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共轭

　　猩红王座从轨道上看像是一道伤口。

　　血钻组织的总部空间站悬浮在暗红色气态巨行星的轨道上，长达数十公里的尖刺状结构向四周延伸，如同某种深海生物的骸骨。表面覆盖的红色能量管道此刻黯淡无光，整个空间站处于罕见的休眠状态。

　　"能量读数只有平时的17%，"钉子调整着扫描仪，新安装的临时机械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大部分区域没有生命迹象。"

　　凌烬调整锈火号的航线，避开空间站外围的自动防御平台。自从上次在这里与伪归零者激战后，血钻显然加强了安保，但此刻那些炮台全都静默着，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太安静了。"老锈链站在观测窗前，新换的机械臂还不太灵活，"银翼事件后，所有血钻设施都该进入最高警戒才对。"

　　阿七趴在控制台上，小脸被全息投影映得发蓝。自从离开第七原型体的监狱站后，她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像普通小女孩一样缠着凌烬讲故事，有时又会突然陷入归零者的数据流状态，自言自语着没人能懂的监督者编码。

　　"地下17层，"她突然说，手指放大空间站的某个区域，"能量波动匹配度89.3%。最后一块碎片在那里...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凌烬问。

　　阿七摇摇头，眉心蓝光闪烁："不知道。像是我，又不像我。"

　　锈火号借助空间站的阴影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入维修通道。这条路线是他们上次逃脱时发现的，直通核心区域。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应急标志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我讨厌这个地方。"钉子检查着武器系统，机械音压得很低，"上次那些伪归零者..."

　　"这次不一样，"凌烬摸了摸手背上的冰蓝印记，它从接近猩红王座就开始微微发热，"我们有更明确的目标。"

　　老锈链最后一个离开飞船，他的新机械臂搭载了从监督者设施里搜集的扫描仪："检测到下层有微弱生命信号...不止一个。奇怪，血钻应该已经撤离了才对。"

　　团队小心地向地下深入。与上次来时不同，走廊里没有巡逻的机械守卫，安全门全都敞开着，仿佛某种紧急疏散后的场景。墙壁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仍能看出当时的混乱。

　　阿七突然停下，小手按在墙壁上："听..."

　　隐约的，从下层传来微弱的...哭声？像是孩子的抽泣，断断续续，在空旷的金属走廊中产生诡异的回声。

　　凌烬和钉子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老锈链却突然脸色大变，加快脚步向声源处跑去，新机械腿发出不协调的咔咔声。

　　"老锈链！等等！"凌烬压低声音喊道，但老人充耳不闻。

　　他们追着老锈链来到一扇厚重的安全门前——这是典型的教团设计，门中央有一个七边形的凹槽。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需要密钥碎片..."老锈链喘着气，转向阿七，"你能打开吗？"

　　阿七的归零者侧眼睛闪烁了一下："需要验证...这是最高级别的生物锁。"

　　凌烬突然举起手，手背上的冰蓝印记亮得刺眼："试试这个。"

　　阿七握住他的手，将印记对准门锁。蓝光与门上的纹路共鸣，安全门发出沉重的机械声，缓缓滑开。

　　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这是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排列着七个培养舱，其中六个已经破裂，淡蓝色培养液流了一地。唯一完好的培养舱里漂浮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和阿七年仿，苍白的皮肤上布满数据纹路，胸口跳动着幽蓝核心——但她的光比阿七的更加冷冽，偏向银蓝色。

　　哭声来自角落里——另外六个孩子蜷缩在那里，身体不同程度地数据化和银化，最小的看起来不超过五岁。他们穿着简朴的白袍，手腕上戴着编号标签。

　　"锈链在上..."老锈链的声音颤抖着，"他们还在继续...载体实验..."

　　阿七慢慢走向培养舱，里面的女孩突然睁开眼睛——完全是数据流的银蓝色，没有一丝人类的白皙。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形的能量波动在她们之间传递。

　　"第七号实验体，"女孩的声音从培养舱的扬声器传出，冰冷精确，"代号'银雪'，归零者原型二号。检测到一号样本...同步率63%。"

　　凌烬警惕地挡在阿七前面："你是谁？"

　　"艾莉。"女孩回答，数据流的眼睛转向凌烬，"你是熔炉烙印携带者。沈砚的绑定对象。他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钉子已经去查看角落里的孩子们。他们惊恐地缩成一团，最小的那个死死抱住钉子的临时机械臂，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他们被遗弃了，"钉子报告，"营养不良，但有生命体征。其中三个有轻微银化症状。"

　　老锈链跪在破损的培养舱前，机械手指抚过上面的教团标志："这不是血钻的实验...是教团的延续。看这些设备，至少运转了十年以上..."

