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

　　52

　　曹尹将两人带至大牢深处的一间牢房，只见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蜷缩其中，无论谁叫都不应。
　　有个歪嘴的狱卒过来行礼道：“王爷、大人，他叫不应的。”
　　元念卿觉得眼前的狱卒面善，仔细回想恍然忆起对方是偷偷去酒肆打酒，知道很多达官显贵家傻儿子的那一位。他知道狱卒肯定不认得自己，便没有提及：“他因何关在这里？”
　　狱卒摇头：“差不多是合连庄修好之后他就被关进来了。假老爷每次过来都把旁人支开，但是外面能听到抽鞭子的声音。”

　　假知县在客栈现身的时候也拿着马鞭，想来平时没少用它行凶：“假知县通常什么时候过来找他？”
　　“通常都是半夜，我值夜的时候多，经常能遇到，和其他人聊起，大家也说只有夜里。”
　　他又问：“夜里过来只是打一顿？”
　　“会把人带走，至于带去哪，我们就不敢过问了。不过这人跛脚走得慢，天亮之前又一定会回来，想来不是太远的地方。”

　　曹尹从旁道：“我昨天晚上又看了一遍拆出来的机关部件，轴盘转轮之间明显有打磨上油的痕迹，应该是经常有人照看。如果修机关的人不是假县令，又要避人耳目的话，自然是半夜行动最好，而这个人就变得最为可疑。”
　　他也认同这个推测，只是该怎么撬开对方的嘴是个难题。他们站在牢房旁边聊的这些，里面的人都能听到，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要动刑吗？”元谆德见他沉默不语问道。
　　他连连摇头：“既然他被关在牢里，就说明参与这件事是被逼无奈，和齐夫人的状况没什么区别，不需要为难他。”

　　元谆德不解：“可如果他有冤屈，为什么不像齐夫人那样主动提供罪证？”
　　这个问题问得恰到好处，他赞许道：“邑王问得好，通常这种情况都是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齐夫人家人尽失，幼子就在身边，听说假县令被抓才能无所顾忌，但这个人就不一定了。”
　　元谆德寻思道：“所以想要这个人开口，就必须找到他的落在假知县手中的把柄？”
　　“未必是假知县，更可能是曲继瑞。”
　　元谆德不免有些泄气：“所以破局的关键还是在文州。”

　　破局的关键确实在文州，但他默默在心中推算一番，觉得可以再试一下，于是走上前问牢里的男子：“你可认识一个叫吕行之的人？”
　　话音未落，男子猛然抬头，踉跄扑过来就要抓人。
　　他连忙退开，拦下准备呵斥的狱卒，心里已经有数：“看来你认识。”
　　“你们把他怎么了？！”男子的嗓音浑厚沙哑，质问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他确实出了些状况，不过现在已经没事。”
　　然而男子根本不相信：“空口无凭，你说什么我都要信？”
　　他倒是并不意外：“他现在就在我府上，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随我回去。”

　　曹尹疑惑道：“吕行之是谁，你又为何要带他回去？”
　　他便将他们在凤南的经历简要说了一遍：“吕行之本想伤好之后就去龚州继续找家人，不过被我拦下。人怎么丢的他都不知道，孤身一人肯定难找，我劝他等我一道，至少能帮忙打听打听。”
　　曹尹不可思议地看向牢里的男子：“这么说他就是那位家人？”
　　“我只是盘算了一下前后时间，发现可以对上。又觉得能被曲继瑞拿捏住，大概会是文州出身。反正问一问而已，错了也没损失。”

　　男子听他说了那么多细节也有所动摇，但嘴上还是不肯让步：“只要能让我见到行之，我就都说！”
　　“这个不难。”他示意狱卒打开牢房，“你先出来在县衙住下，等过两天随我回巴州。”
　　男子将信将疑地走出牢房，跟着他们来到后院。曹尹替人安排好住处，又让随行的仆从打水帮忙清洗。

　　料理好男子的事，元谆德再次感叹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叔侄两人竟然被咱们先后碰上。”
　　“天下无巧不成书，而且走到哪里都能相互勾连起来，就说明整件事已经闹得足够大了。”居阳和凤南的事意味着曲家的势力已经从文州外溢，若是再不插手，恐怕会难以收场。
　　元谆德点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尽量后天启程。毕竟事关重大，离开前必须写份呈报送到京里，让陛下有所了解才行。”

　　白露白天送走元念卿，就和家里人到街上采买，不过别的东西他不感兴趣也不会看，只愿意往药铺里进。
　　居阳船运兴盛，许多药材都比巴州便宜，如果量大还能压价。可惜再便宜买多了也贵，他咬咬牙最后花出去五百两。就算这样，回去的路上一想到这五百两，他心里还是难受。

　　到客栈时，元念卿派回来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接他，说是在附近的酒楼备好酒席，请他过去和曹尹夫妇见一面。他赶紧回房换身衣服，跟去酒楼。
　　他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入座，除了曹尹夫妇和元念卿，元谆德也在。他连忙施礼以示歉意，却被谢翛然迎面扶住不停地夸赞：“娘娘真是生得貌美，而且面带温恭贤良，实在是让人喜欢。”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向元念卿用眼神求助。
　　谁知元念卿一开口就气人：“可惜这次没有打扮，等下回到我那，一定让他盛装出来。”
　　“好、那当然好！”谢翛然连声叫好，对丈夫道，“到时候可有眼福了！”

　　白露赔笑着入座，暗地里扯了扯元念卿的袖子以示不满。
　　也不知是真没懂还是故意，元念卿一脸认真地偏头过来问：“有什么事？”
　　他又不能把心里的抱怨表现出来，只能赶紧摇头。
　　“没事，邑王殿下和姨夫大姨都不是外人。”
　　这和外不外人又没关系！他终于确定对方是在故意闹自己，赌气在桌子下面踢了对方一脚。

　　元念卿一本正经地曲解道：“原来是想吃后蹄，我帮你问问。”
　　问什么问！眼看在场的人都帮忙询问店里后蹄的做法，他更不好意思抬头。
　　等到后蹄的菜肴端上桌，满满一盆比他的脸还大。伙计特意摆到他面前，大家也纷纷劝他多吃。
　　于是整顿饭他都在用力咬着后蹄肉，就当在咬元念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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