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在上，我为徒

　　“这里——”许知萝瞳孔骤缩，失声惊呼道：“似乎是典籍中记载的混沌之境弥留碎片！”
　　众人身上的界行之力隐隐波动，而沈芷悠最为特别，因身上有灵姒种下的蛛网禁制，恰巧与这混沌碎片的本源气息契合呼应。
　　感受到了同源之力的牵引，这沉寂万古的混沌之境发出低沉嗡鸣声，时空随之剧烈震颤。
　　“是蛛网禁制！”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呼，颤抖着指向虚空，那里仿佛有某种沉睡的力量正被唤醒。
　　只见无数细如发丝、泛着鲜红光泽的灵线凭空浮现，以混沌气流为经纬，瞬间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弥天大网。
　　灵线交织间，还隐隐透着吞噬灵力的森然气息，这正是混沌之境灵姒留下的著名禁制，一旦触发，便会将闯入者困于时空乱流，永世不得脱身。
　　“怎么会……激活了？”明律长老惊惶一瞬后，便即刻收敛心神。
　　只见他指尖飞快掐动护身法诀，一道蕴含时空之力的透明结界便瞬间铺展开来，稳稳将所有在场弟子笼入其内，将晦涩难明的混沌气流与森然的红色灵线尽数隔绝在外。
　　混乱里，沈芷悠被慌乱的人群挤兑着撞向透明结界边缘，胳膊肘不慎撞上一根震颤不休的灵线。
　　刹那间，一段破碎凌乱的、浸满极致怨念的画面，如潮水般强行涌入她的识海。
　　漫天风雪里，一道玄衣男子的背影透着彻骨凄凉，他的声音悲凉嘶哑，在苍茫虚空中久久回荡：“沈芷悠……你对我，除了利用，当真没有过一丝真情吗？”
　　紧接着，一道铭刻着刻骨恨意的冷冽声线骤然炸响，里面蕴藏着毁天灭地的戾气，“既如此，我便要让你……永失所愿，方解我心头之恨！”
　　那背影虽模糊难辨，但那汹涌到几乎将人溺毙的悲恸与不甘的声音，她认出来了，可这声音的主人，为何身上有着那独属于上古魔息的深沉气息？
　　怎么会是郗霁神尊？！沈芷悠心头剧震，瞳孔骤然紧缩。
　　与此同时，她耳后的蛛网禁制骤然发烫，本命蛊虫已然压制不住禁制的异动，细密红纹顺势蔓延，转瞬便爬满了她的脸颊。
　　一股陌生却清晰的意志直透识海，如烙印般刻入她的神魂。是混沌之境的灵姒，她是想借自己之手，化解郗霁神尊的执念，令他得偿真爱？
　　“噗——”剧烈的神识冲击让沈芷悠气血翻涌，脸色瞬间惨白，喉头一甜，一股殷红鲜血自嘴中喷溅而出。
　　她的身形踉跄着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快救人！”许知萝被慌乱的人群死死阻拦在了远处，她踮着脚尖急得眼眶发红，可动弹不得之下只能高声呼喊，“小悠！小心！有没有人快扶她一把！”
　　而明律长老正与蛛网禁制死力缠斗，猩红灵线如附骨之疽般侵蚀着他的结界，体内灵力消耗剧增，此刻已然无暇分身。
　　见沈芷悠遭禁制反噬，他沉重的目光扫过身旁众弟子，锁定一人，当即吩咐道：“胡羲月！速去护住她的神识，莫让禁制反噬加深！”
　　千钧一发之际，清越的剑鸣划破混沌，一道白衣身影携无上神威降临，剑光如匹练，斩断混乱的时空乱流与躁动的蛛网灵线，稳住了即将崩碎的空间。
　　“郗霁神尊！”
　　郗霁神尊目光扫过众弟子，最终停在了结界中的最角落。此时胡羲月面色微白，眉梢染着一丝倦弱，反倒更添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他阔步上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眼底竟漾着浅淡暖意：“可有大碍？”
　　沈芷悠虽然此刻睁不开眼，却能感受到神尊的这一份关切，与对其他弟子的漠然截然不同，声音中甚至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忽然想起许知萝平日那些没个正形的猜测，往日两人只当是无稽笑谈，可此刻灵姒“令神尊得偿真爱”的夙愿，再加上神尊对胡羲月这般超乎寻常的关切，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劈入她的脑海。
　　莫非……许知萝这丫头真的歪打正着了？神尊他……当真对男子有意？而胡羲月，便是他此刻心属之人？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唐的计划，在沈芷悠心中迅速成型。
　　好在沈芷悠只是神魂受创轻微，去百草阁领了一副安神汤药服下后，便又活蹦乱跳了。
　　她婉拒了界行真人让她静养休息的建议，依旧按时来到仙枢阁，准备抄写《静心咒》以稳固神识。
　　“我觉得你还是别这么拼了吧……”许知萝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地劝道，“抄写的时限还早着，犯不着神魂刚稳固下来，就这般急着领罚吧。”
