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甲虫的星星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深泉伸手就要按掉，濑名手忙脚乱地抓住他：“等等，等等！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没有解决啊！”

　　“重要的事已经解决了！”

　　不小心按到免提，田中的声音突然传来，濑名吓了一跳，手机一下子脱了手。

　　“濑名……不，原来您真的是千叶老师啊！这公关能力真是让人敬佩！”

　　濑名：“……公关？”

　　他有做什么吗？

　　“所以现在没问题了对吧？”深泉脸上透出一丝不耐烦。

　　“当然！濑……千叶老师果然是不忘初心的典范！真感谢您在这个时候接受采访啊！”

　　他没可能在这时候接受采访吧……

　　田中似乎还有恭维的话要说，但深泉已经按掉了电话。

　　亲吻变得密不透风。深泉捧着濑名的脸，戒指带着微微的凉意，好像星星落了下来。
　　…

　　之后，濑名看到了那个“接受采访”的视频。

　　千叶华一如既往地戴着一个漫画配角的头套，声音也经过了处理。

　　“深泉悠和我吗？”面对摄像机，奶奶显得气定神闲，“我很理解这种传言，说实话，定下深泉悠作为男主角，也是希望其美能完成我年轻时的理想。”

　　“您的理想？”

　　“没错。年轻的时候常感卑怯，现在小有成就，很想谈个帅哥。”

　　记者：“……”

　　“但是反诈骗中心的人和我谈过话，说是我这个年纪抱有这种理想，很容易被骗。”

　　“那么……您……”

　　“所以我修正了我的理想，想谈个遵纪守法的帅哥。”

　　“……”

　　“与此相匹配的是，我本人也很遵守规则，不会卑劣到要以资源要挟演员的程度，所以现在这个位置还是空缺状态，屏幕前遵纪守法的帅哥们可以踊跃报名。”

　　“……”

　　濑名放下了手机。

　　这样就可以吗？几句轻飘飘的玩笑话，就足以解决危机吗？

　　所以……世界果真是假的吧？

　　感觉好像进入外太空，只要张开手臂就可以飘起来。

　　前二十几年，他什么都担心，只有逃进漫画能得片刻喘息。如今却好像一切都自动发生，自动解决，他根本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但是……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理想吧……”濑名很快又清醒过来，“经纪公司的公关能力比我们强很多，澄清的帖子也没有负面信息那么引人注意，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在散播谣言……由其美来说出真相虽然很安全，但也等于把你和千叶华的名字绑在一起，肯定会让大家猜测的……”

　　“我不在乎了，不在乎别人怎么猜测了。”深泉低下头，把另一只戒指戴在左手上，那沾了油漆的手好像忽然叫他喜欢到移不开眼了，“反正现在有漫画家愿意对我负责了。”

　　“但是这不应该是漫画的结局！”濑名忽然站起来，“漫画从来不会以被伤害的人不在乎作为结局。”

　　他嘴唇有些红肿，这样看去倔强又委屈，神色倒真的越来越像漫画里那个少女侦探。

　　深泉抬头看他，目光柔软：“那……我们漫画家说，该怎么办呢？”

　　“我……”

　　是啊，该怎么办呢？

　　濑名只好又重新坐下。

　　大概奶奶说的是对的，他根本不是能当反派的人，不是拥有反派谋略的人。

　　整日画漫画的人，哪怕有了决心，面对真实的世界，还是束手无策。

　　深泉说：“濑名老师说什么我都会照做的。”

　　这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信任他？

　　“在漫画里，所有出场人物，都要有作用……”濑名只能尽力以漫画的思维思考现实。

　　目前为止的出场人物……

　　这时，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濑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深泉眼前。

　　“你还记得小奈吗？”

　　“那个小女孩？她怎么了？”

　　“要考试有好成绩才可以去天文馆，小奈的父母是功利心很重的人吧？如果像画漫画一样，我们把现实推得更极端一点，把他们算作利益至上的人，那么在大约六十个人的楼房里，已知就有至少两个利益至上的人，那么整个岛津就会有十万七千八百四十九个利益至上的人。”

　　“……这个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

　　“现在，作为偶像的深泉悠只是得到很多爱，但如果深泉悠能够让更多的人获得利益，这部分人就会站在我们这边了。要知道只在岛津，这种人就有十万七千八百四十九个。”

