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有罪,无罪
郑在荣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过。
小时候他讨厌父亲,所以连带着他的一切都讨厌,暴力还是讨好对他没有区别,不管那天的状态如何,只要看到对方放在玄关的鞋子,他都会一脚踢进邻居家的狗窝里;
对爱的人也一样,他爱妈妈,所以哪怕知道妈妈离开自己会一个人承受所有的拳头,也还是开口了,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哀求着哭喊说“妈妈别走”,只是找到家里的证件和所有值钱的东西塞给她,把她推到门外说“妈妈你快走”。
这一点他没有变过,所以当然不会对敬椿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也不会影响他喜欢的事情,只是稍稍注意一点。
留心一点。
毕竟拍最后的大合照时穿着代表同一阵营服装坐在敬椿身边的,不是朴将星,而是自己。
敬椿在身边的洗手间里洗澡,淋浴的声音格外清晰,郑在荣就在这时敲响了水木和以珍的房门。
“谁啊?”以珍连滚带爬从床头到了床尾,挂在脖子上的耳机还在摇晃,手已经轻轻拉开门。
在荣握着门把,冲水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祷告多久了?”
“十三分钟。”以珍抬腕看了眼手表,“马上就能结束。”
在荣于是倚在门框边做出等待的姿态——敬椿洗澡起码要二十分钟——和水木谈完时间还算充裕。
以珍不明所以的看着在荣:“哥。”
“嗯?”
“找以珍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两人对视,谁没有先开口,像是八百年没有见过的亲兄妹突然被关在同一空间开始聊天,淡淡的尴尬散开来。
直到隔壁床上的坂垣水木结束了今天的睡前晚祷起身,看着沉默对视的两个人:“你们俩……在交流感情吗?”
以珍搓着胳膊,安抚着几乎要跃起的鸡皮疙瘩:“没有,在荣哥来找你的。”
“嗯,”郑在荣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到客厅聊可以吗?”
水木妥帖的收好那本从家里带来的圣经,二话不说就下床来,但找不到床边的拖鞋。
郑在荣只得重新和还没躺回床上的以珍视线交触:“表挺好看。”
干巴巴的没话找话。
“我妈妈送的礼物。”以珍笑得苹果肌酸疼。
好不容易水木找到了拖鞋,在荣如释重负,立马迫不及待的和以珍告别:“别看太久手机,早点休息。”
“嗯,哥也是。”以珍也偷偷松了口气跃跃欲试的重新躺回去。
水木看着两人这样只觉得好笑,人虽然从房间出来了,嘴上还没有忘记调侃:“你们俩怎么回事,每次单独在一起搞得像在联谊一样。”
“别乱开这种玩笑。”郑在荣双标的不像话,确认了敬椿还没结束,带着水木往阳台上去,“以珍和宜恩不一样,他比较敏感。”
这倒不是假话,方以珍虽然整天和任宜恩在一起打打闹闹,但两人个性上确实南辕北辙,他在意别人的评价,远没有看上去洒脱成熟。
“所以对他说话都比较注意啊。”
水木跟着一步迈进阳台,将近凌晨,白日的暑热已经有所消退,他下意识就要伸手将门带上,却被郑在荣却适时伸手拦住。
后者看了眼洗手间的玻璃门示意:“就两三句话,开着门说吧。”
水木立即心领神会——敬椿不能听的话,要在他洗完澡之前说完。
“还是朴将星……”郑在荣开口,但说出五个字之后就停下,考虑措辞。
“他和敬椿的接触我会注意一点的。”水木何等聪明,即便任时镇和在荣没说,他大概也能猜到,敬椿的病和从前的组合有关,朴将星这种牵扯不清的人当然要保持距离。
在荣哑然失笑:“那这段时间练习的时候,敬椿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洗手间里的水声小了一些,淅淅沥沥的停了下来,两人的对话也缓缓暂停。
“别的也没什么了,”在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声音放的很轻,“你也注意身上的伤,如果有不舒服得及时说。”
“这点更没问题了,不用担心我。”水木跳了很多年,身上的旧伤完全是如影随形,偶尔严重的发作一次两次也不过是起到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
“嗯,早点休息吧。“
敬椿已经开始在用吹风机了,在荣侧耳听着,心里盘算着得在敬椿出来之前回卧室才行——
“不过,哥,你真的把敬椿当亲弟弟一样照顾啊。”水木的感概就这样撞进耳膜。
郑在荣踏出的脚步一滞,他面上没什么异样,只是平静的的水木一起走到了房间门口。
他们两间卧室的房门相对,中间隔着洗手间的玻璃门,里面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折射出来,映照出一片小小的光区。
水木没有多想,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
“MiZuKi。”
敬椿还没有关上吹风机,郑在荣的声音就显得有些模糊,但水木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转过头来。
开口说话的人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但说的话却是石破天惊:“你信仰的基督教里,男人喜欢男人是罪恶吗?”
