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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
“就去这个银杏西医诊所吧。”
林莺歌苦笑一下,她知道自己是误打误撞蒙对了。
她和王五一起扶着林惊鸿上了旁边二楼,一进门迎面一个满手是血的白大褂擦着林莺歌的身子走过,连句对不起都没说。
已经是夜间八九点,诊所里灯火通明,三四个医生护士都在忙碌,地上到处都有血迹。
“有没有怎么样?”林惊鸿脸色煞白,他忍痛拉住林莺歌的手。
“我没事,先找医生来给你看看。”林莺歌扶着林惊鸿慢慢往医生办公室走,王五则走在后面,眼神不善,一直注意着四周。
白蝶敲响了门,很快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头发长到肩膀的白大褂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刚刚应该在休息,眼睛还没睁开就往外走,“李恩熙还是贺殊同?”
“柳医生,我先生的头被砸伤了,很不舒服,您给看看?”林莺歌看到他白大褂上绣着柳尚优三个字,很是礼貌的问着。
可柳尚优看到林惊鸿那张世界上再找不到第二张的帅脸时,只冷哼了一声,随即说道:“呦,林先生,林老板,林大亨,您还没死啊,我以为你活不到我回国呢!”
柳尚优和林惊鸿是沪江大学的同窗,林惊鸿是学经济的,柳尚优是学医科的。他们在校时还同寝室,虽然林惊鸿很快搬出了寝室,但他们那时也已经相互熟识。
柳尚优一开始对林惊鸿的印象尤其的好,林惊鸿礼貌、大方、聪明,长的还帅,身材还好,这样人提着灯笼也难找。严重颜控的柳尚优根本不管林惊鸿和青/帮纠缠的“传言”,毅然决然成为了他的朋友。
直到,他们大学毕业,柳尚优要出国去进修医学,在报纸上看到林惊鸿和帮派的人去血洗工人纠察队。
柳尚优跑到林公馆,正好看到他和照片中另一个主人公——沈骰玉相谈甚欢。他连质问都没质问,直接离开了,再也没有联系林惊鸿。后来他爹离世,叔叔伯伯们叫嚣分家,他娘供不起他的学费,他只好被迫归国,在一位大慈善家的资助下,开了这家银杏西医诊所。
要说柳尚优这么些年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往林惊鸿的俊脸上甩一把掌,出出气。
回忆被迫结束,王五从口袋拿出他随身携带的勃朗宁顶在了柳尚优的额头。
“医生,您还是留些口德,无论您与我先生之前有什么过节,今天我们来找您只是看病的,是病人,希望您施以援手。”林莺歌虽然也有些气愤,但林惊鸿一定要来这里,一定是有必须来这儿的原因,她得尽可能帮他。
“您可是个有福的,找了个这么会说话的漂亮太太。”柳尚优翻了个白眼,让进林惊鸿和林莺歌,但是一把抵住了王五的胸膛。
“我看病有个毛病,只能同时进两个人,不然我就看不好病,你要进的话,那就让你太太出去。”
“王五,你在门口等我。”
王五应“是”后,转身站在了门外。柳尚优嘟囔了一句,关上了门,走到了自己诊台前,打开了林惊鸿头上包着的纱布,他没着急揭开挡住伤口的药棉,反而在抽屉里拿出个剃头刀。
“不是,你脑袋都伤了,怎么没剃头发啊,这可不行,容易感染的!”柳尚优说着也不给林惊鸿反应时间,唰唰唰几下把林惊鸿的头发全都剃掉了。
林惊鸿脑形圆润而饱满,五官又立体,现在脸白的都没血色,还戴着金丝边眼镜,一点都不像大白鸡蛋,没这么好看的白鸡蛋。
林莺歌看柳尚优看着林惊鸿不说话,也不往下治疗,叫了他两声。
“啊,我马上给他看看。”柳尚优揭开挡住伤口的药棉,其实之前的处理很干净,伤口不大,是平面的撞击伤。
柳尚优象征性的给林惊鸿查体,又问了问情况,一溜十三遭下来,按经验来看,没什么大问题,给他换了个药,连纱布都没换就缠回去了。
然后,柳尚优打开窗子从窗外拿进来一瓶汽水,递给林莺歌。
“给他敷敷脑袋,估计就是砸肿了头疼。之前看的医生给开药了吧,正常吃就行,要是还不放心去仁济医院拍个X光,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儿吧,毕竟祸害遗千年,是不是啊,林惊鸿。”
林莺歌接过汽水瓶,看看林惊鸿,还是没有反击。她原来在学校可是校辩论队的,要是那时候遇见这么嘴贱,不对,她就没遇见过医德这么堪忧的医生,估计是原来和林惊鸿有大仇。
“好的,诊费多少?”林惊鸿自己拿了瓶子敷着头,他对自己的头发丝毫没有留恋,柳尚优想报复就让他报复一下吧。
“十,不,二十大洋!”柳尚优伸出两根手指,举到林惊鸿面前。
“柳医生恐怕算错了,您深夜看诊,又给我开了一月的药,才二十大洋怕是不够,该是付一条小黄鱼。”林惊鸿看了一眼林莺歌,林莺歌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条小黄鱼,放到桌上。
“今天劳您看诊,我太太再送您一条小黄鱼。”林莺歌闻言又拿出一条小黄鱼,和先前的那条并排放在桌上。
“我们走了,不用送了。”林惊鸿说着拉起林莺歌就要走,柳尚优拿着那两条小黄鱼追过来,压住了门,“你钱多没处花啊!”
