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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被绑,就听话点。
圆月高高悬在墨蓝的天幕中,连一丝云絮都没有,冷冽的月光勾勒出废弃厂房的嶙峋轮廓,锈蚀的铁门在风里晃得吱呀作响。
世界暗沉沉的,只有厂外的路灯斜切进来一道光,篮球场上乱作一团,拳脚相交的碰撞声,酒瓶破裂的脆响,混着严赫的怪笑,在空荡荡的厂房里东碰西撞,形成一股诡异的割裂。
谈尧喘着粗气撂倒一个混混,过度消耗让手部关节酸得微微发抖,攻击接二连三,他正侧身用手肘挡下袭击,谢书衍突然就冲过来,黑暗中,谈尧看到那双眼睛特别清晰地锁定自己,
下一秒,他的手腕猛地被人拽住,触感冰凉。
“跑。”
在谈尧脑袋空白的半秒里,身子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他瞳孔骤缩,鼻间萦绕着少年身上的皂香。
心脏莫名重重跳了跳,不知道是当下的错愕,还是对方带来的冲击感。
来不及想什么,来不及说什么,耳边只有极速的风,他被谢书衍拽着向门外跑——
周亦哲拽着书包紧随其后。
空气中的沉静被混混的骂喊声撕裂,三位少年的身影在夜幕下狂奔,洇湿的额发恣意上扬,呼啸的风争先恐后地灌进喉咙,又腥又痛。
远处从大门切进来的光越来越近,后方的叫骂声逐渐被甩远。
剧烈的喘息几乎要撕碎胸腔,三人极速冲出路口,黑色宾利的轮廓在路灯下泛出冷硬的光。
谢书衍抬手拉开车门,夜风卷着他急促的嗓音散开,“上车!”
周亦哲一头载进副驾驶,
谈尧喉咙发紧,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钻进后座。
男生们瘫靠着椅背,胸口剧烈起伏,
三道粗重的呼吸声在封闭的车厢里撞来撞去。
前排的老林攥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他转过头,惊愕的目光在三位少年身上掠过,
短短一秒,老林的瞳孔难以置信地睁大了些,自家向来矜傲体面的少爷,此刻竟校服歪皱,气息混乱,甚至是有丝狼狈。
他刚张了张嘴,就被谢书衍一句冷厉的“林叔,开车”给截断。
“你他妈跑什么?”谈尧平复好喘息,冷脸瞪向身旁之人。
刚才的混战明明能赢,现在倒是像个怂包。
“人多,不想浪费时间。”谢书衍垂着眸,漫不经心整理校服上的褶皱和灰尘。
谈尧抿紧唇,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车窗外浓稠的夜色,
车上的两位叛逆少年拒绝就医,老林将周亦哲送到家后,又调头往城东驶去。
到达老旧小区的巷口,谢书衍跟着下了车,交代老林原地等待。
暮色下,狭窄的巷道横纵交错,路灯的光线被层层电线切割得四分五裂,给这片陈旧的天地增添几分斑驳的沧桑感。
“你还有什么事?”谈尧站在门前,转身皱眉。
谢书衍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罕见地绷着,“处理伤口。”
谈尧黑沉的目光从上之下将对方剜了遍,
这人除了衣服脏点,半点打架的痕迹都没有。
他拧了拧眉,难道是内伤?
两人眼神对峙几秒,
最后,谈尧啧一声,硬邦邦地将钥匙在锁扣里转了个圈。
谢书衍在客厅笔直坐着,浑身气息冷硬,
不到一分钟,
谈尧冷脸提着医药箱甩在茶几上,与桌面碰撞出一道闷响:“只有跌打损伤的药。”
谢书衍盯着正捣鼓瓶瓶罐罐的男生,说:“消毒水,棉签。”
谈尧面无表情地递过去,很快低头准备为自己处理。
“抬头。”谢书衍的声音忽然砸下来。
或许是下意识反应,谈尧抬眼去看谢书衍,刚撞上那双深而沉的眼睛,冰凉的棉签就按在自己的眉骨处。
疼痛感与陌生的怪异感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谈尧挥开谢书衍的手,烦躁道:“我自己有手。”
“别动。”谢书衍钳制住他的手,声音冷冰冰的,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强势感。
谈尧忽然蜷了蜷指腹,觉得喉咙干的要命,他挣扎了几下,却被拽得更紧,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灼烧进血液里,
没由来地手麻了,他黑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任由对方上药。
妈的。谈尧紧紧盯着谢书衍冷硬流畅的下颌线,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弱鸡?
刚才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妥协?
这种陌生的情绪比伤口的疼更让人烦躁,
谈尧分不清是为什么,但很清楚不是怂,是某种很古怪的,失控的感觉。
谢书衍定在伤口上的焦距忽然移过来,四目相对,距离近的全是彼此身上的气息。
谈尧浑身一僵,不自觉舔了下唇,感觉脑袋都慢慢热起来。
“外套脱了,衣服撩起来。”像是被这种反应取悦到,谢书衍紧绷的冷感稍微松懈了些。
听者眨了下眼,猛地拽回理智,
“少管闲事,处理好伤口赶紧滚出我家,”谈尧很烦,很燥,口气硬得不近人情。
“啰嗦。”谢书衍说:“果然不能指望猪脑子能理解人的语言。”
谈尧拧眉,有些后知后觉。
所以他说来处理伤口,是帮自己上药???