　　“早点抄完，也能了却我心头一桩事。”沈芷悠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几分坚持。
　　“话说回来！”许知萝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满眼欢喜地追问，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你说那个胡羲月，到底和郗霁神尊是什么关系啊？不会真的是神尊心尖上的那人吧！”
　　一路上，两人脑海中都反复回放着神尊对胡羲月那不同寻常的关切，那绝非是对一个普通弟子的态度。
　　许知萝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她的“断袖”之言，越说越起劲，甚至还掰起指头数出所谓的“佐证”，她是愈发觉得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
　　这一次，沈芷悠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只是垂着眼帘沉默着。随着许知萝的絮叨，再联想到神尊对胡羲月那截然不同的温柔与关切，她心底那份原本模糊的计划，竟也越来越完善。
　　“好了小悠，我就顺路送你到这儿啦。”许知萝与沈芷悠道别后，便转身往百草阁的方向去了。
　　子时的钟声悠悠敲响，暮色已然沉沉褪去。秋天的夜静谧无声，穿堂而过的冷风带着几分萧瑟，沈芷悠被风轻拂着打了个寒颤，不自觉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她提起毛锥子，蘸了蘸手旁的浓墨，又一次在扉页上，落下了“沈芷悠”三个清隽的小篆。
　　案台上，木镇尺稳稳压住泛黄的纸页，跳跃的烛火将她单薄的身影，淡淡投映在身后的雕花屏风上，添了几分深夜独处的清寂。
　　"哗啦——"忽然，身侧的书架传来异响。恰逢今夜月圆，带着血色的清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时，那书架旁的燃灯也发出“噼啪”的异响。
　　这接二连三的动静吓了沈芷悠一跳，她猛地起身，左顾右盼搜寻半晌，却始终没瞧见噬字妖的踪迹。
　　好奇心压过了胆怯，她握紧手中狼毫，缓步向青铜灯旁的书架走去。
　　身影刚至书架前，一个绝美身影便映入眼帘。
　　此人正是胡羲月。他生得确实绝世无双，青色墨发此刻散落及腰，眉眼间散发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修长的手指抵在书简上，垂落的广袖自带流风气韵。
　　沈芷悠望着他，心底那些盘算又悄然冒了出来，或许正是这份独有的妖韵与灵动，才让郗霁神尊对他，格外不同的？
　　她正想着，胡羲月却率先开了口，“是你！”
　　沈芷悠上前，敛衽一礼，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叩晷礼，“今日之事多谢。”
　　稍顿，她抬眼望向对方，直言问道：“只不过——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胡羲月将手中的书简轻置于木架上，广袖滑落露出纤细手腕，慵懒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锐色，快得让人无从捕捉。
　　他唇角微勾，淡淡道：“是郗霁神尊邀我来的。”
　　“啊——”沈芷悠瞳孔微缩，瞬间从警惕转为全然的震惊，声音都带上了颤音：“神……神尊？”
　　“正是。”胡羲月侧过头，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沈芷悠下意识提高声音反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里可是九宸天仙枢阁，岂是一般人能轻易踏入的？”
　　“我倒不知，这人界的九宸天，还有这般苛刻的规矩。”胡羲月挑眉轻笑，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指尖轻轻敲了敲身旁的书架，反问得直白又锐利：“既然此处规矩森严，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这话倒是把沈芷悠问得一时语塞，只见她脸颊微微发烫，愣了半刻，才底气明显不足地小声答道：“我……我是因为之前触犯门规，才被罚来此处抄写《静心咒》的。”
　　“哈哈哈——”胡羲月闻言，笑得前仰后合，肩头都微微颤动，那笑靥如花的魅惑更加浓郁了：“师妹可当真有趣——只可惜我忘了师妹的芳名，师妹叫什么呀？”
