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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帝国(五十二)皇帝的军略》
残月下的夜风,撕扯着中军大帐的帘幕。定难军统帅拓跋珪之子拓跋永单膝跪倒,甲叶上凝结的暗红血块簌簌而落:“陛下,阳高遭遇战……惨胜。突厥阿史那率两千残骑退据西南五里高地,我军……余者不足五千。”
年轻的天子李弘熙端坐案后,烛火映照下,眉宇间凝聚着一丝沉重。定难军以步卒之身硬撼突厥铁骑,如同以血肉之躯迎击奔腾的洪流,惨胜二字背后,是无数忠魂埋骨黄沙。他当即沉声下令:“传令定难军,星夜拔营,速来御营汇合,谨防阿史那夜袭!”
次日,大帐之中,诸将济济。中央将军陈盛率先打破沉寂,他须发戟张,一拳砸在云州地图上:“陛下!阿史那新败,正当趁其魂胆俱裂,以雷霆之势直捣云州!此乃擒贼擒王之时!”他的声音在帐内嗡嗡作响,充满了急切的杀伐之气。
兵部尚书洪仁杰却缓缓摇头,忧色如墨:“陈将军勇则勇矣,然定难军新创,步卒追骑,岂非驱羊入虎口?臣以为,当分兵两万,协同定难军,择险要处构筑深沟高垒之据点。如此,可抵消突厥弓马之利,稳固防线,恢复粮道命脉。主力则宜星夜兼程东进,救援赢、凤、菲尼克斯三军!若待其粮尽……”他语重心长,字字如重锤敲在粮道安危的命脉之上。
此时,帐帘微动,老帅拓跋珪步入,身后仿佛带着阳高血战未散的硝烟。他沉稳地向天子行礼:“陛下,老将李兴魁所部两万振武铁骑,明日午时必至!老臣以为,有此生力军驰援,正可一鼓作气,直取云州,毕其功于一役!”老将军的话语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金石之声。
“末将请命!”清冽之声响起,御林军都统上官芷按剑出列,英姿飒爽,“末将愿领一万五千御林精锐,星夜兼程东援!必为赢将军、凤将军等解燃眉之急!”她眸中映着烛火,既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锐气,也藏着一丝为夫君凤小天分忧的隐痛。
霎时间,大帐如沸水翻滚。陈盛力主强攻云州,声如洪钟;洪仁杰坚持分兵筑垒,语重心长;拓跋珪强调合兵决战,沉稳如山;上官芷请命东援,其心灼灼。诸将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烛火在激烈争论的声浪中不安地跳跃。
李弘熙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激昂、或凝重、或恳切的脸庞,最终落在那张标示着云州与突厥残兵的地图上。他霍然起身,按剑而立,年轻的嗓音如磐石般沉稳,瞬间压住了帐内所有的喧嚣:
“诸卿忠勇,朕心甚慰。然,阿史那其人,骄狂自负,视朕年少可欺。今朕亲临战阵,于他眼中,恰是千载难逢之机——他必倾云州主力而出,欲与朕于野战中一决雌雄!纵使仅得平手,亦足寒我三军之胆;若侥幸得逞……”皇帝顿了一顿,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在他心中,大唐气运便系于朕一人之身!此等狂徒,焉肯困守孤城?”
他指尖重重敲在云州城上:“云州不克,则突厥铁骑如附骨之疽,我粮道永无宁日,终将困死我军于东援途中!然强攻坚城,徒耗精锐,旷日持久,东线三军焉能久待?”
年轻的君王微微前倾身体,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那目光洞穿了地图,直刺向阿史那狂傲的心魂:“故,上策非强攻,亦非分兵——乃是张网以待!阿史那既存必战之心,朕便以身为饵,引他出城!待其主力尽出,朕亲率大军,于野战中将其一举荡平!云州顿成空壳,唾手可得。届时携云州粮秣,再以雷霆之师东进解围,方可万全!”
字字句句,如冰似铁,清晰无比地剖开迷雾,将阿史那的骄狂、云州的要害、时间的急迫,以及那看似凶险实则蕴含唯一胜机的“引蛇出洞”之策,尽数呈于诸将面前。帐内一片死寂,连烛火都仿佛屏住了呼吸。老帅拓跋珪抚着花白胡须的手停住了,洪仁杰微张着嘴,陈盛眼中燃烧的不再是莽撞的战意,而是由衷的震撼与叹服。上官芷按着剑柄的手指悄然放松,眼底深处那抹忧色,终被一种近乎笃信的光亮所取代。
年轻的皇帝,竟将骄虏之心、战场之势、存亡之道,算计得如此分明!
“陛下圣断!”拓跋珪第一个抱拳躬身,声如洪钟。紧接着,洪仁杰、陈盛、上官芷及帐中所有将领齐齐躬身,心悦诚服之声汇成一股洪流:“臣等遵旨!”
军令如疾风般卷出大帐。整个御营瞬间化作一座巨大的熔炉,锻打着即将到来的决战。当夜,无数火把将营地映照得亮如白昼,甲士调动,战马低嘶,辎重车辆隆隆作响。深壕在铁锹下急速延伸,拒马桩被深深砸入冻土,营盘壁垒肉眼可见地变得森严壁垒。空气里弥漫着磨刀石与铁器摩擦的刺耳锐响,以及弓弦被反复调试时发出的紧绷之音。
次日午时,阳光刺破云层。大地尽头,旌旗蔽空而来,卷起蔽日烟尘。如林的刀枪在日光下反射出连绵的寒光,铁蹄叩击大地,发出令人心悸的闷雷之声。老将李兴魁一身玄甲,风尘仆仆,一马当先驰至御营辕门前,滚鞍下马,声若洪钟:“振武军李兴魁,奉诏勤王,两万将士听候陛下调遣!”
李弘熙亲率诸将迎出。拓跋珪大步上前,与这位老战友四手相握,彼此眼中皆是百战余生的沧桑与决然。无需多言,拓跋珪用力一拍李兴魁坚实的臂膀,仿佛要将定难军的血勇与重托一并拍入这新到的力量之中。战旗在朔风中猎猎狂舞,定难、振武、御林……大唐的军旗终于在此地汇聚成一片钢铁森林。
李弘熙立于高处,目光越过森严壁垒,投向西南那片沉默的高地。云州方向,烟尘隐隐,仿佛蛰伏的凶兽正不安地搅动沙土。年轻的皇帝嘴角,悄然浮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铁甲无声,刀枪凝霜。整片营盘如绷紧的弓弦,只待那支注定射出的狂妄之箭,便要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其彻底淹没于大唐的铁壁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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