在愣神的一秒钟,谢书衍已经拽下了谈尧的校服拉链,金属滑动的声音让头皮发麻。
他眼皮猛地跳了跳,迅速控住对方的腕骨,恶狠狠警告:“手不想要我帮你折了。”
“不想被绑,就听话点。”谢书衍垂眸盯着他,语气不咸不淡,眼中的深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
那个眼神让谈尧觉得,谢书衍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他绷着脸突然沉默,似乎在估算战力。
今晚跟那群傻逼打了一架,浑身是伤,体力也用了大半。
现下再跟谢书衍动手完全没胜算——
谈尧喉结滚了下,脸色冷得几乎要结冰,他硬邦邦脱下外套,磨磨蹭蹭地把卫衣下摆拽上去。
明明都是男的,却莫名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谈尧怀疑自己脑子坏了!
谢书衍眼神略略扫过男生腰腹上的淤青,眸色莫名沉了些。
对方半晌没反应,谈尧本就没多少的耐心几乎燃烧殆尽。
他攥着衣摆的手指关节发白,不耐烦催促道:“冷,你他妈动作快点。”
“那人是谁?”谢书衍忽然问。
药油渗进皮肤的清凉与疼痛感一起冲上头皮,谈尧下意识皱眉,
空气很安静,
问题扔下来几秒都没被接话。
“知道痛还打架,”谢书衍面无表情:“打架也不带一点脑子。”
“数学题都解不明白还有精力去斗殴。”
“打又打不赢,净做些丢脸的事。”
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谈尧听炸毛了,“关你屁事?”
静了瞬,又冷笑嘲讽:“你有脑子,怎么也出现在哪里?”
“跟着猪去的,”谢书衍语气不咸不淡,手中的动作也放轻些,“打算过去收尸。”
顿一秒,
他又啧了声,“以为你最近脑子发育完整了点,没想到蠢成这样。”
谈尧没理会对方的嘲弄,忽然不说话了,正过视线紧紧盯着谢书衍看。
探究的目光一动不动,他在谢书衍天生冷漠的眼底抓到一丝难以察觉的耐心。
他很多次都捕捉到这种犹如错觉的瞬间,
次数多了,就不是错觉。
细想一下,谢书衍每次看待自己的眼神,似乎都和别人不一样,有时候是强势的侵略性,有时候是促狭的笑,也有不清不楚的温和。
混乱的思绪绕来绕去,好不容易快找到突破口,又猛地被掐断,
天才的脑子都与众不同,这人是不是真有精神分裂???
“欠我一次,”谢书衍慢条斯理地将云南白药喷剂收拾进药箱。
果然是没安好心。
谈尧睫毛动了动,倏然回神:“别废话,想让老子做什么。”
谢书衍干脆道:“不准再惹事。”
谈尧:?
“呆子。”他眼神沉下来,问:“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谢书衍挑眉。
谈尧无法理解对方的真实用意,他压下想打人的冲动,下颌线紧绷,“我问你,在打什么算盘。”
谢书衍言简意赅:“自己想。”
“别他妈拐弯抹角,”谈尧骨节捏得吱吱作响,猛地把人拉过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有目的,”谢书衍任由他拽着,目光纹丝不动,
话说一半,又突然不接下文了。
操。莫名其妙!
谈尧的大脑神经被打成乱七八糟的结,实在猜不出谢书衍到底有什么阴谋。
明明强势,明明高傲,就连示弱也都是面不改色,可总会做出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在这场暗流涌动的博弈里,谢书衍始终掌控着主导权,可却从不捅破什么,他耐心的,似有若无地引导对方进圈,等人一步步去揭开答案,并心甘情愿的走向自己。
谈尧暴躁的视线在晃动间注意到谢书衍冷白的手背,突出的骨节有两道小擦伤,破了皮,微微泛着红。
打架时过度摩擦造成的……
明明这点小伤在自己身上根本不会正眼看一下,可此时呈现进眼里却异常扎眼。
谈尧滚了滚喉结,“喂。”
谢书衍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眼瞎了?”谈尧口气冷酷,试图掩盖住那丝微乎其微的关心,“自己受伤看不到?”
谢书衍不太在意地翻起手背觊一眼,“是有点疼。”
说完这句话,又沉默了,连空气都突然凝固起来,
谈尧被盯得心脏直跳,脸上就一个烦字,“你他妈看着我做什么?”
妈的???几个意思???等着人伺候??
他很后悔,就不应该把这尊大佛放进来。
默了一会儿,
谢书衍淡淡道:“我回去了。”
他刚转身,又被谈尧突然拽回去。
谢书衍垂下眼,注视着男生打开医药箱,拿出棉签和消毒液还有一支擦伤软膏。
“看什么!”谈尧语气又冷又硬,“等我糊你脸上?”
谢书衍平静地,满意地把手背伸过去,直白盯着对方为自己消毒,上药。
谈尧冷着脸把棉签扔垃圾桶,不屑道:“扯平,不欠你。”
这几个字一说出来,心口上的烦躁感就少了一些,像是给自己的怪异行为安上一个合理借口。
谢书衍不动声色地睨了他几秒,什么话也没说。
谈尧刚要开口赶人,头顶忽然就传来陌生的重力,柔软的发丝被谢书衍揉了两下,
很轻,很短暂。
砰!大脑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炸开了。
谈尧条件反射地拍开对方的手,血液加速,嗡嗡作响的耳旁清晰地钻进谢书衍无澜的声音,“今晚早点睡,明天再学。”
对方的举动太突然,谈尧有些没理解,
大门落下的声音与理智同时回归,他暴躁地爆出一句低骂。
良久。
谈尧站在空荡荡的客厅,抬手摁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脏。
身体好像很不对劲……
太过剧烈的生理反应,也太过陌生,身体习惯性的防御机制,让他并不清楚这叫做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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