“上个月开始,你就失去了资助人的支持,维持诊所尚可,但不收钱救人就不够了吧。”林惊鸿用只他和柳尚优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他扯了下嘴角,将汽水瓶还给他。
“你?”柳尚优捏着汽水瓶口,皱着眉。
“Fled is that music ——Do I wake or sleep?”
“什么拂……”柳尚优张大嘴巴,这句英文是资助人在每月装钱信封外唯一留下的字迹。
林惊鸿的脸让蒙着一层薄雾的好人轮廓逐渐清晰,柳尚优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你?”柳尚优惊觉那个大慈善家是谁,他可救过不只这一次人,那花出去的钱可都是林惊鸿的,他刚才还挖苦金主。
“谢谢啊。”柳尚优抽抽嘴角,还是把感谢说出了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再见。”林惊鸿拉开了门,让林莺歌先走了出去。
“那你真需要去仁济看看脑子了!再也不见!”柳尚优等林惊鸿出了门,“嘭”的甩上了门。
柳尚优很快又出来了,他换了一身西装,准备去买麻醉和消炎药。
“去五洲大药房,他们知道你是替我去取药的。”
林惊鸿说完就带着林莺歌和王五离开了,柳尚优往五洲大药房赶的这一路上都不是滋味。
他一直憎恶的疯狗,摇身一变成了红色慈善家,他这,他有点不好接受。
柳尚优在五洲大药房顺利得到了低价高质的药品,他赶紧回诊所给在游行中受了重伤的两个学生做手术。
林惊鸿和林莺歌出了诊所就上车离开了。
林莺歌给林惊鸿戴上帽子,在回林公馆的一路上都抱着林惊鸿的肩膀,依偎在他怀里。她的林先生,真的很好很好。
林惊鸿没说话,他们都无需多言,彼此的心境呼吸间便知晓。
汽车刚驶入林公馆,林莺歌就听到王妈带着哭腔的叫喊。
“哎呦,我的小少爷,您把刀放下呦,那是开刃的,能出血的呀!”
林莺歌和林惊鸿只对视一眼,就知道林昭然知道了学生游行已经结束了。
林昭然趴在二楼台阶左上方,他的右手拿着一把餐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王妈刚说漏了嘴,林昭然清楚的记得林莺歌说他需要喝五天的药,而刚刚他说太苦了,不想喝药时,王妈说他只需要再喝一天的药,身子就好了,再忍忍,再忍忍。
不好的猜想涌入林昭然的大脑,被紧紧拉着的窗帘,被紧紧关上的房间门,每次睁眼,明明神清气爽,可姐姐说他只是眯了一个钟头。一个又一个的异常,接二连三在心中萌芽,所以,他跟王妈说他想吃牛排。
林昭然这几天都胃口欠佳,他一跟王妈说想吃牛排,王妈根本就没有任何疑问,赶紧找小厮去给林昭然买了。
林昭然借口说他不想用筷子吃,王妈虽然有些犹豫,在林昭然两声王妈中还是败下阵来,所以就有了他拿着餐刀威胁所有人放他走的场景。
“林昭然。”
林昭然死攥着那镀铜的栏杆,目光在两根栏杆之间打在林惊鸿身上。
“林惊鸿,游行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你骗我,你怎么敢骗我!”
“是我骗了你,”林莺歌在林惊鸿身后走出,她直视林昭然,而林昭然马上移开视线,“是我给你喂下了昏睡的药,在你屋子里熏香,以影响你休息为由,紧紧拉着窗帘。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该恨的人是我。”
“姐!”林昭然狠狠撞着手握的黄色栏杆,他额头一片红痕。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深爱的姐姐,竟然成为伤他这么深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林昭然紧紧咬着牙齿,近乎崩裂。残忍的逼问看似简单,其实几乎焚毁了他的五脏六腑。
“我不想你出事,我也不想他出事。”林莺歌异常平淡,她静静看了一眼林惊鸿,她从未觉得自己做错。
“姐,你是高高在上的林太太,你锦衣玉食之际,多少孩子在吃泥巴。你和他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多少战士临死前还闭不上双眼。恨啊,我们自己的土地,被铁蹄肆无忌惮的践踏。你!他!”林昭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靠着栏杆几斤晕厥。愤怒冲破了他的大脑,在整个身体里到处乱窜。
“你能改变什么,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林莺歌颤抖着,看向那高高在上“审判”她的林昭然。头顶的不过是灯光,她却感受到火热的痛。
林惊鸿的右手搭在林莺歌的左肩,他试图安抚她,肿胀的脑子在帽子的束缚下再次觉得痛。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深夜的来电,特别是今日,它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林莺歌快走两步接听电话,放下之时,她看向林昭然,又看了一眼林惊鸿。
“马愿愿,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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