　　“沈芷悠。”她垂着眼帘，小声应道，脸颊依旧带着未褪的热意。
　　“沈芷悠——好名字。”胡羲月的眼底带着几分玩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小臂上的银纹，“我今日还发现了一桩有趣的事情。”
　　沈芷悠不明所以，抬眼望向他，眼底满是疑惑。
　　“我今日助你稳固神识时，恰巧瞥见了你耳后的蛛网印记。”胡羲月话锋微转，眸底的慵懒散去几分，多了丝锐利的探究，语气也变得似笑非笑的，“莫非今日仙枢阁的异动，是你有意挑起的？”
　　“你可不要乱说！”沈芷悠语气惊慌，眸底却不见半分慌乱，她抬起头莞尔一笑，直视着胡羲月的眼睛，“你也并非寻常妖族界行者那么简单，不是吗？”
　　胡羲月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低沉而魅惑，带着狐族独有的磁性。
　　他上前一步，身形逼近沈芷悠，周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属于高阶大妖的压迫感，墨色广袖扫过地面，带起一缕清风：“沈师妹既然这般聪慧，不如猜猜，我此番入世，所图为何？”
　　沈芷悠面色不改，镇定答道：“镇妖尺。”
　　“不错——正是镇妖尺！”胡羲月眼底的玩味愈发浓厚，指尖轻叩身旁书架，发出清脆声响。他非但没有半分被识破的窘迫，反倒像泄露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秘密般坦然承认，语气里满是兴味：“师妹是如何知晓的？我从未听说，混沌之力还能窥探旁人的心思与图谋。”
　　沈芷悠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眼神笃定却不解释，只淡淡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既然如此——”胡羲月语气轻慢闲适，仿佛在闲谈今日的云海晴好，指尖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墨发，“我也不必再费心伪装。只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无意扫向云海深处那座悬于虚空中、隐于芥子空间内的，属于郗霁神尊的清越殿宇。
　　眸底慵懒此刻彻底散去，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野心与兴味的光芒，语气带着几分蛊惑的轻挑：“光是拿到镇妖尺，未免太过无趣。若能在这过程中，顺便……亲近一下那位高高在上、不染尘俗的神尊，想必会更有意思。”
　　“只可惜神尊向来克己复礼、清冷疏离，我也寻了好久，才找了一丝良机。”
　　“你你你……你当真喜欢神尊？！”这番话，听在已先入为主的沈芷悠耳中，无疑坐实了她的全部猜测。
　　“我可没这么说哦。”胡羲月眼尾轻挑，语气带着几分狡黠的暧昧，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既然胡羲月的目标是镇妖尺，而他又对神尊“别有用心”，那么干脆……助他一臂之力，自己也能顺势达成目的。
　　“我或许……有办法助你接近神尊。”沈芷悠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哦？你有什么办法？”胡羲月挑眉，墨色眉梢扬起几分兴味，慵懒的眸底终于多了丝真切的关注。
　　“你我联手，各取所需。”沈芷悠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只不过你需要做的是让我顺利拜入神尊门下，而我拜入神尊门下后，可以帮你创造亲近他的机会。”她将自己真正的目的不动声色地藏在了看似简单的合作条件之后。
　　“你凭何笃定，神尊必会收你为徒？”胡羲月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九宸天中想投到神尊门下的弟子，多如过江之鲫，你又有何不同？”
　　“就凭我的界行之力。”沈芷悠不再藏拙，指尖轻捻，竟自虚空之中掠夺来一丝森然死气，在混沌之力流转间，不过瞬息，死气便已淬炼成莹润灵力。
　　“倒确实有几分竞争力。”胡羲月眸中慵懒散尽，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一缕淡粉妖力在指尖萦绕流转，“那么，沈姑娘，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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