水木甚至疑心是自己这段时间耳返声音调的太大,听力出现了问题。
然而郑在荣没有给他自我怀疑的机会,这次吹风机的声音恰好停下,所以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不像话:“基督教里,男人喜欢男人,是罪吗?”
水木还没缓过神来,下一秒,洗手间的门打开,敬椿从氤氲着水气的灯光里走出来。
他脖子上挂着半湿的毛巾,手里抱着要洗的衣服,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两人:“要用洗手间吗?”
“不是。”郑在荣摆了摆手,声音柔软的不像话,“我和水木聊了两句,准备回房间了,你要进去吗?”
水木惊悚的看着郑在荣——如果没有做过脱毛的话,现在,此时此刻他背后的汗毛肯定会全部竖起来——但即便没有也不影响,他不是任宜恩。
敬椿浑然不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地举了举手里的衣服,有些欲盖弥彰:“我……我洗衣服。”
他慌慌张张关了灯,穿过两人中间,往放在阳台上的洗衣机走去。
听着他在阳台上细细簌簌的动静,郑在荣和水木都没有动。
“你……”水木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之前的种种在脑子里盘来绕去,所有之前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情绪和事情,都从这一个问题里得到了答案。
郑在荣声音更轻:“只有我这么想。”
很干脆地把敬椿从这件事里切割了出去。
阳台上“嘀嘀嘀”按键响过之后,洗衣机开始运转,敬椿的脚步声已经在往回来。
“是,基督教认为有罪。”听着敬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水木的心却沉了下来,“但我不是,“喜欢一个人能有什么罪呢,不过是看对方喜不喜欢你而已。”
敬椿转过客厅只看到水木的背影一闪,人已经进了房间,郑在荣却还像他刚出来时那样站在原地。
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吗?为什么伤心呢?不能和我说吗……
敬椿看着门神一样站在房间门口的郑在荣,好奇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涌出来,问出口的却连一个音节都没有。
郑在荣错身让开了位置供敬椿通过,敬椿只得顺势侧身走过。
洗衣机还在隆隆作响,敬椿翻身躺下,郑在荣关了房间里的大灯,走到自己的那半边书桌前坐下——他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在这里坐到其他人都回房间超过一个小时,再抱着被子枕头去客厅。
偏偏只有今晚,不知道是因为洗衣机的响声,还是莫名其妙兴奋起来的大脑……总之,敬椿像块热锅上的煎饼,在床上翻来覆去。
郑在荣没有说话,但手上用力熄灭手机屏幕,房间里最后一点亮光消失,他沉默地坐着,光明正大的注视着敬椿。
李敬椿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侧睡,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然而不管怎么翻动都会把那条半张床长的枕头护在背后,像是时刻提防着背后会出现什么东西。
这是很不安定的一种表现。
亮光消失之后,敬椿翻身的动作尴尬的停住,隔了几秒,他声音很轻:“不用关手机的,我不是因为屏幕亮睡不着。”
让郑在荣起早贪黑睡沙发已经很恶毒了,敬椿不想连他看手机的权力都剥夺。
“没有,我眼睛有些不舒服而已。”郑在荣把手机放到桌上,“明天去练习完还要去见医生吧?”
“嗯。”行程表都是公开透明发到群组里的,他会知道,敬椿不觉得奇怪。
“紧张吗?”他问。
敬椿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说和前辈们一起练习,还是见医生,于是选了相对不算抵触的一端回答:“有点吧,毕竟有前辈一起练习。”
郑在荣没有继续追问,于是两人间又沉默下去。
洗衣机已经停了,整个宿舍陷入安静。
敬椿心里估计着时间,知道大概还要再过半个小时,郑在荣才能带着东西出去休息。
敬椿又翻了一次身,这次背对墙壁,面朝着郑在荣的方向悄悄睁开了一点眼睛——他看着很疲惫,双手环在胸前,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眼睛轻轻的闭着,像是在借着这样休息。
他们是一样的,白天在一样的环境下工作训练,甚至因为默认的队长身份,郑在荣还总要代表团队去和公司其他部门沟通,这样的状况下还要考虑到他的心情。
“哥,”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行动说出口,“你今晚留在房间里睡吧。”
郑在荣睁开眼睛,敬椿已经翻了回去,用后脑勺对着他:“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样下去会影响行程。”
毫无头绪的理由,但郑在荣就是没忍住笑,手腕上监测器不断提示心跳过速的闪烁被他一把按住,声音装的一派平静。
他说:“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