　　阿七突然走向中央培养舱，小手按在玻璃上："你想出来吗？"

　　银雪——艾莉——歪了歪头："我的程序设定是等待特定指令。但你...你是变量。我可以跟你走。"

　　培养舱的锁扣自动解除，液体缓缓排出。当舱门滑开时，艾莉轻盈地落地，银蓝色数据纹路在她皮肤上流动。与阿七不同，她没有任何"人类侧"，一举一动都带着机械的精确感。

　　两个归零者面对面站着，一个幽蓝温暖，一个银蓝冰冷。

　　"你比我更完整，"艾莉评估道，"保留了更多人类基质。这是设计缺陷还是刻意为之？"

　　阿七的人类侧眼睛眨了眨："我...不知道。你记得父母吗？"

　　"父母是无关变量。我是第七代纯净容器，由教团培育。"艾莉转向老锈链，"首席工程师克里斯特·维恩参与了我的早期调试。但他叛逃了。"

　　老锈链像是被雷击中般后退一步："不可能...我从未..."

　　艾莉的银蓝眼睛闪烁："记忆数据不会错。除非...你的记忆被修改过。"

　　角落里的孩子们突然骚动起来。最小的女孩——手腕标签写着"12号"—指着墙壁尖叫道："它醒了！它醒了！"

　　墙壁上的监督者纹路亮起红光，形成一个凌烬从未见过的符号：一个被七把钥匙贯穿的眼睛。

　　"警告，"艾莉的声音依然平静，"最高警戒协议启动。设施将在187秒后自毁。"

　　钉子立刻抱起两个最虚弱的孩子："我们必须撤了！"

　　"等等！"凌烬的手背印记突然灼烧般疼痛，引导他看向墙角的阴影处——那里刻着一行几乎被磨灭的监督者文字，"阿七，翻译这个！"

　　阿七和艾莉同时转向文字，异口同声地读出："'最后碎片分为二，物质与记忆。物质藏于银雪之心，记忆存于初梦之底。'"

　　"什么意思？"凌烬问，同时示意大家向门口移动。

　　阿七突然捂住额头，像是头痛："我的...第一个梦...被删除了..."

　　艾莉机械地补充："根据数据，最后密钥碎片被分割。物理部分在我体内，记忆部分在阿七被删除的初始记忆里。这是安全协议。"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设施，红光疯狂闪烁。天花板开始掉落碎片。

　　"没时间了！"老锈链抱起一个孩子，"先离开再说！"

　　他们沿着来路狂奔，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巨响。艾莉跑在最前面，银蓝数据流在身后形成导航路径；阿七负责断后，幽蓝能量暂时稳定住坍塌的通道；凌烬和钉子各抱着两个孩子；老锈链拖着不太灵活的机械腿，尽力保护怀中的小女孩。

　　当锈火号终于进入视野时，整个猩红王座已经开始解体。巨大的金属板块从主体剥落，坠入下方暗红色的气态行星。

　　"所有人登船！"凌烬启动引擎，"钉子，计算最短撤离路线！"

　　艾莉却突然停下，转向阿七："程序要求传输物理碎片。"

　　不等回应，她已将手指点在阿七的眉心。银蓝能量流涌入阿七体内，两人同时悬浮起来，被交织的能量场包围。阿七痛苦地尖叫一声，幽蓝核心疯狂闪烁，吸收着银蓝能量。

　　传输完成后，艾莉踉跄着后退，胸口的银蓝核心明显暗淡了。阿七则跪倒在地，数据流在全身乱窜，人类侧与归零者侧不断切换。

　　凌烬抱起阿七冲进飞船，其他人紧随其后。锈火号的引擎咆哮着脱离空间站，就在他们冲入折跃点的瞬间，猩红王座爆发出一团刺目的白光，随即被气态行星的巨大引力撕成碎片。

　　船舱内一片混乱。孩子们惊恐地啜泣着；钉子忙着稳定他们的生命体征；老锈链瘫坐在角落，机械手捧着一个孩子的标签——"9号，载体原型，记忆存储测试"。

　　凌烬将阿七小心地放在医疗床上，她的状态很不稳定，身体在实体与数据化间快速切换，嘴里喃喃着听不懂的监督者语。

　　艾莉站在一旁，银蓝眼睛冷静地观察："她在重组记忆碎片。过程会有12.7%的痛苦系数，但必要。"

　　"你能帮她吗？"凌烬问，手背上的印记因靠近而微微发亮。

　　艾莉摇头："不必要。我是备份系统，她是主载体。但..."她罕见地停顿了一下，"我可以展示被删除的初梦。"

　　她将冰冷的手指按在凌烬的印记上。一瞬间，他的意识被拉入一个奇特的梦境——阿七最早的记忆。

　　那是一个纯白的房间，年轻的沈砚穿着教团制服，正将一个哭泣的小女孩交给另一个科学家。小女孩的手腕上，标签清晰可见："7号，最终载体，记忆清除准备中"。

　　沈砚最后看了女孩一眼，嘴唇微动，说了什么。然后梦境扭曲，变成一片黑暗。

　　凌烬猛地回神，发现阿七已经安静下来，幽蓝核心稳定地跳动着。她的眼睛缓缓睁开，不再是分裂的状态，而是人类瞳孔中流淌着数据光纹的和谐统一。

　　"我想起来了..."她轻声说，"沈砚哥哥最后对我说的是...'我会找到你'。"

　　角落里，老锈链突然发出一声哽咽，用机械手指挖出自己左眼的教团植入物，狠狠砸在地上，踩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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