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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
“不只是考胳膊抡,是用这里,还有这里。”她用鞭柄轻轻点了点尹煦悦的心口,又按了按她腹部。
“过来。”魑贺命令道。
尹煦悦犹豫了一瞬,还是挪了过去。这一次,尹煦悦彻底收起了所有杂念,依言闭目凝神。当魑贺微凉的手指再次贴上她的手腕,一股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气流缓缓渡入时,她全力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努力引导它流向手臂。
过程笨拙而艰难,她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在她再次尝试挥动短鞭时,一丝微弱的气流成功灌注其中。
啪!
声音似乎沉闷了一丝,鞭梢扫过空气时,带起了一道微弱的气旋,将地上的尘埃吹开一个小圈。效果与魑贺相比堪称云泥之别,但尹煦悦清晰地感觉到了不同——鞭子仿佛变轻了,又仿佛变重了,一种如臂使指的连通感隐约诞生。
“有点意思了。”魑贺挑眉,“现在,换你的骨鞭。”
尹煦悦兴奋地拿起自己的骨鞭。这鞭子比魑贺的皮鞭长出一大半,由一节节打磨光滑的坚韧兽骨串联而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鞭柄缠着防滑的软革。
信心比之前足了些。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微弱的气导入更长的鞭身。
然而,骨鞭的构造,注定了它和先前的短鞭不一样,特殊的长度和材质瞬间放大了她的不足。导气不能猛地爆发,而是要一节一节地叠加,把气送出去。
气流在漫长的骨节中传递迅速衰减、涣散。她一鞭抽出,预想中的气劲非但没有出现,反而因为分神导气,对肌肉的控制力下降,沉重的鞭身差点脱手飞出,狼狈不堪。
“长兵更需浑厚的气和精微意念。”魑贺在一旁指点,“气不是水,灌进去就行。要用你的‘神’牵着它,从头走到尾,节节贯通,不能断!”
尹煦悦咬牙,一次次尝试,失败,再尝试。手臂酸麻,精神因高度集中而疲惫,但她紧紧盯着鞭梢,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引导那丝微弱的气流穿越一节节白骨的过程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一次竭尽全力的挥击时,意念终于死死攀附住了气流,艰难地将其推至鞭梢!
呜嗡——
骨鞭发出一声截然不同的、低沉而慑人的呼啸,最末一节白骨在空气中划过时,竟拖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的透明气痕。
虽然气痕仅存一瞬,力道也远不足以隔空伤物,但鞭子击出和收回的掌控感骤然提升了一个层次,再无之前的滞涩和笨重感。
她成功了!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气劲,但门槛,她已然迈过!
尹煦悦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骨鞭,眼中充满了狂喜和震撼。
魑贺缓缓踱步上前,眼中赞赏更浓。她伸手,用指腹擦过尹煦悦湿漉漉的下巴:“筋疲力尽了?这才是刚开始。以后每次挥鞭,都需如此,直至念动气发,成为本能。”
她凑近些,声音里带着诱惑:“怎么样?是不是比那些笨力气有趣多了?”
尹煦悦用力点头,兴奋得脸颊绯红,看着魑贺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炽热和崇拜:“您教得真好!我就适合被手把手地教!”
此刻,什么警惕,什么危险,都被她抛诸脑后。这种掌控强大力量的感觉,让她彻底沉迷。哼哼,曌启攸,你就等着被我超过吧!
休息的间隙,气氛稍稍松弛。尹煦悦靠在软垫上,一边揉着发酸的手腕,一边忍不住偷偷打量身旁的魑贺。几番试探性的闲聊后,话题不知怎的就绕到了她们部落上。
当魑贺用那副慵懒随意的口吻,提及她们部落那位英姿飒爽、威严又温厚的三首领,她娘最疼爱的小妹,她的戎胥玛尔洛克郪郪——竟曾是魑贺的情人......之一,并且听到排第“二十八位”时,尹煦悦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二、二十八?!”她猛地坐直,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了。夜风带着凉意,吹得篝火明灭不定。她贪玩晚归,躲在巨大的毡房阴影里,正准备溜进去,却意外瞥见了那个她从小仰望的身影。
她那位总是笑声爽朗,被全族年轻人视为骄傲的玛尔洛克郪郪,正独自一人坐在远离欢宴的草坡上。身边滚倒着几个空了的酒囊,浓烈的酒气混在夜风里,吹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颓唐。
郪郪没有哭,只是仰头望着稀疏的星子,侧脸的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却又透着一股...尹煦悦那时还不懂的、被击垮后的茫然。月光照着她微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倔强又失落的嘴角。
后来她听大人们议论时都摇着头,语气里带着惋惜和不平,说郪郪是被“苴縻族的那只花狐狸”给甩了。
那时的尹煦悦完全无法理解。打猎失败了,下次再找就是了,狐狸嘛,多得是,难道那是一只极为特殊的,皮毛美丽无比的狐狸?强大如玛尔洛克郪郪,什么狐狸抓不到?何必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弄得那么...伤心?
