏偏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期待已久。
池苒走在最后，耳边是轰隆轰隆的声响，身后碎石不断震落。
这时，碎骨脚下一道人影略过，来人一把推开前面的文乔和疯子，径直向传送带上的生肉跑去。
“香肠！我要香肠！！”他一把抓住生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四周一时充斥着啪叽啪叽的咀嚼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池苒通过那人扭曲变形的半边胳膊以及被异种啃得坑坑洼洼的身体，勉强辨认出这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常贵，他的肠子裸露在外面，每一次进食都可以清晰看见肠子的蠕动。
恨意浮现在疯子脸上，他攥紧拳头正要上前，文乔拦住他：“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没必要浪费时间。”
疯子赤目圆瞪，忍住要将常贵的骨头一根一根拆出来的欲望，说道：“走吧，带你们去看水晶球。”
水晶球，这个始终出现在疯子口中的词汇神秘无比，此时也勾起了池苒的好奇心。
“你们听说过神筛选出的四种基因吧？”疯子开口问。
驾驶舱里的池苒听不清疯子在说什么，文乔则眸光一闪，继续缄默不语。
疯子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对他的话题感兴趣，甚至像是在自说自话：“神卫、神侍、神子，还有一种——肉畜。”
“厂里几乎没有人见过肉畜，因为肉畜并不像其他信徒，可以在厂里自由活动，但是也没有人没见过肉畜，因为制作香肠、食堂肉菜和圣餐所用的肉，全部来自于肉畜。”
他们循着传送带尽头而去，只见钢铁架中，有一条磁轨兀自嗡嗡运转，上面吊着整扇剥了皮的肉。再往前是激光切割仪，被勾在生锈铁钩上的异种尸体经过切割仪的瞬间四分五裂，变成盘中餐的原料。
腥甜，油腻，即使隔着舱门闻不见气味，池苒也感受到令人作呕的窒息。
文乔淡淡瞥了眼疯子：“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疯子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走。”
再往前，是肉畜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处理的样子，一排排的异种尸体像是刚刚被宰杀的小猪仔，赤身裸体，八只步肢无力垂着，依稀可见是一个女人的样子，她们身量相等，体型类似，像是机器克隆出来的多胞胎。
“肉！！我要更多肉！！！”
不知何时，常贵踉踉跄跄跟了过来，在见到房间里的一切时，尖细疯癫的叫喊戛然而止——
一个巨大的玻璃半球坐落在中央，里面是巨大的、翕动着的肉。
这团肉布满细细的气孔，像是过期黏腻的面团，无数步肢、人脸从里面伸张出来，这些人脸全部拥有同一张面孔，她们双目微张、不分彼此，但都拥有同一个名字。
常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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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不用追随，双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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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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