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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天凉蛊成灰
白露那日,王砚之在廊下摔碎了第十八只药碗。
我蹲在青砖上捡拾瓷片,看他广袖如流云垂落,苍白指尖正摸索着石阶缝隙。三日前他忽然失了味觉,如今连汤药烫手都不知晓。
"糖..."他喉结滚动,沾着药渍的唇色嫣红似血。我故意将苦艾团子塞进他口中,他却精准咬住我腕间红绳:"林景棠,你身上有孟婆汤的...咳...薄荷味。"
父亲就是在这时踹开了月洞门。他手中苗刀缠着褪色红绸,正是我及笄那年被傩妖焚毁的祈福结。
"世子可知苗疆婚契的规矩?"刀尖挑起王砚之散落的银发,"同命蛊成婚需过三关——弑亲、剜心、灭魂。"
王砚之忽然轻笑出声。他摸索着抓住我衣摆,将沾血的糖葫芦画在我掌心:"林尚书漏说了最重要的一关..."他指尖划过我命纹,"新娘须亲手喂新郎吃下...咳咳...沾着至亲血的合卺酒。"
二哥突然从父亲身后窜出,怀中的火药筒滚落满地:"小妹别信!那婚书是苗疆巫医仿造的!"
我望着父亲刀柄上缠绕的符纸,突然想起轮回契约浮现那夜,母亲妆匣底层除了婚书,还有张泛黄的产婆手记:
【夫人饮圣泉后,腹中女婴心口现朱砂痣,老身以艾草灰遮掩...】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王砚之忽然攥紧我手腕,蛊毒在他颈间烙出苗文——正是产婆手记最后的符文。
"棠儿可知,你本该姓姜?"母亲颤抖的声音穿透回廊。她手中捧着的灵位木屑纷飞,露出"苗疆圣女姜氏"的刻痕。
白无常倒挂在梁上嗑瓜子:"精彩!比戏班子演得热闹!"他忽然甩出勾魂索缠住二哥,"友情提醒,林二公子身上还有半只情蛊哦~"
场面霎时混乱。三哥的苗刀劈向王砚之时,我抓起瓷片划破掌心。血珠溅在婚契上的刹那,王砚之腕间红线突然绷直,另一端竟系着母亲腕上的圣女银铃。
"弑亲关过了。"王砚之咳着笑倒在我肩头,"三年前我杀的最后一只傩妖...咳咳...是姜夫人身上的守宫蛊。"
母亲突然撕开衣袖。她枯瘦的臂膀布满鳞片,心口处碗大的疤痕正渗出金粉——正是王砚之佛珠里封存的功德光。
我踉跄着撞翻香案。前世记忆如开闸洪水:七岁那场大病根本不是风寒,而是母亲试图用蛊虫转移我身上的往生咒!
"为什么..."我攥着染血的合卺杯,看父亲苗刀映出自己泪痣变蛊虫的异相。
王砚之冰凉的手覆上我眼睫:"令尊二十年前剿灭的苗寨,咳咳...有位圣女逃出生天..."他尾音湮灭在骤起的银铃阵中。
十八巫祝自地底破土而出,他们手中的傩面与我腰间残片完美契合。母亲在吟唱中褪去人皮,露出爬满蛊虫的真身:"乖女儿,该把圣女灵血还来了..."
王砚之将我推进父亲怀中。他扯断红线吞下情蛊,白发瞬间浸染成墨:"姜夫人可知,往生蛊最爱圣女血?"
蛊王苏醒的威压震碎琉璃瓦。我看见王砚之瞳孔变成竖线,黑袍下钻出数百条金丝——正是他九世功德化成的锁魂链。
"动手!"父亲苗刀贯穿母亲心口,挑出的蛊王卵不偏不倚坠入合卺杯。王砚之在蛊虫嘶鸣中吻住我唇瓣,将腥甜的合卺酒渡来半口。
"闭眼..."他蒙住我视线的手在颤抖。当巫祝们化作血雾时,我听见他脊骨断裂的脆响——同命契开始反噬了。
我在满地狼藉中摸到他的玉冠。功德金光正从他七窍流散,而婚契上的"林景棠"已变成"姜灵"。
"契约...完成了..."王砚之瘫在血泊里,指尖还勾着我半截裙裾,"孟婆的利息...我付清了..."
白无常的哭丧棒挑起他残魂:"阎王说这笔生意亏大了,九世功德换三个月阳寿..."他突然将某物塞进我手中,"小哭包,你的辣椒汤..."
掌心里,孟婆汤吊坠裹着张地契——竟是苗疆禁地的婚房。
霜降当夜,我背着王砚之爬上望乡台。他银发缠着我青丝,在月光下像捆不牢的命理线。
"姜姑娘..."他伏在我肩头闷笑,"背夫逃婚...在苗疆要浸猪笼的..."
我将他摔在彼岸花丛中,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朱砂痣:"世子可知,圣女成婚当晚,要在夫君心口种情蛊?"
他摸索着咬破指尖,在我命纹处画了串歪扭的糖葫芦:
"那请夫人...种得深些..."
王砚之咽气那刻,我饮尽了孟婆汤。辣椒灼喉的滋味中,耳边响起他第一世殉道时的呢喃:
"愿卿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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