直到此刻,直到魑贺亲口讲述,直到“二十八”这个轻飘飘的数字砸下来,尹煦悦忽然全明白了。
原来此“狐狸”非彼狐狸!
原来那晚让玛尔洛克郪郪黯然神伤、借酒浇愁的,根本不是什么猎物,而是眼前这个苴縻族的魅鬼——魑贺!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看看魑贺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狭长眼睛,再想想记忆中郪郪那晚破碎的神情,忽然就对“苴縻族”的危险和魅力,有了一个全新而深刻的认知。
太恐怖了!尹煦悦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因惊惧而剧烈颤抖着,仿佛再多看魑贺一眼,魂魄都会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吸走。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试图拉开一点安全的距离。
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魑贺不紧不慢地抛出一个让她无法忽视的话头:“那你猜猜看......我是怎么知道你的?”
尹煦悦睁眼,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尹煦悦的好奇心。
自己应该没这么出名吧。
魑贺慢悠悠地说起玛尔洛克和她在一起时,没少提家里的事。
“她说,她们家有个有趣的小娃儿,”魑贺调笑,像是在回味什么有趣的故事,“胆子嘛......特别小,成人礼上忙活半天,最后哆哆嗦嗦地,只捉了只傻乎乎的狡狍子回来。”
要知道,她们戎胥部落向来是猛兽世族,虎狼什么的那是人人头上一顶呀,再不济也是野豹野彘。
“偏偏到了你这儿......”魑贺的指着尹煦悦的帽子:“我想不认识都难呢。”
尹煦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忘记了刚才的畏惧,啪地拍开魑贺的手:“停停停!谁胆子小,净乱说!”
她那天是遇上了刚出生的虎崽和护犊情深的虎妈,不忍心下手。遇到了腿上中箭的灰狼,不想乘狼之危而已。
至于这只狍子,她一直撵它走,它倒好,不跑,就傻乎乎地盯着她,吓一下,它才懵懵懂懂地跳开一步,回头又用那黑溜溜的眼睛瞅着她,怎么吓都吓不走
她想,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你这么执拗,那我就满足你,让你跟我一辈子吧。所以她才捉了这只狍子的!
“所以,”尹煦悦挺直腰板,脸上闪过一丝被误解的懊恼,“我不是胆小。”她一字一句地强调,“这是我亲自选中的灵兽伙伴!灵兽,你懂么?”眼睛瞪得比头上的狍子还圆。
“跟你们说不明白。”见魑贺保持着笑意,尹煦悦扭过身,低头带着十足的抱怨:
“好你个玛尔洛克......嘴巴真是漏得跟破筛子一样,什么都往外说!还、还造我的谣!”她越想越气,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活该你被甩!”
想起成人礼那天,她抱着那只狍子,明明跟每一个好奇围上来的人都详细解释了缘由。大家当时还都点着头表示理解,她还特意板着脸,逼着几个笑得最欢的家伙发誓不准胡乱外传。
结果!哼!
带着“气”,尹煦悦开始继续练习。一次次挥出、收回,失败,再尝试,直到手臂酸麻,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才终于在喘息间隙猛地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她急忙收鞭,草草向魑贺告辞,便推门而出。
魑贺步履轻快地跟在她身后出来,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带着些力道伸手在她汗湿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几分赞许,又有几分狎昵。“下次再来找我”她声音慵懒,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小钩子,“教你些更好的,嗯?”
“一定,一定!”尹煦悦喘着气抬起头,扯出一个略显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笑容,接话接得又快又乖,仿佛生怕慢了一秒就错过了这难得的教学,“您教得真好——我就适合这种,手把手的教。下次再见!”
然后告辞去找顾典了。
“嘶——人呢?”尹煦悦左顾右盼地搜寻着顾典的身影。
就在这时,整座千载心楼底层中央传来一阵低沉而均匀的嗡鸣。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下方水池上,巨大的白玉台,缓缓向上升起。八十名侍者分列各角,人人马步沉稳,双臂虚抬,掌心向上,周身涌动着肉眼可见的、凝实的气流。
那气流如同光柱,汇聚于中央,稳稳托举着玉台周遭缭绕的氤氲雾气,正是她们外放的气劲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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