　　……他居然能记住这个数，居然不是瞎编的吗？

　　濑名的思维越来越顺畅：“虽然我不太了解娱乐行业，但我很了解岛津。西园婆婆曾告诉我，岛津正在选拔旅游宣传大使。”

　　岛津……

　　深泉往窗外看去。

　　这个城市每个月都有新的店铺开张，每天都有新的活动吸引眼球，商业街的屏幕广告更是频繁更换……

　　就像演艺行业，每小时都有新人出现，每一句话都能迅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一切像无限滚动的信息流一般，可以不断地下滑……

　　如果说精神刺激也是一种食物，那么这巨大城市堪称聚宝盆。人们不断被刺激着感受快乐，但鲜少有人有过幸福。

　　深泉握住濑名的手：“要带我回家的话，戒指就永远都不准摘了。”

　　…

　　半个月后，看见公寓楼上挂起的牌子，深泉陷入了沉思。

　　——深泉悠故居。

　　感觉他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

　　“票已经卖到半年后了。哎呀，我们社区什么时候来过这么多人呐，启动仪式更是连旅游部的高层都来了，光是在社区门口摆占卜摊位都赚了这么多钱啊。谁能想到我这老婆婆，退休了又开启事业第二春呢。”

　　社区花坛边，西园婆婆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机里的入账信息，喜笑颜开道。

　　她把自己的宝贝水晶球拿一块丝绒布罩起来，看看戴着口罩的深泉，又说：“不过我听小华说，你住在这里的时候，这屋子根本没有这么复杂。”

　　深泉说：“是啊，没有唱片机，没有玩偶，也没有那么漂亮的台灯和植物，不过大家要看的本来也只是符合自己想象的艺人，而不是真实的深泉悠。”

　　“现在全城的人好像都很喜欢你啊。”

　　“好像不单单是喜欢吧？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真金白银，才是更靠得住的理由。没有工业，没有高科技企业，交通也不发达。近几年年轻人几乎全部跑掉了。旅游业是这个地方振兴经济能抓住的最后稻草了。”

　　“讲实话是会被讨厌的哦。”

　　“为了自己的事业，西园婆婆也不会讨厌我吧？”深泉笑了笑，看向那个水晶球，“您曾说，我是不会久留的人。”

　　西园婆婆摇了摇手指：“我只说人不能一直站在桥上看风景。但是哪里是桥，哪里是路，是你自己决定的。我的占卜可从来都不会错。”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太阳快落山了呢，快到晚饭时间了，你不回去吗？”

　　深泉仰头看着楼上的窗户，眼睛一弯：“灯还没亮。我家的漫画家刚交了稿，还在睡觉。”

　　“啊呀，谈恋爱的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哦……”

　　西园婆婆站起身，兀自走了。

　　深泉仍坐在长椅上。太阳已经落下，但金光仍旧均匀地淌满半边天空，天边铺着几层轻云，好像薄纱下罩着美丽的金箔。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瓶橙色汽水。

　　“喂，不跟我打招呼吗？”

　　玩世不恭的声音。

　　“好歹我也是看在前队友的份上，来启动仪式助演的老朋友啊。”知凛一身亮闪闪的饰品，被玫瑰色的晚霞泼了满身。

　　深泉看向他，目光澄澈无害。

　　“这么说是为了我来的？不是为了旅游部的那位高层？”

　　知凛的笑容忽然一僵。

　　“我在你车里看到过他，我记得高中就有这么号人？”深泉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点吧，你盯着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会被看到的。”

　　“谢谢提醒，队长果然最照顾我了。”

　　深泉停下了脚步。

　　——“就说小悠和小深的关系最好了啊……呜呜……”

　　开幕仪式上，知凛出现的时候，的确听到很多这样的声音。

　　深泉忽然想起之前濑名拿着的那个横幅来。

　　——深泉悠是1。

　　那东西……到底是田中给濑名的，还是濑名自己也有奇怪的想象？他不会……曾经嗑过一些奇怪的东西吧？

　　回头再看知凛，就越发觉得不顺眼。

　　“既然已经不在一起工作了，拜托以后离我远一点，前队友。”

　　“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啊……这是好人该有的做派吗？”

　　楼上的灯亮了。深泉抬头一看，脸上也落了片光似的，蓦然温柔起来。

　　“西园婆婆！”他快走几步，追了上去，“您知道附近哪家店的苹果派比较好吃吗？”

　　“你昨天不是刚买了苹果派回来吗？”

　　“今天……也很想庆祝一下。”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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