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逢十三

　　三人就这样在会客厅静静的坐着，但屋内又似有千军万马在拼杀，在嘶吼。
　　一直沉默的迟老爷此时张口说道：“陈公除此可还有什么需要迟府尽力的，迟府定……”陈陶公睁开眼，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迟兄觉得我陈府可还缺什么？孩子们的事儿，我们长辈的，还是不要过多干涉吧。陈某这么多年生意上从不强买强卖，做人嘛，也从不强人所难，既然都有为难处，咱们还是两便吧。”说着，就将自己茶杯的盖子盖好，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迟霁眼前又浮现出了十三的脸庞，心中一痛。
　　他绝望的强忍着泪水，站起身说道：“迟霁愿听长辈的安排，还请陈伯父助迟府度过难关。”
　　陈陶公哈哈一笑，“杳杳这丫头，你也见过，你如此说，可是要求娶杳杳？”
　　迟霁低头几不可闻的说道：“是。”
　　陈陶公走到迟霁身边，抬手拍了拍迟霁的肩膀,“男人的肩膀上担着千斤重担，但我和你父亲必能将你扶上马且好送一程。”
　　他又转过身对迟老爷说道：“事不宜迟，我马上连夜派人回京师调运些现银过来。别院里的现银和汇票，我明日一早便大张旗鼓的先送到银号办存银和转汇，以我的名号和咱们现有的款项，应对过去不难。”
　　迟老爷答道：“好，多谢陈公。”
　　陈陶公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就别说客气话了。”我还要连夜安排这些事，就不留你们了，你们也回去歇歇吧。”
　　迟老爷带迟霁告辞离开后，陈杳杳从书架后走了出来。陈陶公笑道：“丫头，这回你可满意了吧，咱们可以回去等着迟府来提亲了。只是，我看他的性子可不是好拿捏的，你以后也别太任性了。”
　　陈杳杳轻“哼”了一声，望着门外，说道：“他技不如人，便活该受制于人。我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以后也最好知道惜福。”陈陶公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无耐的笑着摇了摇头。
　　迟老爷和迟霁出来时，迟霁只是跟着迟老爷往外走，自己好像毫无知觉，身体和头脑一样空空如也。秦长泽看见迟霁时，吓了一跳，迟霁面如死灰，眼角有泪滑过，但他自己好像浑然不觉。
　　秦长泽走到迟霁身边，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迟霁似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茫然的要骑上马，但脚却伸不进马蹬里，秦长泽把他扶上马，看他坐稳了自己才翻身上马。
　　迟老爷对秦长泽说道：“咱们去银号，先打发个人回府里，告诉夫人一声，银号的事儿解决了，让她安心。”秦长泽答应了声，便安排了个院卫先回府里报信去了。
　　第二日果如陈陶公所言，在他亲自大张旗鼓的将一箱箱的银子存入银号后，要兑取现银的人果然少了许多，银号掌柜的不禁叹道：“谢天谢地，可算得救了。”
　　银号的危机也就这样在经历了大滔大浪后悄然无息。
　　迟霁从陈陶公处回到银号后，一直坐在银号的内室里一动不动。银号外面都发生了怎样的事儿，好像都与他无关。
　　午后，银号挤兑的人群都散了，迟霁还是坐在那里。安平和安富将他扶出来，送到马车里，将迟霁一路拉回了迟府。
　　秦长泽守在大门口，看见安平扶迟霁下马车，便走过来问道：“二少爷这是怎么了？”安平耷拉着脸，一脸没法说的表情，安富还是低头不做声。秦长泽着急的又问迟霁：“二少爷，到底怎么了？”
　　迟霁艰难的抬起头，吞咽了几次口水才能张口说道：“我答应陈府的婚事了。”秦长泽听完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
　　秦长泽一直在大门外呆到了天黑也没有进府，有回府的人看见问他道：“秦叔，怎么不进去？”他便回道：“等个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人可等，他只是没法回去面对十三，他不忍心。
　　天黑以后，秦长泽才一步一步的往回挪。在小院门外，他看见了坐在槐树下的迟霁。迟霁还是那身衣服，头发有些松散，少年英气似是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他如同个耄耋老人般的依偎在树下。
　　秦长泽走到迟霁身边，陪他一起坐在了树下。迟霁低声说道：“是我动了银号的储备银，造成了挤兑。我不答应婚事，陈陶公便不会帮忙。我，终是负了十三。”
　　秦长泽看了看天色，将早已冻透的迟霁拉起来，说道：“她很快就会知道。与其让她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还不如你亲自告诉她。我想了几个时辰，也没想出什么法子。唉，你们自己把事情都说开了吧。她这会儿应该在房里。”
　　秦长泽陪着迟霁来到了十三的屋外，窗内亮着烛光，迟霁盯着窗子，却抬不起手去敲门。十三在屋内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她一开门，果然看见迟霁站在门前，秦长泽站在迟霁的身后。看他俩的表情，十三的心突然莫名的荒乱起来，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秦长泽：“你们进屋去说话吧，唉。”他叹着气赶紧转身离开了。回头看见十三的门关上了，有两滴泪从他的脸上流下，他擦了一下，不禁叹道：“真是岁数大了。”
　　十三关好门后，看见迟霁站在那一动不动，她站到迟霁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他道：“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别自己这样。”
　　迟霁看着十三，心中如同有刀绞一般，想再摸摸十三的脸，但却无力将胳膊抬起来。他闭着眼睛，咬紧牙膛，再睁开眼睛时，像是个被亲人抛弃的孩童，无助又茫然，又像是个抛弃了人间的得道者，无所依恋又满含悲苦。
　　迟霁看着十三说道：“银号发生了挤兑，是因为我动了银号的储备银，迟府无力自救，只能求助陈陶公。我答应了陈陶公的条件……求娶陈杳杳。”
　　迟霁说完，便再也无法看十三的眼睛，他无力的扶着桌子，低头站在那，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但却无法乞求大人的原谅。
　　十三自知道银号的事儿，后来听闻又没有大碍，心中就一直不踏实，她一直在等迟霁回来。听迟霁说完，十三心中的不踏实才找到了根源，可却也无解。
　　十三转过身，向窗边走去，只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长如隔着千山万水，心中一样痛得不能自持，她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走到窗边，抬手扶着窗子，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窗前。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站着，心中都在回忆着二人过去的点点滴滴，但每忆起一丝甜蜜，疼痛便长一寸，直至这疼痛将人缠绕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迟霁只听十三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迟霁叫她：“十三……”
　　十三：“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迟霁：“我对不住你，是我负了你。”
　　十三：“你走吧。”
　　迟霁：“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终是负了你。”
　　十三：“我知道你别无选择。只是在面对选择时，你没有选择我而已。”
　　迟霁：“我一直以为我为了你会无所顾忌，但我终是没有做到。”
　　十三：“我从未想过为我一人让你抛弃所有，我不是你全部的来时路，我只想跟你一起走以后的路。为了能与你在一起，我必会拼尽全力,我说过，只要你回头，我必然在。但始于心动，止于心疼，我知道你的艰难，我不会怨怼你的选择，但你回头时，再也不会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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